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15、告一段落

　　秦歌打算去医院探望罗小宝和尤紫贝，俞眠因为有课，没法一起去，就拜托秦歌替他问候一声，两人在教学楼门口分开。

　　目送着秦歌离开，俞眠仰面晒了一会太阳，一转身，脸又浸在了阴影里。

　　秦歌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问清了病房就去了电梯间。

　　另一边的员工电梯打开，两个护士推着一具尸体走出来，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小孩和面容隐忍的男人。

　　护士好心的劝慰着家属，只换来更大的哭声。

　　秦歌冷眼看着这幕，电梯响了，他头也不回的进去，转身的瞬间，那个小孩扑倒了病床上，扒着白布哭叫着妈妈。

　　狭小的空间里，秦歌靠在拐角，看着层数从1升到14，门打开，他快步走出去，长长吁出一口气，揉揉胸口。

　　“先生，你没事吧？”有护士见他情绪不对，过来问了一句。

　　“没事。”秦歌定住心神，朝病房去。

　　“等着吧，这憨货醒了之后，我绝对揍到他怀疑人生！”

　　“尤姐，小宝都这么惨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那可不行！今天把我吓成这样，不暴打他一顿，卡在嗓子眼的心下不去。”

　　秦歌站在门口，听到白乐言和尤紫贝的对话，眉眼弯了弯，才敲门进去。

　　见到秦歌，白乐言马上搬了椅子过来，尤紫贝则是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秦歌接过白乐言递来的水，问：“没事吧。”

　　尤紫贝撇着嘴摇摇头，“我没事，小宝有些轻微脑震荡，小腿骨折，估计得坐一段时间的轮椅了。”

　　“活着就好。”秦歌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白乐言握住尤紫贝的手，也跟着安慰：“就是，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等小宝出院了，我们去寻佛寺拜拜佛。”

　　尤紫贝擦擦眼角，点头。

　　罗小宝的脑袋裹成了一颗白色萝卜，一条腿高高吊起，安静的睡在白色的病床上，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秦歌走到窗户边，下面又有救护车呼啸驶来，接着就是浑身是血的病人被抬上担架，后面跟着哭天抢地的家属。

　　他揉揉太阳穴，不再看下去。

　　白乐言和尤紫贝才想起来，秦歌不喜欢来医院，从刚才见面秦歌的气色就不好，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由，但是出于对上司的关心，尤紫贝还是让秦歌和白乐言先回去。

　　“你刚刚受了惊吓，还是回家休息吧，我留下来照顾小宝。”白乐言不放心尤紫贝一个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你可别忘了，你今晚要回家报平安的，当心你哥来抓你！”尤紫贝张着嘴巴吓唬白乐言。

　　“你哥一会儿要去局里拿材料，正好跟着回去吧。”秦歌才想起来一会儿还有事，就不能多留了，“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好，您快回去吧，乐乐，你也回去，我一个人伺候他还是绰绰有余的。”尤紫贝推着白乐言出了病房，低声和她说：“面瘫情绪有点不对劲，你多看着点。”

　　“知道知道。”

　　秦歌给白乐言叫了一辆出租车，自己骑着车跟在后面。

　　白乐言在车里吐槽秦歌这个变态的癖好，有车不让坐非要花钱叫车，也不知道摩托后座是镀金了还是镶钻了。

　　“嗡嗡——”手机震了一下。

　　白乐言打开微信，“哥哥”两个字映入眼帘，欣喜的打开对话框，是一段语音。

　　“乐乐，哥哥一会儿去找秦歌拿材料，你和哥哥一起回家吧，方嫂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白乐言迫不及待的回了消息，开心的在座位上晃来晃去。

　　从案件开始到现在，她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期间倒是有和家里联系报平安，不过几天不见还是有些想，今天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到了警局门口，白乐言刚下车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在和门卫大叔聊天。

　　从背后看，男人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黑色皮鞋，熨烫平整的西装将那人笔挺的脊背和修长的双腿衬托的一览无余。

　　白乐言一个箭步冲上去，跳到了男人的背上，双手紧紧勒住男人的脖子，开心的喊道：“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男人赶紧把白乐言扒拉下来，转过身，露出略带笑意的脸。

　　标准的国字脸，梳着利索的大背头，五官与白乐言有几分相似，却更加英武，打着条纹领带，一副社会精英的派头。

　　门卫大叔慈爱的看着兄妹俩，转身进了屋。

　　白慎言拍拍白乐言的脑袋，“秦歌呢？”

　　白乐言挽住白慎言的胳膊往里走，“他马上就到了，你先进来，外面这么热。对了，你今天下班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又要加班了呢。”

　　对于小妹的抱怨，白慎言深感无奈。

　　“大小姐，到底是谁天天加班都不回家啊？要不是知道你在秦歌手底下做事，我都要过来抓人了。”

　　“那不能怪我，大家都不回去，就我走了，会显得很没有团队精神。不过都结束了，今晚终于可以回去睡我的大床了。”白乐言晃着哥哥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睛撒娇道：“你看看，是不是都有黑眼圈了？”

　　白慎言低头装作惊讶的样子，“真的！”

　　“对吧，我这几天可忙了，天天熬夜呢。”

　　“小公主长大了，知道认真工作了。”白慎言欣慰的揉着白乐言的发顶，“哥哥决定给你奖励。”

　　“什么什么？”白乐言狗狗似的扒着白慎言。

　　“刚出来的那款无人机怎么样？”

　　白乐言马上跳起来，欢呼：“哥哥万岁！”

　　局里的人见到白慎言都战战兢兢的打招呼，白慎言瞬间收住笑容，对着大家点点头。

　　“你先上去，我去和郭局打个招呼。”

　　“好。”

　　秦歌到的时候正好遇到从郭达办公室出来的白慎言，两人相视一笑，一起上楼。

　　“乐乐最近没有添麻烦吧？”

　　“没有。”

　　“我还担心她不适应，看来是我多虑了。”

　　“嗯。”

　　“以后还要多劳你费心了。”

　　“言重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白慎言也不觉得尴尬，秦歌就更不会有什么别扭的了。

　　办公室里，白乐言欢快的收拾着包包，见到白慎言和秦歌进了屋，然后拿了一份厚厚的资料，大概是这次案件的所有证据。

　　秦歌没拉帘子，她就大大方方的站在窗户边看，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秦歌的脸色变了变，转瞬又恢复正常。

　　他好像对白慎言说了句谢谢，白慎言摇头，领着材料出来，对白乐言招招手，“走，回家。”

　　“好。”白乐言蹦蹦跳跳的跟上去，心里好奇刚才两人谈了什么让秦歌露出那种为难的神色，可是知道白慎言的脾气，对自己的工作内容守口如瓶，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办公室一下子空空荡荡，秦歌站在阳台上，抬头望天。

　　傍晚的时候，西边的天空橘红一片，火烧云烧了半边天，映照的一切景物都是红通通的，仿佛浸在血里。

　　阳台边的香樟树上，一窝小喜鹊伸长了脖子等着父母的投喂，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临近下班时间，外面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清清楚楚，高低无序的调调混杂在一起，反而让秦歌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他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眼眸半阖，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案子在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之后上堂作证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他休息一下，也能让尤紫贝和罗小宝好好养伤。

　　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秦歌放下杯子掏出两部手机，先用黑色的给尤紫贝发了短信，又用白的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

　　收拾好办公桌，秦歌乘着最后一抹夕阳骑车来到了郊区的疗养院，刚到门口，路灯就亮了起来，关门的大爷见到他，笑呵呵的跑过来。

　　“小秦来啦，你爸爸正在草坪上消食呢。”

　　“好。”秦歌停好车，顺着小道来到侧边的大草坪上。

　　夜晚，凉风习习，草坪上坐了许多老人家，也有来探望的年轻人，正中央的那棵大樟树下，站着一个白色疗养服的中年男人，腰杆笔直。

　　“爸。”秦歌叫了声，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秦志见到儿子，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开心，拖着一只腿，一瘸一拐的往秦歌这边走。

　　“刚刚结束一个案子，就过来看看你。”秦歌赶紧扶住父亲，两人来到路旁的长椅上坐着。

　　路灯下许多小虫子飞来飞去，草丛里发出悦耳的虫鸣，父子俩坐着聊天，路过的老人有认识秦歌的都打招呼。

　　秦歌从口袋里拿出一瓶AD钙奶，秦志接过去，戳了管子喝起来。

　　秦歌侧目看着父亲，觉得几日不见，父亲的鬓角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好像也多了几条。

　　“郭达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同事相处的融洽吗？”

　　“嗯。”

　　“那就好。”秦志抓着瓶子，两眼放空。

　　秦歌慢慢按摩着秦志那条跛了的腿，不再吭声。

　　父子俩就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那瓶奶早就喝完了，秦志拿着空瓶子在手上转。

　　倏的，他开口道：“你妈以前就喜欢喝这个，每次出警都要在车里放一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他认真的摩挲着瓶子，像是在摸着爱人的脸颊。

　　秦歌哽了哽，“那以后不给你带了。”

　　秦志一巴掌拍在秦歌的后脑勺，骂道：“不孝子！”

　　秦歌眼神一亮，笑了笑，秦志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啊，从你妈去世就绷着一张脸，以后把媳妇吓跑了可怎么办，等我见到你妈了，她不得凶死我。”秦志摇头，颇为无奈。

　　秦歌又沉默了。

　　“你看你看，越说你还越来劲了。”秦志捏着秦歌的脸，哄孩子似的说：“以后多笑笑，像小时候那样。”

　　秦歌拉下父亲的手，僵硬的扯扯嘴角，结果比哭还难看，秦志马上嫌弃的让他别笑了。

　　“爸。”

　　“又怎么了？！”秦志漫不经心的玩着手里的瓶子。

　　“你认不认识江山？”

　　秦志的手一僵，笑容一点点从脸上隐去。

　　他抬头，秦歌与他对视，眼神分外认真。

　　良久。

　　“不认识。”秦志说，很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