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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黑色T恤 ...


  •   “……嘿,你们都在这啊。”

      进了梦境场之后,陈北宁原本是想直接去驾驶舱找苏籽的,没成想刚走半路就碰到了大家,看出柯允丞的情绪不太对劲,她自然地将原因理解为是自己没去成他见面会的缘故,连忙解释道,“哎,白天我跟老师说了好久,她就是不答应,我都差点想翻墙出去来着,那个……下次,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

      柯允丞的手里拿着袋子,注意到这一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拽了下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

      如今在大家看来,她也有了双记忆,衣服的事,没法再像之前一样糊弄过去,所以她才要来找苏籽,想跟她商量一下能不能想想办法,毕竟之后天气越来越冷,再像这样穿着半袖到处晃悠,会被察觉出不对劲的。

      “哎呀哈哈哈,还说呢,白天不是没能溜出去么,然后我刚刚跟室友聊天就吐槽这事儿来着,结果一不小心没注意时间,就进梦境场了……咳,谢了啊。”陈北宁用笑容很好地掩饰下了刚刚动作里透出的手足无措,她知道袋子里装的肯定是外套,就像此前的一个又一个晚上一样,所以她几乎习惯性地接过,自然地,带着笑容地,直到……看清里面的衣服。

      这件,是她自己的外套。

      ——那不是两年前的电视剧了么?

      最初在飞机上,柯允丞的话确实让她感到了某种异样,只是对于当时命悬一线的境况来说,电视剧什么的,显然不是着急讨论的事情,而直到大家从虚幻的岛屿,被带到那个白色空间,听苏籽向大家讲解梦境场的事情,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没能回到现实的人,只有她。

      得知全部真相,是在正式进入梦境场,来到基地后了,苏籽不是会委婉说事儿的性子,尽管残酷,但把现实情况和她讲得很清楚。

      所以啊,她的头发,衣服,才永远是那天的样子……她对于现实记忆的停滞并不是因为苏籽,甚至不是发生在和大家同时,骑摩托车行驶在送外卖的路上,这是她意识中最后的片段,而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虽然成了植物人,幸好自己的意识仍在存在,这样看来,梦境场又何不是给了她第二生命呢。

      况且她已经开始喜欢她的这些新朋友了。

      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对苏籽说了这样的话,那时候苏籽拿在手中的牛奶盒发出了轻轻一声响,算是答应了陪她撒这个谎,或者说,只说自己不会多嘴提及此事。

      陈北宁本来想着这样也可以了,毕竟回到现实,他们完全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她以为只要苏籽不说,他们就不会被发现……直到得知顾琰拥有双记忆,再是祁煜,柯允丞,和现如今的裘雪。

      她好像无处可躲了。

      每天晚上,6点到10点,这是她课后的打工时间,帮厨,送外卖,回来打扫卫生和洗碗,4个小时,赚24块钱。

      原本一小时就至少该有10多块钱的,但若不是这个店的老板答应收她这个未成年,她根本找不到兼职,况且这里包吃住,如此便能省下学校的住宿费,也是一笔。于是她瞒着家里,把退回来的住宿费和打工得到的薪水一起给妈妈贴补家用,骗她说这是自己得到的奖学金。

      衣服拎在手里,陈北宁知道她已经无需多问,虽然好像是该说些什么,感谢或道歉,但最后还是没能。她笑着戳了戳柯允丞,“喂,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啊。”

      在某些地方,北宁和她的妈妈是有些像的,比如眼睛,发色,还有……就像现在,明明心痛难受着,却偏要在开口时带上笑容的模样,仿佛这样就真能抵消掉些许苦涩似的。在病房里,北宁的妈妈说她一直盼着,也相信阿宁醒来和她回家的那一天会到来的。

      尽管两年过去,女儿还睡着,而其实,她们能回的家也早已经没有了。

      在北宁出事之后,她打工的那家店完全不愿依照工伤赔偿,反而倒打一耙地威胁说,是北宁用假身份骗了他们,不然他们可不会雇佣未成年,还说,如果她真要追究店方责任的话,就要告陈北宁诈骗。

      为了维系北宁的治疗,她卖掉了家里的房子,白天的时候出去给别人家当保姆,晚上就回来睡在医院。

      苏籽带来的小雏菊就插在窗台的花瓶里,瓶口的边缘有细微的磨损,一旁,窗帘的薄布料,原本规整的褶皱线条在走到底端时已变得有些歪曲,正以某种特定的角度,被风带动着吹起来。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如今映入柯允丞眼中的一切显得格外清晰,他看到陈北宁的手,那是一双偏瘦,骨节清晰的手。

      怪不得每次打人的时候都挺疼的,柯允丞不合时宜地想,如果他现在说出这句话,这家伙会不会气得坐起来再给他一拳。

      “头发啊,护士也问过头发要不要剪,但……算是我的私心吧。”

      忽然,柯允丞听到北宁的妈妈这样说。

      或许前面她正和苏籽他们聊着什么,但他完全没听到,转过头,他看到那位母亲眼中满盛着的歉疚,“阿宁小时候还是留长头发的,后来就剪了,说麻烦,还要费时间打理。”

      说着,她伸出手小心地抚过那头茶色长发,“明明正是该爱美的时候啊,这傻孩子……”

      强撑着的礼貌笑容再难维持,柯允丞说自己去一下洗手间,转身出病房的时候,几乎算得上狼狈。

      唇色被无意识地咬到发白,不泛一丝血色,他逃也似的进了应急楼道,门在身后关上,声控灯于数秒后回归漆黑。对于黑暗的地方,他原是排斥态度的,特别是孤身一人时,无光无亮的环境会让他变得不安,鬼屋暂且不说,就算是在酒店,晚上他也会开着小夜灯睡觉,而此刻,这种原本会令人窒息的不安却在另一种无法寻其根源的痛苦前显得微不足道。

      高仰起头,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也难以缓解缺氧感,随着愈发模糊的眼前,点滴湿润触及耳侧。

      他无法想象,这段日子以来,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他们笑闹,听他们吐槽现实。究竟是怎么……若无其事地,独自承担下这样的秘密。

      如果没有梦境场,他们不会相识,他是知道这一点的,可如今认识了,又忍不住变得贪心,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们的相遇与梦境无关,如果和她并肩走在马路上,看她扇扇风,咬着冰棒抱怨一句太阳,只是他们普通的,平凡到不值一提的日常。

      如果……

      ——如果这样的话,还是别说了吧。

      于黑暗中回答他的,是他自己。稚嫩,语调却显出与年龄违和的沉闷,像磨碎的豆粒一般,坚硬,生涩,遥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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