《噤声》老亁爹

36、自我催眠

　　秦歌没想到俞眠这么快就出来了。

　　天边的朝霞还没完全散去，留下最后一抹晕开的橘，渐渐融入蓝色，月亮淡的几乎看不见，零星的几颗星子也慢慢隐去。

　　“吱呀”，红漆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秦歌正在车上打盹，瞬间被惊醒，俞眠手里拿着毯子，大踏步走出来。

　　屋里似乎响起了一句注意身体，可能太过清淡，秦歌甚至怀疑自己睡蒙了有些幻听。

　　俞眠关好门，鞠了个躬，才走到车边，对着睡眼朦胧的秦歌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眼尾和嘴角同时上扬，高烧留下的余韵在脸上和眼角漾开浅色的红，几颗大白牙毫不遮掩，笑的像只得意的兔子。

　　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像天边即将消失的星星。

　　“咳咳。”秦歌咳了几声，揉揉胸口，打开车门出去，“退烧了？有没有拿药？”

　　俞眠摇头，却举起手乖乖答道：“已经吃了特效药，没问题了。昨晚谢谢你愿意来。”

　　秦歌含糊的说了句不客气，打开副驾驶的门让俞眠上去，两人坐在车里，俞眠瞬间就闻到了烟味。

　　“你抽烟了？”俞眠打开车窗，秦歌见他不舒服的揉鼻子，猜他可能不喜欢烟味，就把天窗也打开了。

　　“想吃点什么？先说好，不能吃刺激的。”秦歌微微吐出几口气，打着方向盘离开这里。

　　俞眠盖着毛毯，在手机上搜起附近的早餐店，最后看中了一家粥铺。

　　路上，两人相顾无言，秦歌专心开车，俞眠靠在靠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路，眼珠子偶尔偷偷瞄一眼秦歌。

　　沉默了几分钟，俞眠先败下阵来，戳戳秦歌的胳膊，试探道：“你，都没有什么想问的？比如，我为什么会吓成那样，我去找了谁。”

　　车里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秦歌关上窗子，看了一眼室外温度，已经开始升温了。

　　“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你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如果你哪天憋不住了想一吐为快，我不介意听一听。”

　　俞眠不知被戳中了哪根弦，乐的咯咯笑，抱着毯子的手都在抖，秦歌分神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俞眠望过来的目光。

　　“所以我最喜欢你了，和你相处很舒服。”俞眠说出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欢快的拍着手掌，“人与人相处，无论什么关系，都要把握一个度，你总是能做的很好。”

　　秦歌不知怎么接话，只有一张脸越绷越紧，乍看之下倒像是发怒了，只有那微红的耳尖暴露出真实的情绪。

　　俞眠一改之前颓败的气势，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闪的景色。

　　凌晨六点的昌荆市，路上已经开始出现上班高峰，街道两旁的店面都开了，还有小贩骑着三轮经过，烟火气十足。

　　俞眠享受的吹着微风，莫名一阵感慨。

　　“你说，做底层的人会不会才是最幸福的？都说往上爬才有出路，要我说，难得糊涂啊，知道的越多，活的越累，尤其是发现自己对于太多太多无可奈何的时候，就更累了。在下面，只管自己和家人，一天三餐有肉，偶尔出去旅个游，人生就美满了，呵，多简单。”

　　秦歌难得应了俞眠的话，顺着他看向外面热闹的早市场景。

　　人人有其居，有其食，看的不多，看的不透，就这么开心的活着，真的挺好。

　　“我有时候倒想做个傻子。”

　　俞眠闻言回头，笑问：“傻人有傻福？”

　　秦歌也笑了一下，盯着来往的人群，看了很久很久，才说：“傻子意识不到自己被蒙蔽，就不会觉得愤怒。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觉得被当成奴隶驱使。反倒是我们，所谓的知识分子，上层人士，活的连傻子都不如。”

　　俞眠忍不住调侃，“看来你对某些层次的人怨念很深啊，竟然说出这种话，不符合你人民公仆的身份。”

　　秦歌扬起眼角，颇为讽刺道：“人民公仆？顶着这个身份的有多少是真正的公仆？祖宗还差不多。”

　　俞眠赞同的点头，“这话不假，看来你在里面待的并不开心啊。”

　　“深入泥潭，才知其中肮脏。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平静水面，里面的人却能看到无比恶心的烂臭恶俗。”

　　俞眠迎着风眯起眼睛，头发被吹的乱七八糟，他左右摇晃着脑袋，顽皮的对着秦歌眨眨眼，“秦组长，可要出淤泥而不染啊，否则终有一天会被人民连根拔起的。”

　　秦歌彻底被他逗笑了，胸腔一阵阵颤动，发出愉悦的声音。

　　“可惜太多的人习惯现状，享受现状，耽于现状，独我一人不染淤泥，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我听你这话，是自甘堕落了？还是觉得孤军奋战太累了？”

　　“俞眠，人活着，总是有一个信念的，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我绝不会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如果有幸我俩走到了同一条路上，我不介意和你一起成为并蒂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秦歌，你真是，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的天呐，哈哈哈哈，好傻啊，并蒂莲，噗噗，这是要和我同生共死了吗？哈哈哈……”

　　俞眠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本来就刚刚退烧，这一下又呛得咳嗽起来，最后实在笑的肚子疼，才掐着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秦歌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冷静的睨着笑的东倒西歪的俞眠，察觉到秦歌的眼神，俞眠抿上嘴，放下毯子下车，一前一后进了那家粥铺。

　　店里的客人都排在打包处，真正坐下来吃饭的寥寥无几，秦歌点了两份素粥，一份糕点，看到柜子里的牛乳，又要了两瓶牛乳。

　　俞眠坐在位置上，看到秦歌端着餐盘过来，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催促着：“秦歌快点，我饿死啦！快快！”

　　秦歌坐下，把东西摆在俞眠面前，把牛乳的盖子打开放了吸管，推到他手边。

　　俞眠心安理得的接受秦歌的侍奉，吸了一口热牛乳，高兴的晃起身子，夸道：“秦歌你真细心，照顾人的业务也太熟练了。”

　　秦歌眉头一挑，低头喝起粥。

　　他想象着办公室里的几个要是听到了俞眠这话，会不会惊掉下巴。

　　“阿嚏——”

　　“阿嚏——”

　　“阿嚏——”

　　办公室里，三个喷嚏同时响起，早早来了的三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紧锁的办公室的门，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件事：他们向来勤劳的组长，今天怎么还没到。

　　“你们没有打电话问问？我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白乐言摆弄着手机，嘴边的豆浆喝的只剩下盒子。

　　罗小宝想了想，猜到秦歌可能去了哪里，便默不作声的靠到一边，只有尤紫贝紧张兮兮的拨通了秦歌的电话，就怕对方出了什么事。

　　罗小宝看尤紫贝那紧张的模样，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觉得可能上次的车祸给尤紫贝留下阴影了。

　　秦歌正在俞眠的监视下极其艰难的喝着那一瓶牛乳，太过甜腻的味道在舌苔散开，齁的他感觉喉咙都要堵住了。

　　甜品那么好吃，偏偏牛乳这么腻，秦歌是不了解俞眠这特殊的爱好了。

　　接到尤紫贝的电话，秦歌还以为局里出了事，赶紧接通。

　　“组长啊，你没事吧？我们都到了，见你还没来，所以问问。”

　　“没事，马上过去。”

　　“哦，那你骑车注意安全啊。”

　　“好。”

　　挂断电话，秦歌把剩下的牛乳放下，咕咚咕咚灌了一杯白开水，俞眠看他着实喝的痛苦，不忍心再逼着人受罪，把牛乳拿到了自己面前。

　　“你不喝了？”

　　秦歌摇头。

　　俞眠大喜，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你看牛乳这么贵，扔了多浪费，反正咱俩都要做并蒂莲了，你不嫌弃我吧？”

　　秦歌还没说，俞眠已经喝了起来。

　　看着那根自己用过的管子被俞眠咬住，洁癖症晚期的秦歌哑然，非常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

　　他不停宽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太可怜俞眠了才会这样。

　　看看这个可怜的人，饿成这样，连别人剩下的都不挑，真是令人悲伤。

　　俞眠一口气把剩下的喝完，满足的拍着肚子，傻乎乎笑起来，似乎是食困了。

　　秦歌看着手表，带人出了店，直奔车子。

　　“你不知道昨晚谁送的东西吗？”

　　“没看见，那人跑得很快，我开门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盒子。”俞眠回忆起昨晚，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秦歌见他反应强烈，马上改口道：“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甜品店，一会儿买点吃的？”

　　俞眠还没接受秦歌的突然转弯，正打算继续吐槽昨晚的事情，听到他的提议，没过脑子的来了句“好啊”。

　　秦歌有些骄傲的扬起脑袋，为自己猜对了俞眠爱吃甜品而自鸣得意，俞眠坐到车里，看着秦歌那副窃喜的样子，实在想不明白买甜品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直到车子停在了BOBO家门前，俞眠才知道秦歌口中的“不错的甜品店”是哪家。

　　“你眼光还不错啊。”他直白的夸赞。

　　秦歌的嘴角就更绷不住了。

　　第一次，有人夸他吃甜品的眼光不错。

　　俞眠竟然没觉得他知道这种店很奇怪。

　　俞眠夸他有眼光。

　　秦歌伸出一只手按住嘴角，把它拉下去。

　　“这家店绝对是最好的，你的品味太厉害了。”俞眠忍不住惊叹，就差蹲在秦歌面前欢呼了。

　　秦歌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是端着，淡淡的点头。

　　刚进店里，秦歌正要和俞眠介绍，哪知店长看到俞眠就叫了起来。

　　“俞眠？你不是受伤了吗？还要上班？”店长急忙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关心他，“肩膀还好吗？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啊，店里暂时不忙，你做的还剩几款呢。”

　　秦歌疑惑的旁听两个人的对话，从只言片语间推断出来，俞眠是这家店的员工，而且手艺很好，而且，他上次买的小黄人，貌似就是这家伙做的？！

　　“哎？你，你是不是？”服务员似乎认出了秦歌，凑过来，俞眠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来。

　　秦歌瞬间脸上结冰，果断对着服务员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认错人了！”

　　服务员还想说话，秦歌拉着俞眠就要走，俞眠哎哎哎几声，店长急忙把刚做好的芒果千层装好拎出来，俞眠正被秦歌往车里塞。

　　“俞眠啊，这是刚刚出来的，你带回家吃吧。”店长把袋子塞进车里，老妈子似的叮嘱，“好好养伤，我们都等你回来。”

　　然后故作娇羞的望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秦歌，一巴掌拍在俞眠背上，“男朋友挺帅。”

　　俞眠震惊的看着捂着嘴巴快速跑掉的店长，嘴巴张了半天，立刻转头想和秦歌解释。

　　这一看倒好，秦歌像个泥塑端坐着，雪白的脸上蔓延出些许可疑的红色，再看耳朵，整只都要红的烧起来了。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绝世纯情男啊！俞眠在心里难以克制的土拨鼠尖叫。

　　秦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催眠：不是不好意思，是太可怜俞眠了。

　　看看这个可怜人，都35岁了还没有对象，现在还被人误会是同/性/恋，真是令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