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串冰糖(古意版)》白蝌蚪

3、第二章 如饮醇醴

　　“你的药材明细简直是一塌糊涂、一塌糊涂啊！”走马上任之后，看了半天账本的唐小姐（丫环侍从们口中的“夫人”）笔管子一甩，直接朝书房里的另一个人大叫。歪在贵妃榻上的李冰缓缓放下书卷，纸页发黄，衬得手指纤长如玉；他极浅淡地拧起眉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发飙的“妻子”，略略偏斜的阳光洒上他的侧面，使得毫无血色的脸颊看上去有那么些透明，瞧得唐诗自个儿先放低了音量：“去年上半年你买了一百斤茵陈，至今只用了十分之一还不到；便是要储存一部分以防不测也不是这么个储法，反而磨了药效。往后还是采买得频繁些，数量少些，如何？”

　　“你看着办吧，以后这种事情不用问我。”李冰将目光投回到书本上，似乎毫不在意。
　　“哦——”唐诗点了点头，在旁边的纸张上记了一笔，俄而又侧头问道，“那——什么样的事情才需要问你？”

　　细细在脑中荡过一圈，李冰微微点头，“帐目上的事，山庄仆从人事，还有其他杂事，统统不用问我；除了墨竹有些用处，其他人倘有看不上眼随便撤去不妨。”提起墨竹，他又有些迟疑地停了一停，“我记得你以前说他太过滑头，真想撤就撤吧。”语罢叹一口气，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惋惜。

　　“再怎么说也是近侍加管家，滑头一点对你来说倒是挺好，不然以你这种性格被人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刚刚“愤概”完毕，被提到的那人就端了两盅甜汤来，一看见那汤里飘着几枚白果，唐诗立即皱起眉头：“这东西原本是好的，只是与李兄平常的止咳药物相克；你以前可从来不犯这种错误。”

　　“唐小——不、夫人，”墨竹顶着从两边射来的不同目光，硬着头皮将托盘放在一边，“公子的——”

　　“你把这汤拿下去和小心一起喝了吧，重新换来；往后不可与夫人顶嘴。”
　　“可是公子，我足足炖了两个时辰，而且——”被抛弃的可怜墨竹一个劲儿冲自己主人眨眼；李冰只当作没看到，只淡淡说了一句让他按照以前的方子准备点心。他们这一番往来被唐诗看在眼里，觉得是仆大欺主，当即决定往后要给墨竹立些规矩，不能让老同学将来受委屈，又刷刷在一旁写了两条改革方案……

　　一日繁忙，默默用过晚餐，李冰提出去后院走走，唐诗慢慢跟从，一前一后，步入夕阳霞光。屋后圆圆一汪荷塘，养着半边残叶，秋来犹有余香，引得少女想起了当年故事……“书院后头也有这么一池子水。”静默半天，倒是那一向少言的男子率先发起谈话，“曾与唐诗你在水侧谈诗论文。”

　　“无论芭蕉还是荷叶，被夜雨一打都是极动听的……”唐诗缓缓垂下头去，眼眸半闭，微抿双唇，竟是少有的庄重：“秋雨沐残荷，虽有冷清零落之意，思及藕根不腐，明年可新抽嫩绿时却足以慰心。”

　　李冰正想就这诗意多赋两句，突然又是一阵胸闷，当即咳嗽两声；唐诗极自然地扶他在廊边坐好，摘下腰间一只嫩黄色的小葫芦递过去，看着他饮下两口内中药液，在心底微微低叹：三味山庄医蛊双绝，每每胜过期云一头，可惜能医却不自医。

　　“我这病不过是胎里带了些毒息；如今药引已经齐全，不日便当痊愈。”看到对方神情恻恻，李冰突然觉得极不爽快，语气生硬了好些，一说出来自己便追悔莫及；只是唐诗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听到“痊愈”两字便喜笑颜开。“如此，真是可喜可贺；不瞒李兄，小弟当日也曾研究过这一节，只是资质不逮，无有寸功。”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不是书院！”
　　“是小弟——啊，不，是唐诗糊涂了。”少女急忙纠正，一如以往地不与他争执；尽管江湖上几乎无人不晓期云阁的小姐是个大炮仗，凡是与其言语冲撞者，总要连打带辨，势必将对手从身至心打击个彻底的：她辩才极佳，武功又高，没人能在她手下讨了好去。

　　“累了，回房——”休息片刻，李冰站起来便往回走，走了两脚，略略住了脚步，“今日，换你睡里屋吧。”

　　“不可，李兄暗疾未除，自当安心休养；我自幼习武，便是砾石地也躺得下去。”唐诗连连摇头，随后开始说些庄园改革项目：三味的老主人前往南疆采药，仙踪缥缈；山庄落在不善经营的独子手中，虽然家底殷实不至于破败，却是处处漏洞不忍卒睹……说来说去，一贯精明又有些幽默的她加上一句：“若是按照我的法子整顿，不到一年盈余便可上涨一倍有余，扣除在下与小心的伙食用度，不知庄主大人是否愿赏我等花红若干？”

　　“拿去便是。”见她目露得意之色，李冰的唇角跳了两跳，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