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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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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研究室有太多对外界不可言说的秘密。
它的创始人兼投资人坚信,科研就是研究,不能受到伦理的牵绊。
自然,招募的研究员都是各个领域的翘楚,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狂热分子。
劳恩自认并不是天赋异禀型的学者。从他爷爷那一辈儿开始,以经营农场为生。他父亲老劳恩对他的期待就是成为一个合格的,衣食无忧的农场主。
他以给农场小羊接生的慎重态度,一丝不苟的完成了小学,中学,甚至大学,最后跌破众人眼镜的成为了一名学者。
“上帝在上,劳恩家可从来没出过夹鼻眼镜!”
但劳恩每次进入“黑潭”的时候,都无比怀念在农场的日子——里面的东西带来的威压让他从心底觉得战栗。
“少接近它,这会给你带来不详的诅咒,如果可以,不要去看它的眼睛。”
这是他的前任研究员给他的忠告,后来他就不见了,劳恩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把前者的忠告执行的很好。每次靠近的时候,都尽量不去看它的眼睛。
这次也是一样。
跟外面钢筋铁瓦不同,“黑潭”真的是一片漆黑的水潭。这里是地下深处的天然溶洞,漆黑的岩璧上安着几盏昏黄的灯来维持光线。
看起来除了直通控制室的输送带,什么也没有。
他来给黑潭里的东西喂食。
两只剥了皮的黄羊被搬到输送台上,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把食物安全的送到池边——那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距离。只要“它”要摄取食物,就必须到走到池边来。
无处不在红外摄像仪会拍下一切过程,他的任务是确认“它”吃掉食物。
劳恩看了看表,已经两个小时了,潭底始终没有动静,水面连个气泡都没有。
这是常有的事。
几个月之前,他们曾经在给里面的东西注射了大量的抑制剂,以便于做彻底的数据研究构图和部分组织分离。
抑制剂的效用远比预计的低——它很快就醒了,在虚弱状态下发出的次声波——他们称之为脉冲磁极,让研究室所有设备在瞬间被毁,参与的研究员身上即使穿着防护服,也被毒液侵蚀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据他所知,莱尔的右手至今不太灵便。
而现在,这东西的力量越来越不受控制。
“驯养”计划的支持者们也在观望,他们必须拿出更多的成果来。
黄羊身上的血已经凝了,整个黑潭静悄悄的,只有岩石壁上渗出的水跌落地面,发出的滴答声。
就在劳恩以为今天要做好熬夜准备的时候,屏幕上的数据开始波动。
水面悄无声息的多出一个脑袋。当它慢慢悬浮上来,走到潭边——
这是一个怎样的生物!
黑色紧密的鳞片布满了全身,跟背后的黑色岩壁似乎融为一体。如果拿着灯仔细看的话,背后和前肢有些地方的鳞片已经被剥掉,漏出鲜红的皮肉,脖颈处更是被磨的鲜血淋漓。
如果有人曾经去过某处博物馆,一定会惊叹到窒息——白垩纪的恐龙出现了?现在?
但劳恩知道,这头幼龙般的怪物是比恐龙更恐怖的存在。
它的脖颈,四肢,甚至是尾巴,都被特制的链条缠绞,紧紧约束。在特定的时候,这些东西将会给它带来根植于记忆深处的痛苦。
劳恩眼错不见的紧紧盯着屏幕,看着它近乎凶残的进食,也就是三两分钟的功夫。它并没有抬头,专心撕咬着食物,但劳恩并不敢动。
明明他就在精钢特制的控制室里,哪怕是炸弹也炸不开的安全堡垒。却好像觉得自己就在那怪物身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注意着。
监视者,被监视者,控制者,被控制者,似乎掉了个个。
等到那怪物吃完,重新悄无声息的回到潭里。劳恩才下意识的动动僵直的腿,背后冷汗重重。
脱下防护服,劳恩狠狠地松了口气。
这薪水真是不好拿啊。
他不知道的是,在门关闭的瞬间,水潭上出现两簇流光,亮的吓人。
它有些焦躁。
它感觉不到了。
那种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气息。尽管有些时候只是一些片段——被亲吻,被抚摸,被抱在怀里,那是暖的,甜的。
像被拢在轻飘的云雾里。
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糖果,它知道甜是什么味道了,忽然又感觉不到了。
它透过那些人的眼睛看他们脑子里的东西,这有些冒险,它知道了很多东西。
但它找不到那个“它”了。
所有的气息与感应,似乎突然消失了。
睁开的瞳孔中,金黄的轮廓边缘如波浪一般起伏,流光溢彩。它准确的看向主机的红外摄像头,又闭上眼睛,悄无声息的沉下去了。
乔冉的病断断续续,丝毫没有见好的趋势,反而更重了。
医院却是不能去了,也没有床位。大雪封路,出行都是问题。至多让认识的医生开点药,就那么吃着。吃的乔冉都不想吃了,横竖也没有什么效果。只有那些清热的药水还坚持喝着,其他的都不碰了。
她晓得自己病有些古怪。每一天她都能感到自己更虚弱了。好像有什么在抽走她的生气。
如果是病毒感染,早应该现出来端倪了。专家经过大量的数据支撑推断,感染最先出现的明显征兆并不是发热无力,而是甲床,口唇,或者口腔咽喉上的点状红斑。因为是单独出现,并不成片连接,很难被发现。
乔冉自查身上,并没有这样的征兆。
有人说,人生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病,感春伤秋,趁机偷个懒,也算惬意了。倘手里再多一点闲钱,就更不用愁了。
这样又算什么呢。不要说闲钱,拿着钞票要排多长的队才能花出去呢?除了两家指定的超市和定点药店,所有的店铺关门闭户。
尽管她并不能出门,窗外窸窸窣窣的雨雪在安静的白日和夜里并没有停歇。
而她甚至不能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刚开始她还能费心“浪费”一些食物,现在她做不到了。当乔妈问她想吃烩菜还是米饭配菜的时候,她会坦诚的告诉她,不想吃。
唯一能被坚持到消化吸收的只有各种流质——牛奶,蜂蜜水,姜汁红糖水,面汤。
一碗红糖水里磕三个荷包蛋,是她一天的全部营养。那天她要荷包蛋的时候,乔爸一气给她打了六个,生怕她不够吃。
哪里又能吃的完呢。
乔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除了打起精神努力吃下一点食物,其余的时候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因为连睁开眼睛都是累的。
手机屏幕是看了就下意识想晕想吐的。更是连碰都不碰了。
蜷缩在被子里,手脚都是冷的,好像永远都暖不热。阳台上的吉他声音又响起来了。那是乔爸弹的。
乔爸不会弹吉他。
那是乔冉心血来潮在网上买的,跟着教学视频学了两天就放弃了,从此安安稳稳放进琴包里束之高阁。
倒是乔爸会三五不时的拿出来拨上几下,也算过一过潜在音乐的瘾。
这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单调乏味毫无章法的乱弹响起来的时候,在寂静的雪夜是如此的突兀……又好听。
那是爸爸弹给她听的。
乔冉带着音乐声闭上眼,几乎倾刻间就被拽入了无边的黑甜梦中。
她的手心抱着那颗相依为命的蛋。身上的热度高的吓人。
蛋壳上裂开了一条条细小的缝隙,乍一看好像上面被雕刻了精美的花纹,在黑夜中隐隐透出银白的光来,似乎更透明了。
月光好像被什么指引着,慢慢拨开云层。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女孩脸色惨白,心跳已然停了。
厨房里传过来几声压抑的咳嗽。乔妈穿着一条绒裤,保暖衣外面罩着薄袄,手里拿着一双筷子在不锈钢的盆里搅拌不停。
里面的蛋液已经被打出了层层的白沫,乔妈摸索着戴上老花镜,眯着眼重新打开手机上的视频指导,看看步骤有没有做错。
乔爸寻着声进来,见厨房里瓶瓶罐罐零零碎碎都打开了,案板上是拿擀面杖碾好的花生碎。炒锅里还带着炒花生时的余温。
“这是做什么?”
“给楠楠做个鸡蛋糕。孩子这几天都吃不好,没胃口,我看手机上人家做的也容易,试着做做——上回我放那蜂蜜你给我搁哪里了?”
乔妈蹲在地上打开橱柜门,变魔术一样翻出一袋未开封的蔓越莓果干来。
乔爸跟着左转右转一起找,最后在放火锅料的袋子里找到了已经结晶的蜂蜜。
“厨房里积了这么多东西。都是这孩子一趟一趟往家弄的,找个东西也要翻这样长的时间。”忙活了好一会的乔妈有点累了,起身顺势坐在椅子上。
“我就是想找点事情干,孩子不好受,我心里不静,睡也睡不着。”
乔妈低声说。
中年人本就觉浅,自从乔冉病了,两人几乎都是睁眼到天明——哪里又睡的着,心里油煎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乔爸看着同样憔悴乔妈叹了口气,好歹要劝一劝她。
“明天再做,东西都备好了,咱明天早点起,让楠楠吃现成热乎的。”
“你说的轻松,外一做不成呢?”
“瞎说,也不看掌勺的是谁,咱们家大厨没有失手过,你做的东西楠楠沈易时候觉得不好吃过?”
“走吧走吧,闺女应该也睡了。”
乔爸扶着乔妈去卧室,阳台的窗户没有关,乔爸去阳台关窗,手刚触及窗帘,天空骤然白光大盛,连对面电线上的积雪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光线太强太亮,乔爸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打闪电了?”
乔妈在里面问。
“好像是。”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雪雨不停,天气阴沥沥的,乔妈好多年没有犯的支气管炎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似乎是回应她的话,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并不响炸,仿佛在酝酿什么,蓄势待发。
旁边的卧室里,女孩手心的蛋已经彻底悬浮了起来,周身是细小的蓝色火花,好像下一秒就会在电流交会间爆炸。
雷声由远及近,突然一声震响,以惊天之势炸起,天光大盛,恍若白日。
“嗬……”
床上的女孩突然张开口,眼睛紧闭,突然抽了一口气——随着惊雷骤响,她的胸膛像被什么震了下猛然下陷。
随后长出了一口气,胸廓慢慢起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