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正值十二月冬》沉愿

8、第二章 骄纵第三

　　今日是皇上的十一岁生辰。他难得不用早朝，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在这二十几天看来弥足可贵。

　　当代五日一休沐，可对于小皇帝而言真是太少了。好不容易他的生辰，三天不用上朝，举国欢庆，帝宫更是笙箫夜夜，灯火通明。

　　他高兴的很，一大早在帝宫园子里和几个小太监玩疯了，一直玩到太阳西垂，申时末才去找荻芦夜雪找他的姐姐。

　　长公主正在梳妆，准备晚上的宫宴。步秋将小皇帝拦下：“陛下且等等。”

　　里面传来长公主的声音，清丽温婉：“谁？”

　　步秋高声道：“陛下来了。”

　　里面顿了顿，道：“不打紧，让他进来就是，我也快好了。”

　　苏祁安兴奋地推门进去，便看见梳妆台前，仲春正忙着替长公主描着眉眼。她一面描一面赞叹：“公主底子好，老奴在宫里伺候这么久，真没见到比公主更美的人儿。”

　　长公主拿着几根簪子在散落的发丝上比划，听了这话笑道：“快别打趣我了，谁不知道您原先是伺候名动天下的美人碧落妃子的？……再者，皇宫里的美人太多了，二公主那才叫楚楚动人。”

　　仲春摇头：“这各家啊，有各家的美。碧落妃子，她最为出名的就是不近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二公主美则美矣，却是小家碧玉的美，小家子气了些。殿下的美，是一种特别招摇的美，别人不看一眼都不行，可是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长公主乐得听别人夸她，心情愉悦有什么不好：“仲春的嘴真甜，我喜欢。”她放下手里的一众簪子，只留下一根在手里：“一会儿用这根吧。”

　　仲春看了一眼，摇头：“不好。太素了。”

　　这一根普普通通的白玉簪子，实在不够亮眼。

　　长公主却道：“今日又不是要我出风头，要那么夸张做什么？”

　　仲春摇头，压低声音：“公主，您今年可都十五了，该嫁人了。若是先帝在，现在也该为您选亲了。您要为自个儿考虑考虑。”

　　长公主却摇摇头：“我日日在朝堂上站着，抛头露面，哪有人敢来娶我？我看，我就算了吧，反正还有一个弟弟要操心。”

　　仲春不服气：“公主您等着瞧，那二公主今天肯定打扮的花枝招展。”

　　长公主笑了：“那就让她出出风头吧。她嫁出去，我也省心。”

　　仲春无奈，只得把白玉簪子插在她的发髻里：“也罢，公主怎么着都是好看的。”

　　长公主看看镜子，温和一笑，没有搭话。

　　她看到镜子里门推开，小皇帝跑了进来：“姐姐姐姐!我们得赶紧去了，大家可都在等我们。”

　　长公主起了身，询问似的看向仲春，后者摆手：“公主还是带上适夏和步秋吧。老奴年纪也大了，没道理还凑合着年轻人的欢宴。”

　　长公主想想也是，这一次由于是幼帝生辰，邀请来的几乎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和年轻的世家贵族子弟。

　　小皇帝今日特别高兴，连请了好几次歌女与乐师，还在紫宸殿上点了一本戏。他高兴，长公主也不拦着，她不拦，别人就更不敢拦了，至于次日会不会有奏折递上了参皇帝一本，那他就顾不上了。

　　反正那奏折也是姐姐和太傅对半分，不会污了他的眼的。

　　一出戏结束了，满堂喝好。大家开始闲聊起来。小皇帝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突然说想看长安第一美人的舞。

　　太傅不动声色地朝拂歌看来，似乎觉得再这样放纵下去不可。

　　长公主笑得正肆意，被他这么一眼一扫才看了小皇帝一眼，悄声叮嘱：“够了啊。莫再胡闹。”

　　可紫宸殿里已经热闹开来，各家带的家眷终于派上了用场。生女儿的大臣们得意洋洋地一瞥没女儿的大臣——叫你们不生女儿？一个个跃跃欲试，一个个毛遂自荐，字里行间都含蓄又委婉地夸耀自家女儿舞技卓越，而那些女子们一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彼此互相推脱但又不愿让对方碾压，明里暗里争着要“献丑献丑”。

　　小皇上没他们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一支舞就想到了未来入宫得宠成为宠后诞下皇子最后一路升至太后荣贵无双，紧跟着家族也是一路登攀扶摇登天至高无上。他反正，至少是现在只是想看美人跳跳舞，赏心悦目而已。

　　长公主接着喝她的酒，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切。她也喜欢看美人，做什么要拦呢？就算这些人一群花花肠子，想着嫁入皇室，也只怕太早了些，陛下十一岁，这时就往宫里塞人实在是禽兽不如了些。

　　于是琅琊王家的美人跳了一支月峨眉，纤细的曼腰一扭，一身雪白轻纱袅袅，当真似婵娟上的嫦娥仙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陇西李氏的美人跳了一支塞外，巾帼英雄，英姿飒爽里带着女儿家的百转千肠，哀怨柔情，美人西风相对飒，百炼钢成绕指柔……

　　胡瑞祥盯着上面的美人看了许久，表情阴郁，他只有一个小女儿，还没有及笄。这次他带来的是长子，本是希望有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比如谈论国事或是写诗作词，一来让儿子顺利入仕，二来……若是能被两位公主之一看重就好了。只是小皇帝实在年幼，也不喜欢那等刻板的东西，就也没了展示的地方。

　　长公主已经感受到身边的二公主坐不住了。她面上还端着大方的笑，那笑里却有几分牵强——她精心打扮了这么久，怎能让她看别人出风头？待到四五个美人一个个跳完，她霍然起身，带着一脸的娇羞用袖子半捂着脸对着皇帝道：“陛下，冉月亦想为陛下献舞一曲助兴。”

　　小皇帝正看得上头，举起酒杯就嚷嚷：“来吧来吧!”他笑得乐呵，被长公主拉住：“少喝两杯。”

　　长公主看了眼二公主，清清嗓子：“诸位美人的献舞当真让人眼前一亮，不想我流迢竟如此卧虎藏龙……我们冉月公主愿献舞一曲，一来呢，庆贺皇帝今日的生辰，二来呢，也是感谢今日诸位的赏脸。”

　　之前跳舞的那些美人突然个个就焉了，原来陛下真的只是想看跳舞，不是想选妃，更不是想挑出长安第一美人，这不是逗她们吗？她们一个个辛辛苦苦争先恐后地要献舞，又有什么意义？就算争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现在二公主都献舞一曲了，谁还敢与她争这个名头？

　　大臣们也吃瘪，原来是他们想多了。又想想小皇帝确实太小，倒也实在不忍心干出现在就往宫里塞人那等凶残的事来。再说，现在是长公主掌权，听说她骄纵跋扈，可以与男子媲美，现在把女儿送进去，估计也没好日子过。想想倒也释然了。

　　二公主今天一身桃夭粉裙，端的是温婉美人，跳的是落英无觅，一个旋转，飘飘漾漾之间便将长袖甩出去，清丽的背影留下三分春去也，桃李落花的悲戚。

　　一舞结束，众人自是纷纷鼓掌。且不说跳得这么好，便是跳的不好他们也在面上说好，更不必提二公主跳得是真的好。

　　小皇帝很高兴，激动地连连鼓掌：“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长公主笑得灿烂：“桃夭美人，浑然天成。”

　　小皇帝转转眼：“姐姐，你还没送我贺礼呢!”他倒聪明，一下子堵住了长公主的路：“不要说又是送一堆玉石珠宝，我要那等冷冰冰的东西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