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等待-飞樱》阿景

1、又一年等待——飞樱

　　“林经理，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您先过目一下……”
　　“林经理，下午三点和易和商贸的负责人有个餐聚，您先准备一下，稍候我再提醒您……”
　　“林经理……”
　　“林经理……”
　　一个上午，秘书小禾一直在提醒她这一天该做的事项，照着她的安排一项项做下来，头也隐隐痛了起来。前几天有些感冒，到现在都还没好。林郁伸手揉揉额头，皱起了眉头。她放下手，朝窗外望去，窗外是一片草长莺飞，已经是春天了。
　　已经是春天了，她突然惊觉。已经是春天了，过几天，这城市的樱花又要盛开了。
　　林郁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个城市，在这里落脚，有了自己的事业。想起读大学时，自己还心心念念要去那个四季如春的海岛，而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自己却已经在这座离自己原来的目标差了几千里的城市里安家立命了。那几千里的距离，林郁至今也没想透究竟是如何产生的。自己的记忆仿佛从那年开始就停留在了某个地方，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去想，有些事却任凭怎样努力也依旧如昨日般清晰。就好像他的脸，在她的记忆里，竟然一直那么清晰。
　　他的脸，一直那么棱角分明，眉毛的样子，嘴巴的样子，单眼皮，笑起来像小孩子，而他的眼睛，仿佛一直是那样，温柔的，带着薄薄笑意的，仿佛一直可以看进人心里去。她坐在办公桌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想的远了，不觉连嘴角都带上了浅浅的笑，她就那样沉浸在春日的阳光里，沉浸在对他的回忆里，连小禾敲门进来也丝毫没有发觉。小禾原本准备那份合同给她，进门看到她脸上的笑，顿时呆住了，很是诧异。跟在她身边工作了三年，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流露出那样的笑来，甚至于，在这些下属的眼中，她是相当严肃的，几乎不怎么露出笑脸。
　　不知不觉中，这城市的樱花终是陆续开了，整个城市的空气里，似乎都满是这种细碎小花的淡淡香气，很是令人心旷神怡。从医院出来，林郁绕道去了这个城市最负盛名的樱花园，慢慢走在樱园里，有风轻吹来，拂动她的发丝，有轻微的痒意，林郁不觉伸手挽了把头发，却在伸回手时看到了几片细小的花瓣，静静躺在手心。林郁一直觉得樱花是种很奇怪的花，几乎是一边开一边败，风一过，正盛开的花就那样飘落下来，也不理赏花人的心情就独自飘零了。大学时曾有一次去看樱花时，林郁也曾经跟他说过自己这有点怪异的心思，那时他在身边，听了她这样的想法，微微笑了笑，他看着飘落的花瓣，一边伸出手去接，一边回头来对她说：“不会啊，它不是开在最美的时候了么？而且这样飘落的花不是比那些没动静的好看么？”随手就从她头顶上摘下几片粉红色来。听他这么一说，林郁顿时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人笑闹着把话题转到其他的地方去。
　　那样的时光，多么美好啊……
　　林郁抬起头，目光中多了写迷茫，这花一年一年都是这样开着，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也不会有多大变故，可是当年陪在身边的人呢，他现在又在哪里呢，还能不能看到这飞舞着的美丽呢？而自己，又一直在干什么呢？似乎自他离开后，自己就一直很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于是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一直一直这样过下去。

　　几天后又有个饭局，虽然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却很有些身不由己。
　　林郁到达酒店的时候有些晚了，对方公司的代表于是起劲闹她：“哎呀林小姐，你可来晚了，让我们这一群人在这望穿秋水等的脖子都酸了啊，不行不行，要罚酒要罚酒……”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嘴里却不见生色的回过去：“哎哟几位真是的，就等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就等酸了，那我的面子倒真是太薄了，是该罚……”几个人听她这么说了，愣了愣，才回过神，赶紧堆着笑：“误会误会，咱们那是开玩笑，林小姐可别介意，还是我先干了当赔罪啊。”林郁笑着应声，心里却不免冷笑。一顿饭许久才散，合同拿下了，几个人也都喝高了，倒是她，到底因为是女的的原因，没真喝多少，把对方挨个送进出租，林郁想了想，最终决定走回去。夜里风有些凉，把她整个人都吹清醒了，只抱着膝盖觉得冷。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后面似乎隐隐约约有人喊她的名字：林郁，林郁——听不真切，她于是回过头去，有一个瞬间，她希冀着，希望一转过头看到的人是他，看到他的脸还有他脸上的笑意。可是不是，对方走近了，盯着她一脸诧异：“林郁，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一个同事。她伸手去抹脸，触到那一片濡湿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哭了。就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就在心里存着那样的希冀，就在心里存着那样的希冀却又知道那已是不可能的时，眼泪就那样不经商量地流出来了。她抹了把脸对那同事笑笑：“没事。我喝多了，呵呵，我喝多了就这样。没事了，我走了，再见！”也不管对方还要说什么，转身逃一般继续往前走。
　　直到回到家，关上门，眼泪才簌簌的掉落下来，再也没有了外人，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事物，在这小小的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哭出声来，才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忍了许久的眼泪肆意的流淌。
　　“亦杭……”她在黑暗中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身边的人不会在她面前提起，她也就不再提。可是这一刻，当她在黑暗里靠着门低低呼这这个名字时，她才知道，这个名字，原来在心里，早就成了烙印。轻轻呼一声，好像都会触到那些伤疤，都会扯出疼。可是她却不管不顾了，不管会有多痛，她只在黑暗中喃喃低语：“亦杭，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你，等待这样辛苦，可是，因为是你，我一点也不会觉得累……亦杭，你会回来的，对吧？亦杭……”她在黑暗中低语着，最终沉沉地坠入梦里去。
　　三年以来，亦杭第一次出现在了林郁的梦里。他穿着离开穿的那件米灰色风衣，身上却落了满满的一层灰，林郁看着他，不觉伸出手去帮他掸那些灰尘。亦杭却捉住她的手，笑着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听不真切，急急望着他的眼睛，希望他重复一次，于是他也就耐心的再说了一遍，可是依旧听不清。她急了，于是一直追问，他也就一直回答，可是始终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这样反反复复，她急的快要哭出来，在梦醒的那一刻，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可是听清了，她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我不要。我会一直等待，一直一直等待。”
　　最后他说的是：“不要再等下去了。”而她，却是恰恰做不到。
　　日子还是那样流转下去，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她努力做好工作上的事，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过的很好，樱花依旧在那个时节盛开，而她，也依旧怀着自己的固执，一直等待。
　　这天去咖啡厅见一个客户，离开时却意外遇到一个大学同学，是当时寝室里关系最好的苏锦，于是两人又回身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两个人很是激动，话题从之前的大学生活聊到现在，苏锦有些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你呀，之前的同学聚会都没见你回去，真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么。后来大家说到你，都在猜你现在过的怎么样，现在看来，你是混的不赖啊，都忙到没时间回去了……”林郁只是笑：“没办法，实在太忙了，公司事太多，再说，我也不记得了。”两人说着说着，还是不可避免的说到了霍亦杭。苏锦笑着瞟她：“你和霍亦杭，你们还在一起么？”她闻言有些怔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已经没有了。”苏锦也不以为意，又问她现在的男朋友是干什么的，林郁这下只是笑，摇着头说没有。苏锦原本不信，看她说的倒想真的，不免追问起来。林郁想了一想，最后只说：“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苏锦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和苏锦分别后，林郁找到花店买了束白色海芋，也不拦车，就往山上走去。这个时节，恰恰又是春初，走到那片墓园的时候，天已微微下起牛毛般的细雨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座白色大理石的碑，直直走过去。林郁放下海芋，在墓前坐下来，她望着碑上那张微微笑着的脸，不自觉地就伸出手去摸。那张脸上，仿佛还有暖暖的温度，以及很舒服的触感。她忽然记起，有次在学校生病了，全身都发冷，他赶来看她，喂她吃药，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暖的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那么暖啊？”他有些无奈的笑了：“没办法啊，男生的体温普遍比女生高半度啊，这可是常识啊。”她从此就老是记得这个常识。
　　她看着他的脸，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只是觉得这个人，也许就是这世界上最适合她的人。遇到他之前，自己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等待他，而以后，也还是会一直等下去。
　　她看着他的脸，嘴角渐渐浮出笑：“亦杭，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才不要我等下去。可是没关系，我会等着你，一直一直等待。因为，在我心里，有你的那些回忆我不会孤单，你一直在我心里，所以，不要担心了，让我自己做决定吧。”
　　她看着他的脸，再一次把他的样子刻进脑海。她知道，这一生，她等的一直是这样一个人，一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