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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两三点雨山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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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姚秋和在玄武巷里一家他们经常光顾的馄饨铺子,找到了垂头丧气的燕游。
燕游没有答她的话。
姚秋和眼看着他的脑袋快要埋进冒着热气的汤碗里,手下利落地拽住他的高马尾辫,将他沉甸甸的大脑袋提了起来。
可燕游这孩子,脖颈像是没骨头,姚秋和刚一松手,他的脑袋又直直垂下去。
姚秋和“啧”了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皱眉严肃道:“你怎么回事?”
隔着腾腾蒸汽,燕游缓缓抬头,那嘴角低得仿佛要掉到地上,眼里约莫是蓄了泪,水光盈盈的。
姚秋和心下一酸,这小子个子窜得快,如今已经比她高了,在她面前的行为举止,却还像个半大的孩子。
“我考不上了。”身旁的燕游闷闷的说道,“我对不起我祖父,对不起我父亲,更对不起我的族人。”
“小燕……你还记得我年初给你看过的,我父亲的案卷吗?”
姚秋和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说些别的。
燕游不作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案卷记载,我父亲与地方贪墨,挪用军资,而后一手遮天,使军怨民怨不可上达天听,甚至暗中冶炼铁器,意图谋逆。时任兵部主司的陈瑜接到密报,暗中查访,人赃俱获,顺陛下旨意,于我家乔迁办酒宴上,逮捕我父亲。不料我父亲对恶劣罪行矢口否认,负隅顽抗,几度威胁官军性命,被士兵就地扑杀。”
姚秋和的语气毫无波澜,好像她叙述的这件事,只是话本子上的一折戏,与她无甚关联。
“前些日子韩澈给我看了邸报,一年的时间,陛下已经将英国公在朝中的势力拔除了大半,现在正是重提我家旧案的好时机。”
“所以……你想怎么做?”燕游咕咚咕咚的吞下几个小馄饨,饮了半盏茶水往下送。
“慢点吃。”姚秋和略嫌弃的暼了他一眼。
“我自然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姚秋和微笑着,眼里藏着一堆捉摸不透的鬼主意。
“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到时候听你的。”燕游爽快的喝了一口汤,烫得直吐舌头。
却见姚秋和眯了眯眼,咬牙道:“怎么,这就又不难受了?落榜才子?”
燕游:“……”
姚秋和敲着桌沿,吊儿郎当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已认定无生路,为何不再奋力扑腾两下,力求平生遗憾少一些?”
燕游听后若有所思,然后放下筷子笑道:“你这话说的,我竟无法断定究竟是通透,还是不通透。”
姚秋和手撑着下巴,挑眉道:“反正比你通透。”然后站起转身,留给燕游一个不服输的背影。
燕游看着她强直的小身板儿,摇摇头笑道:“只怕你的执念要比我深得多。”
姚秋和在玲珑台买了几只眉笔,准备回去画画用。行至韩府门前,遇到韩澈的贴身侍卫晩青前来传讯,禀道韩澈在早朝时被陛下下旨停职,现扣留宫中。
“出了什么事?”姚秋和骑上她的枣红马,跟着晩青向宫门驰骋,忧心道。
晩青气喘吁吁:“少将军被禁足在朝阳殿,没有话交代。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太监让我接姑娘进宫,说是皇后娘娘有要事相商。”
“世伯呢?”
此时,白日里竟下起了晴雨。
细雨打在两人的脸庞上,晩青面上汗雨交加,有些还流到眼睛里,只能眯眼道:“侯爷清晨便去郊外小舟山的玄天观与道士们讲经去了,晚镜已经去报信了。”
姚秋和点点头,转而思考。
去年中秋她随韩澈进宫时,已有耳闻,林皇后与皇帝貌合神离。林皇后是前朝阁老的女儿,林阁老与当时身为宰相的卫仪交好,同为前朝太子太傅。
前朝太子元禹苏,是先皇的庶长子,年少早慧,深得帝心,得立皇太子,却在年近三十之际,暴病而亡。
先皇痛心爱子,哀伤过度,一朝倒下,卧病不起。二皇子豫王元禹协,先皇嫡次子,人品贵重,受众大臣拥戴,于先皇殡天后,即皇帝位,也就是当今的皇帝。
新皇帝即位后,豫王妃林氏女为皇后,林家自然成了献国炙手可热的外戚贵族。
不曾想,乾正二年,林阁老的门生柳州知州杨从惠写了一首诗,诗中有惋叹前朝太子元禹苏英年早逝之意,被小人趁机利用,借此弹劾,此诗是对当今皇帝大不敬。
陛下龙颜大怒,一道急旨,判杨从惠腰斩,妻儿充军。
林家数十位门生受到牵连,林阁老卸任,退居太史令。
林皇后虽未受牵连,但林氏门庭从此寥落。陛下厌恶林家,久而久之,厌恶皇后。林皇后从此不再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