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何浣

1、一

　　‘’听说了吗，沈家公子要娶妻了，娶得还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捡来的孩子，据说带进府里的时候是把人打晕了拖进府的。‘’
　　‘’天呐，沈老爷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吗？，亏他平常还吃斋念佛，装的一副慈悲模样，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啐！‘’
　　茶楼里闲人很多，像这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男人，可真是再寻常不过了,偶尔的八卦趣事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的茶后甜点。
　　‘’哎不是，这沈老爷平时也挺精明的，怎么到他儿子身上就犯蠢了呢‘’
　　‘’谁知道呢‘’男人耸了耸肩，端起桌上的酒杯饮入腹中。

　　沈府位于和春镇的中部地区，巨大的府邸占地面积大约五个普通百姓的田地一般，听闻沈老爷的爷爷是前朝皇帝的兵部尚书，后来因早逝，而其地位被另一家族差点吞并。幸好沈老爷的爹易勇辞官带着剩下的家产来到这和春镇，不然，今日的和春镇里可没沈老爷这大名。
　　‘’爹，听小春子说您给儿子带回来个媳妇儿''沈秋允刚醒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大厅来问个究竟。
　　沈严坐在堂前，背后挂着一副巨大的牌匾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一个大字：‘’静‘’
　　沈严闻言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冒冒失失站在门口的沈秋允。喝了一口茶，他才慢吞吞的说：‘’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关心起媳妇儿来，这要是真进门了，岂不是连你爹都不放在眼里''
　　沈秋允一听，心里哪能再想那个未曾谋面的‘媳妇儿’了，忙不迭的点头哈腰的笑眯眯道：“爹说的哪里话，儿子不过二十三了，早过了娶妻的年纪了，这和春镇里的女孩们儿也相不中哪个，爹正好给儿选好了，心里头突然高兴呢。”
　　沈严被沈秋允一席话听的心里头暂时好受些，面色缓和，说道：“人在西厢房那，去罢。这人可是你爹专门请来的法师给你算来的，你俩八字契合，命里旺夫。虽然是个男娃娃，但子嗣的问题，到时候再娶个小妾，孩子你们俩来养吧。”
　　沈秋允听到有些不情愿，虽说他对男风并无贬义，但他货真价实的喜爱女孩的正常男人。爹找来的媳妇儿居然是个男人，这让他刚升起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
　　沈严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淡笑道：“知道你不情愿，把人留在身边什么也不做不就行了。”
　　沈秋允应下，转身踏出屋门。

　　西厢房素来没人敢住，丫鬟和小厮们都是在东厢房，爹把人安置在这里，可想那人身份有多低贱。

　　沈秋允到达那人住的房门前，有些踌躇，进去也不是，不进他又到想看看未来的媳妇儿长什么样子。
　　左右计较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番，昂首阔步推门而入。
　　这冷不丁的推门声音，让屋里头的人吓得身体一颤，忙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脑袋藏入怀里，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破烂的衣衫，露在外面的双腿，还有一直颤抖的身躯，让目击这一切的沈秋允有点尴尬。
　　“你别害怕，我是沈秋允，你未来的相公。”他没话找话，也不经大脑嘴一出溜，把他将要嫁给自己的话给说出来了，沈秋允头一次想打自己的嘴巴。
　　缩在墙角的人，像是没听到一番，仍旧颤抖着，脑袋直直的垂在双腿之间。
　　沈秋允自认哄人第一高手，但此刻面对这个男人，他竟然词穷了。
　　“乖孩子，把头抬起来好吗？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沈秋允把哄侄子的话都搬了出来。
　　但是果真有效，萎缩的人渐渐松驰两臂之间的手，脑袋也从膝盖上慢慢的抬起，混杂的头发，都贴在脸上，面容脏兮兮的，看不清面目。
　　“你没骗我？”这是个属于少年的声音，大抵因为哭过的原因，声音里还有一丝哽咽和沙哑。
　　沈秋允愣了愣，他没想到爹竟然给自己找来了个小孩。
　　这时他才看清楚少年的身高，差不多比自己矮个半截。
　　“你…你多大？”沈秋允磕磕巴巴问他。
　　“十…十五了。”少年用手臂上挂着几簌布条擦了一下脸，小声说。
　　沈秋允嘴角抽了抽，这么小，怎么有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你叫什么？我爹是怎么把你带到这儿的。”
　　“我叫春喜，我，我娘把我卖了。”春喜敛下眼眸，睫毛翘长浓密，黑棕发丝盖着他的双眼，幽暗沉静。
　　沈秋允有些同情他，虽然他不好男风，但好在这少年乖，那就当个弟弟养吧。
　　“这里你就别住了，我房间旁边还有个空下来的屋子，你就先住在那里，等咱们成过亲之后，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沈秋允也不知哪里犯了蒙，竟然对这小孩这般牺牲，理应的他应该厌恶才对。
　　春喜微怔，漆黑的眼珠子一瞬不舜的看着沈秋允，把他看的有些尴尬，才干涸着嗓子，低声道：“谢谢。”
　　沈秋允摸了摸鼻头，先站起身，走出屋外，春喜赤着脚头埋进胸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走出十来米，沈秋允突然停下脚步，这让身后的人措手不及直接撞在他的身上。
　　春喜忙不迭的把身体弯下，一个劲的道歉。
　　沈秋允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看着春喜的样子，心里软了些。
　　“别道歉了，刚刚忘记问你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屋子，我好叫人给你收拾。”
　　春喜脚尖抵着地面，毛绒绒的脑袋好像个毛线团，又软又膨胀的毛线。
　　沈秋允笑了，右手指捻了捻，他控制住上去摸一摸的想法。
　　“没有喜欢的东西，我都听您的。”春喜低声道。
　　沈秋允无奈，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不再问他，俩人继续往前走。

　　东厢人兴旺，西厢影无常。北厢贵客入，南厢乃家常。

　　“我叫小厮给你烧点水清洗一下，晚上的时候来我屋吃饭。”沈秋允交代完之后，就离开了。
　　坐在凳子上，春喜看着燃着蜡烛的桌子，火光灼灼，照着他半张脸都是黑暗的。
　　入了沈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那娘亲可真心狠，说卖了就卖了。
　　春喜叹口气，伸出手，左手小指那里有一个疤痕，那是以前干活时候留下来的。
　　春喜一想到将要嫁给一个男人，这个疤痕连带着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一统让他的心沉重起来。

　　晚间小厮们把桶里到满了热水，春喜洗了一个多个钟头才磨磨蹭蹭穿好丫鬟们送来的衣服。
　　有些大，这种繁琐的衣服他没穿过，系了好几个带子，才勉强穿好，但下面的衣摆全落在地上。
　　春喜也无奈，饭点已经到了，他又不能让沈秋允等着他吃饭，无法，只能拖着衣服过去了。

　　好在俩人住在一起，他出了门隔壁就是沈秋允住的地方。
　　一手拖着衣服，另一手敲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道朗声。
　　春喜硬着头皮推开门走进去。

　　沈秋允此刻正坐在桌前看书，聚精会神，春喜靠近他的时候，他才把书放下，抬眼看过去，看到人之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春喜，你不会穿衣服吗？”
　　笑得春喜脸烧红，他低下头，扣着手指头，诺诺道：“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对不起给少爷丢脸了。”
　　沈秋允支着下腮，眸中含笑，温和说道：“没关系，你很好看。”
　　初见时头发杂乱，脸上身上都是泥块，现在清洗一番之后，春喜的脸就呈现出来，比那些女子还要标志。
　　怪不得他爹会选择春喜，沈秋允暗想着。
　　扑朔迷离的杏眼，挺翘的鼻梁，如同清晨露水般的细嫩皮肤，一身淡粉加身的长衫，衬托着少年不俗的样貌和气质。
　　“在家里，你娘没让你干过活吧。”沈秋允看着他比自己还要好上几分的皮肤，疑问道。
　　“干过，基本上都是我干的。”春喜说道，不明白沈秋允为什么这么问。
　　沈秋允哦了一声，不在说话，示意春喜坐下，俩人无声的吃饭。
　　做的饭菜不多，三菜一汤，外加两盘糕点。沈秋允吃的不快，但他吃完时，春喜头遭夹的肉还没嚼完。
　　沈秋允也不催他，静静的看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着有点好玩。
　　“春喜，有人有没说过你吃饭的时候跟个小姑娘似的。”沈秋允打趣他。
　　春喜顿了顿，随后摇摇头：“没有。”
　　“那我就是头个说的不？”沈秋允笑道。
　　春喜咀嚼的嘴里的肉，认真的看着沈秋允，郑重的点点头。
　　吃过饭，沈秋允叫人来收拾，丫鬟们在里隔收拾桌子，他带着春喜走进卧室，教他穿衣服。
　　“看见没，把这个带子系到这边，中间那两条一系就可以了。”沈秋允比春喜高，系带子的时候，几乎弯着腰，脸和他的脸平视着，呼出来的热气打在春喜脸上。
　　春喜从来没有和别人凑那么近，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未来的丈夫，一时间心乱如麻，紧张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好了，下次就这么穿。”沈秋允系完之后，直起身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
　　平常自己的衣服都是他的丫鬟帮他穿的，今天帮别人穿，竟然也不错。
　　“谢谢少爷。”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秋允吧。”
　　“秋…秋…秋允”

　　沈秋允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