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二夏》一色咩

3、第三章

　　他怎么在这？他不是早就逃课离开了吗？

　　余温很吃惊。

　　对面杨小天扫了余温一眼，一点儿多余的停顿都没有，直接侧身略过余温进了厕所。

　　很冷，这人浑身都透着冷气，余温不禁打了个冷颤。

　　余温把手往衣服上蹭蹭，往前走随便找了个闻不到骚味的位置靠墙站着。

　　他打算等他出来。

　　没一会儿厕所里就隐约传来水龙头冲水的声音，几秒后杨小天也甩着手从里出来了。

　　他头发有点长，没有刻意地梳造型，就很随意地耷拉着，又慵懒又潇洒，下巴很尖，嘴巴微翘，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刁钻感。

　　余温站在这里本以为杨小天会和他打个招呼，再不济应该也会多看他几眼，可都没有，别说几眼，一眼都没有。杨小天好像把他当空气了，跟个大冰雕似的，一手插兜，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从他面前走过，朝着他们班级的方向。

　　这人真不是三年前自己认识的那个杨小天了，不仅是外形，更在于气质，七百二十度的转变都嫌形容的少了。

　　“同学。”余温想叫住他。

　　杨小天听到声音的那刻身体微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往前。

　　“杨小天。”余温这下直接大声叫了名字。

　　杨小天停了，不过他没转身也没说话，就插兜站着。

　　余温跟了上去，站在杨小天面前，又叫了一遍名字：“杨小天。”

　　对方没动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余温面带微笑，声音柔和了许多，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好久不见。”

　　余温无数次幻想过他们重聚的那一刻场景，即使没有激动地相拥而泣，至少也是握手倾吐，向对方互诉：我想你了。毕竟他们的曾经那么那么长。

　　然而现实并不是……杨小天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就一眼，多一下都没有。

　　“你谁？”这俩字跟是牙缝里挤出来一样，非常敷衍。

　　余温怔了一下，心凉了一半，有点恍惚，我是谁？

　　随后又低头笑出声：“要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吗？”他也一手插兜，自信地抬抬下巴，依然挂着笑：“我叫余温，多余的余——温柔的温——”

　　余温介绍完，他看着杨小天被刘海遮住一半的眼睛，有所期待。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不认识。”几秒后杨小天又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从敷衍变为了不屑。

　　不认识？

　　余温愣了。

　　是不屑于认识吧。

　　杨小天撞了下余温的肩，径直朝他们班去了。余温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宽肩阔步的身型和拒人千里之外的骚气，与印象中相差甚远，余温也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杨小天了呢。

　　挺拽的，不过问题不大，来日方长。

　　余温也没多留，直接下楼走了，到楼下空地的时候回头往教学楼望了一眼，他们这学校比较旧，从刚才的厕所就能看出来，一眼望过去，都没有让人认真学习的欲望。

　　正望着，三楼出现一个身影，杨小天一手握着手机，正从窗户口跳出来，关上窗，拨弄了几下刘海，没走几步就消失在楼道里。

　　余温看看手机屏幕，已经12点半多了，打算出去找个饭店先吃个饭。

　　出了大门，正前方迎面走来一群敞着拉链的学生，远看就是一群混混，从发型到走姿，通通没个学生样儿。

　　余温走边儿有意避开他们。

　　“哎，余同学！”冷不丁地传来个大嗓门，直接盖过耳机里的音乐。

　　余温转头看声音的来源。

　　一手拿篮球的的卷毛大高个儿从人群里走出来：“你这才出来啊？”

　　余温怔了下，没想到这会儿还能遇上刘赫，“昂……”赶紧应了声。

　　“你吃饭去啊，哎，门口有家黄焖鸡不错，能吃辣的话那家最合适，你往前走，右转第二家就是！”刘赫扯着嗓子，这人真挺热情的。

　　余温有点不适应，随便应付完打算溜：“哦，行，我去看看。”

　　“哎，还有还有，一会吃完没事的话来篮球场找我们啊，我们中午打篮球。”刘赫朝地下拍了下篮球。

　　“昂，一会儿再看，有时间就去。”

　　“等你哈！”刘赫举起篮球。

　　俩人喊完，就各走各的了。

　　刘赫那群人里有几人边走边讨论：“那你班新来的呀卷毛？”

　　“嗯，早上刚来的，怎么样，条儿够顺吧！”

　　“不错，回头篮球比赛你班又多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可不，哎，要是我班天儿哥愿意给面儿，那我班肯定次次稳赢想都不用想。”刘赫提起天儿哥的时候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

　　“杨小天那厮就别想了吧，八字和谁都不和，整天摆着个臭脸，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啧，这个新同学瞅着挺像样，回头倒是可以叫来玩玩，看看水平。”说这话的是五班的，平时是他们班篮球主力，叫赵北，寸头，这群人里，数他最高。

　　“呦，我怎么感觉北哥这是胜负欲又出来了呢？哈哈……”赵北旁边的人打趣。

　　赵北没理他，抢过刘赫手里的篮球拍了两下，来了个无栏投球的后仰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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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门口各类吃的喝的都有，但余温其实心里也没啥特别想吃的，刚才刘赫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确实挺能吃辣的，以前跟某人呆在一起练的。

　　干脆就那家黄焖□□，门店很大，很好找，刘家院儿黄焖鸡，还有二楼，这会儿学生都散的差不多了，店里也不剩几个人，余温进去随便选了个坐。

　　吃完饭余温买了盒酸奶，解辣。没想到这家黄焖鸡这么辣，常规辣都辣的舌头直发麻，不过确实是挺好吃的，以后可以常来。

　　看看表，也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下午上课时间是2点半，还早。

　　余温又回到学校，不过他没去篮球场那边，而是在足球场观众席找个干净位置躺下了，操场上除了他还有寥寥几个人，有一对的，也有单人的，都离的很远。

　　夏天刚过，秋天的风还不凉，余温闭上眼睛，有些画面就跟着风一起飘过来，慢慢浮现在眼前。

　　“余温，你看我给你画的中分帅不帅。”

　　比同桌矮了半个脑袋，才一米六出头的杨小天坐在同桌的旁边，趁着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空档，悄悄把手里的画移到同桌的桌上，冲着同桌笑，露出左边的一颗小虎牙。

　　“噗！什么鬼哦，总共六根，我不是这么秃吧，不行，我也得给你画一个。嗯……你眼睛比我大，头发的话，嗯……粉色！”同桌陪着他闹，把画移到杨小天的面前，非常得意：“怎么样，哈哈哈……六根，咱俩一样，都秃，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人捂嘴憋笑。

　　余温睁开眼睛，太阳直射过来，闪的他眼睛疼，又重新闭上，画面再次浮现。

　　杨小天把那副画拿回去，他在自己画的火柴人头上又添了个太阳，同桌看见，也在旁边的火柴人头上添了个月亮，很对称。

　　有些东西两人心照不宣，虽然那时他们都很小。

　　画面结束，现实里余温却一股无名火窜起，猛的弹起，抄起旁边没喝完的酸奶一摔！

　　“砰！”牛奶洒了一地。

　　丫现在长能耐了！跟我装不熟！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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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课都很无聊，更无聊的是某个人又翘课了，一下午都空着桌，余温很失望，昨天打满的鸡血一瞬间全空了，没精打采的支着脑袋转了一下午的笔，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中途刘赫几次想找他说话，都被他一个眼神回绝了。

　　最后一堂课老秦把余温单独叫了出去，交代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情：剩余的课本过两天送到；新校服一周后做好，这之前先穿运动服来上课；少跟班上后排几个玩闹，多放心思在学习上。这类的琐碎事情叨叨很多，直到放学铃响才放他走。

　　临走前，他跟老秦请了晚自习的假，一是因为他租的房子一点儿没动，得捯饬捯饬，否则自己晚上估计得睡自己的行李箱里；二是，某人反正也不在，上个屁呢，没劲。

　　俩人说完，余温扶额，从办公室回自己的班级要经过起码5个班，又赶上放学，真很麻烦，有密集就有压抑。可是老秦就在后面站着，肯定得等自己先走，老秦才会进去。

　　余温无奈，硬着头皮走进拥挤的人群里。

　　他吧，最讨厌在扎堆的人群里挤，会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无关乎身高。

　　嘈杂的人声中夹杂着细碎激动的议论声，有男有女，余温偶尔能听到“太帅了”，“好高”，“没见过”之类的无聊字眼。

　　烦躁。

　　终于回到班里，被刘赫拦住：“哎你终于回来了，卧槽，老秦真他么沫子稠，这会儿才放你回来，再墨迹点明天早读铃都该响了。”他把手里的本子放在余温的桌子上：“这个，咱俩早上说好的，你别忘了哈。”

　　“嗯。”余温不想多说话，就点点头。

　　“行，那我先去吃饭了啊，晚自习见。”说完刘赫就和着几个男生出去了，没走两步，门口就又传来他咋咋唬唬的声音：“哎呦，卧槽，不是，至于吗？今天怎么一放学这么多排队上女厕所的？哎哎哎，还有那个男生，你特么没事搁女厕所这瞎转悠什么！找抽呢！”

　　余温跟着声音往外看，我天，从厕所门口排老长，足有二十来个……

　　“……”什么鬼，余温叹了口气。

　　人多看着烦，还全女的，余温头皮麻，想赶紧溜了，只带了两个本子装在包里，其他的都整齐地放在抽屉。

　　现在除了女厕所还堆了那些人以外，楼道基本没什么声音了，余温挎着包赶紧撤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余温是求他“爸爸”提前安排好了转学的事，所以今早6点下了飞机坐大巴到租的房子，之后就直接打车来学校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干，路都没来得及认。

　　他很倔强，只从他“爸爸”要了五千的生活费，刨去压一付三的一千二，剩下的都得省着用，打车是不可能再打车的了。

　　出了校门，有很多结群的，男男女女，也不去吃饭，不太有学生样。

　　余温拿出手机开始导航。

　　“目的地文化局家属楼，开始导航，前方直行200米左转……”

　　“前方50米右转。”

　　七弯八拐地花了半小时，余温终于找到早上来过的那幢楼。这个小区是二十几年前就有的家属楼，5层楼高，外面墙皮该掉的掉，小区里的垃圾箱隔老远都能闻到恶臭，哪怕都快10月了，苍蝇还执着地泛滥在那旁边。

　　这种破败感余温再熟悉不过，他并不讨厌，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

　　找到自己的那栋楼，有个老奶奶正在楼梯口坐着小板凳择韭菜，估计是一楼的，余温点头打了个招呼进了楼，楼梯很窄，连扶手都没有，常年没人打扫的水泥阶梯走一步扬一脚灰，他怀疑整栋楼可能就只有他这个新租户和老奶奶那家总共两户。

　　余温租的房子在3楼，进了屋，余温先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坐着休息。早上走的急，没来得及多看两眼，现在看看，这屋挺不错的，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厨卫独立，典型的旧房型。一张黑沙发一张床一个衣柜，再没有多余的家具，墙壁也还算干净，总之整体没什么看不进眼的，跟网上图片差不多。

　　余温就喜欢这样的，东西简单好收拾。

　　这个房子是余温在网上直接订的的，离学校不远，房租也低，每个月随便打打零工什么的房租和生活费应该都能自己应付，至少这方面余温不想再花那个“爸爸”的钱。

　　休息一会儿，余温下楼在街边商店买了几样日常用品和清洁用的东西，本来打算买俩毯子今晚上用，可是张望下路边的牌面，似乎没这类的店，就作罢了。

　　他是个很能凑活的人，没必要非得今天买。

　　余温先从卧室开始收拾，接着客厅，最后是卫生间，厨房先不管，收拾完就到了10点，加上坐飞机的时间，得有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休息过。

　　余温躺在只有原始硬床垫的床上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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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温，余温，醒醒，我姥姥今天做的你最爱吃的炸酱面，快醒醒。”余温昏沉沉的身体被一双小手疯狂摇动着，一会又拍拍他的头，揉捏他的脸。

　　“嗯……等会……”余温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呲呲呲……”杨小天准备重手，手里拿着喷壶一边往余温脸上猛呲，一边“哈哈哈”地乐起来。

　　余温被喷在脸上的凉水冰的一个激灵：“靠，杨小天儿，你干嘛啊……”立马抹了脸坐起来，捉住杨小天正在恶作剧的手。

　　杨小天张扬着他的小虎牙：“喊你吃饭啊，姥姥今天做的炸酱面，让你和阿姨过去一起吃，你再不醒，一会儿全坨了，你还吃屁啊！”

　　余温一把夺过杨小天的喷水壶，反客为主，杨小天拼命捂着脸，两人扭在一起，杨小天敌不过，一路跑，跑进小区空地，又跑进自己家的楼道，一路上全是孩子的欢笑声……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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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放松摇摆在你三百米之外，数着心跳等待所有念头全抛开……”

　　床头的手机响在一边。

　　“呼……”余温惊坐起来，看看手机屏幕，美国的区号，他犹豫了几秒接起电话。

　　“喂。”

　　“喂，小温啊，你……你那下晚自习了吧，都安排好了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话不那么畅快，甚至有点唯诺小心。

　　“……嗯，都弄好了。”余温很冷淡地说。

　　“房子什么的……要不要我……”中年男人犹豫。

　　余温打断他：“都弄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小温呐……你记得办张银行卡，回头发给我，我每个月按期给你打钱过去。”中年男人说。

　　“不用了，我这生活费自己可以解决，你不用操心。”余温顿了顿又继续说：“还有，以后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但是，别再叫我小温。”

　　“哦……我忘了……对不起……那……那你一个人在国内要多注意身体，尽量避免剧烈运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是用钱什么的，一定立马联系我，知道了吗？”那头中年男人的声音有点急切。

　　“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要挂了，困了。”

　　“哦，好的，好的，那你赶紧休息，我……我挂了哈……”

　　“嘟……”

　　中年男人刚说完，余温就摁了挂断键，又重新躺在床上。

　　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准确来说，是半路杀出来的“爸爸”，余温不想多和他说话，甚至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但又碍于某些事情，不得不继续保持交集。

　　清醒了一会儿，余温去卫生间洗漱完，想起白天答应下的罚抄，趴在床上用了20分钟解决了，顺便加了署名：杨小天。

　　余温从行李箱中找出一件长外套，睡觉的时候盖在身上，床垫太硬，硌的他肩胛骨疼。

　　闭上眼，很不爽。

　　想想他这三年里寸阴若岁的，好不容易盼来了见面的日子，却在一天中总共见了杨小天不到10分钟，丫居然还说不认识他，这感觉就好像是你一个百米冲刺去无脑拥抱别人，却在即将抱住的那刻，被对方拿着拖把无情地糊住了脸。

　　余温狠锤了一下床板，衣服往上一拉罩住脸睡了。

　　去他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