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梦话》芋槐

19、情不知所起

　　韩澈惯常低调，偏爱素净衣裳，平时穿着无非是墨色青色白色之类。可是，今日陛下赐宴，韩公子却破天荒的穿了一件绛红色的金丝圆领襕袍，头戴金冠，花枝招展的像是赶着去比武招亲一样。
　　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姚姑娘上街狂买的心早就摁不住了。本来打算今晚拉上燕游去街上扫荡，不想皇帝陛下表示想在宫宴上见见她。
　　听说姚姑娘对道姑装扮格外情有独钟，宫里还特地派来了两位嬷嬷为她梳妆，以免她冲撞圣上。
　　姚秋和对着玲珑镜抹了抹脸颊，一脸苦相道：“嬷嬷，这胭脂可不可以擦掉一点…”
　　可见姚姑娘并不深谙“嬷嬷觉得你这样最美”这个道理，嬷嬷没有听她的话，给她描了一朵四瓣菡萏在眉心，就急吼吼的把她推到了收拾停当的韩小侯爷跟前。
　　不知道是不是这红彤彤的腮帮子惊到了韩小侯，见到姚秋和时，他竟然被并不烫口的茶水呛到了。
　　姚姑娘面露尴尬的打量着翘着二郎腿的“花孔雀”。
　　“花孔雀”开嗓恭维嬷嬷道：“嬷嬷的梳妆手法就是一等一的好，这样不成器的丫头也能拾掇的天仙一般。”
　　话音刚落，韩澈顿时觉得正对着他有两束无形之剑，落花流水的乱砍着。
　　小丫头的“眼杀术”倒是修炼的越发炉火纯青。
　　“今天宫宴上柔嘉郡主也在吧。”身边的姚姑娘没头没脑的抛过来这么一句。
　　自从姚秋和刚刚拒绝乘轿，偏要骑马之后，韩小侯爷就莫名的没好气，看着姚姑娘周围不断涌上来的目光，不冷不淡的答道：“有封号的大抵都在。”
　　“果然是要和心上人去幽会。”姚姑娘小声念叨。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韩小侯爷发现自己气不顺的同时，她姚姑娘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丫头打那天就跟他拧着一股劲儿，怎么绕都绕不开。
　　韩澈咳了一声，道：“这几日城防营事多，没空管你，教你的情意绵绵剑练习了吗？”
　　姚秋和从腰间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木片，隔空跟他比划了几招，看着已经十分熟练。韩澈点点头，倒还算用心。
　　“轻拢慢捻抹复挑。弹琵琶的词倒教你改成武学。韩小侯爷实乃奇才。”姚姑娘“恭敬”的对武学大家拱了拱拳。
　　“过奖。”韩澈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迎上宫门前的守卫。
　　“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皓月当空，姹紫千红…都难抵姑娘倾国倾城貌啊！”谢思恒这个马屁精来报道了。
　　见到熟人，姚秋和立马取下了遮面的团扇，无聊的左扇扇右扇扇。
　　谢思恒道：“先生留的出师表你抄完了没？”
　　姚姑娘答：“没有。”
　　谢思恒道：“你抄到第几遍了？要是快抄完了，大美人再好心替我抄两遍如何？”
　　姚姑娘已经坐的腿发酸：“我一遍都没抄呢。”
　　谢思恒一拍桌子，惊道：“先生留了十遍，上元节后开学堂就要交了，还剩不到五天，您一个字也没动？”
　　姚秋和耸耸肩道：“…没动。还来得及…吧？”
　　“那这些日子您在家干嘛呢？”
　　姚姑娘指尖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敲着桌边。斗鸟、听曲儿、下棋、画画、情意绵绵剑，比抄书好玩的事儿多着呢。
　　谢思恒扶额，突然发现了某位同窗，他戳了戳姚姑娘，用花旦腔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柔嘉郡主登场了。”
　　姚秋和闻声望去，小青姑娘今日很低调，可用“天然去雕饰”五字形容。不像姚秋和，浓妆艳抹。果然，小青姑娘径直走到韩小侯爷旁边。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谢思恒看看他们，又看看姚秋和，自觉十分识趣的“替姚秋和”说：“他们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
　　不料，姚姑娘却不以为意道：“他们才子佳人，两小无猜，自然说什么都高兴。”
　　谢思恒不气馁，说道：“你说这话透着一股酸味儿，你知道不？”
　　姚秋和：“…不知道。”
　　“听闻姚姑娘在武学上有很深的造诣，为何不来试试？”
　　不远处有人玩射箭，有几个平时不敢得罪姚秋和，一到大场面胆子壮起来的同窗开始张罗了。
　　姚秋和岿然不动，下意识的暼向陈琦琦。
　　果然，柔美的郡主也正看着她。
　　自从“程门扫雪”事件之后，姚秋和与郡主的梁子便算是明着结下了。
　　后来换了先生，姚秋和与谢思恒等人拉着燕游照样满世闯祸，吃喝玩乐，挨罚逃课统统不在话下。只是柔嘉郡主却一直隐忍不发，除了组织他人非议几句姚姑娘横行四方的实话，也没再找事。
　　隐忍了这么久，真是难为她了。
　　众人的哄笑声越来越大，谢思恒夺走了姚姑娘的茶盏，说道：“骑虎难下了，上吧。”
　　“你就是想看热闹罢。”姚姑娘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然后，谢思恒出乎意料的看见姚姑娘没有惯常厚脸皮的继续坐着，而是站起身来向人群。
　　韩小侯爷看这场面还在想着怎么帮姚秋和脱身，怎奈被柔嘉郡主纠缠。没想到，这丫头倒是直面迎上了。
　　姚秋和戴好扳指，对准太液池中间圆盘里的牡丹花，用力拉开了散着料峭寒气的冷弓。
　　箭发出的那一刻，姚姑娘突然想起《牡丹亭》里的一句唱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想，这句话大概是困住了小青姑娘，可能也困住了韩小侯爷。但愿，不要困住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