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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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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衍沉默地把门关上,房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起来。自从来了麒麟村,他们还从未像这样面对面,单独说过话。
晦人一阵莫名的紧张,像个良家妇女一样捂着胸口,直往墙角缩去:“我这回伤得又不重,用不着你帮忙包扎!”
司空衍沉吟片刻,道:“那明天衣服上的血迹你自己洗,破了的地方也自己缝。”
“啊?这……”
这句话对娇生惯养的晦人来说,比什么威胁都管用。他可没忘记自己上回把好好一件衣服洗成破布条的惨剧,那时还有别的衣服可以替换,现在没了可就是没了。
司空衍好整以暇:“衣服脱下来,这不用我帮你吧?”
“……”
“脱不脱?”
“唔……算你厉害……”
晦人僵了半天,总算不情不愿地开始动作。
反正司空衍又没那意思,自己干嘛多想。就算脱个精光往他身上扑去,这家伙大概也只会皱着眉把他推开吧。晦人一边解衣,一边心中自语。
他不敢和司空衍对上视线,只好眼睛往开了一线的窗外望去,假装欣赏风景。秋日午后的山林泛着温柔的金色,安静极了,只有屋檐上鸟儿振翅的声音依稀传来。
如同晦人所想,司空衍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他:“等等包扎完了,正好也看看之前的伤恢复得如何。”
“之前?”晦人把所有脱下的衣物扔在地上,自嘲地笑了,“喔,你说那些啊。”
从天罡会地牢中逃出生天,仿佛已经是颇为久远的事情。晦人心想,那时他还想杀司空衍灭口呢,哪像现在,拼了命也只想护他周全。
司空衍看着晦人的上身,不仅最大的那处伤口仅仅用草叶捆扎,已经崩开渗血,另外还有许多浅层的伤口根本没做处理,那些刀伤、箭伤,摔打造成的淤伤纵横交错,遍布少年精实而瘦削的身躯。
司空衍愧疚不已:“对不起,我该早点发现的。”
相遇至今,晦人总是奇迹般地挡下那些巨大的危险,时常让人忘了他才约莫十七八岁,也是会受伤的血肉之躯。
晦人莫名其妙:“你道什么歉啊?”
“而且若不是受我拖累,你不至于伤成这样。”
“这种程度而已,哪次不是放着就自己好了?”
晦人抢在司空衍动手之前,抄起湿布便要清理伤口。只是那创口极不平整,晦人又心急想了事,用力擦了几下,反倒把自己弄得直抽冷气。
司空衍摇头,一把按住他的手:“别动,我来。”
青年手掌的温度有点熟悉,总觉得过去什么时候也像这样触碰过他。晦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缓缓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搞快点,弄完了我想再睡会儿。”
“好。”
此时此刻,他们仿佛回到司空衍那个又小又简陋,但整洁而温暖的房子。
司空衍的手依旧稳定而利落,一点一点替少年擦去干涸的污血。但今时不同往日,对他们二人来说,一旦心里动过渴慕的念头,一切熟悉的场景便都变了样子。
起先晦人还略为紧张地绷着肌肉,但渐渐也习惯这般稳妥的对待,而不自觉放松下来。他观察着司空衍低头时垂下的眼帘,悄悄地用视线描摹他的模样。略长而白净的脸,稍有棱角,眉毛时常思索似的微皱起来,眼睛却是淡淡温和的。
这个人专心致志的样子,总是能让旁人也感到平静。即使是闯过腥风血雨的人,也能在他身边得到片刻的安宁。晦人心想,这或许就是一开始他为什么会喜欢他。
“疼吗?”司空衍一面擦拭,一面柔声问道。
晦人迟疑了一下:“……疼。”
“就快好了。”
司空衍双手绕到晦人背后,将布条缠在他的腰上。在司空衍的脸贴近耳侧时,晦人甚至感觉得到他眨眼的动静。
这家伙的睫毛这么长的吗?
两人维持着近似拥抱的姿势停了一会儿,但是谁也没有先拉开距离。
“……”
晦人使劲盯着墙上的一个霉斑,好似那是一句神圣的经文。
上一次擦身尽管狼狈,但当时重伤濒死,神志不清,记忆反倒不那么清晰。而现在,他甚至感觉得到司空衍近在咫尺的鼻息。那气息温热而绵长,像仲春的暖风,吹得他简直要出汗。
太丢人了……晦人发觉从刚才开始就只有自己在胡思乱想,而司空衍还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木头脸,实在气不过,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青年宽阔的肩膀就在眼前,晦人索性下巴一抬枕了上去,困倦地瞇起眼睛:“你再不快点,我都要睡着了。”
司空衍身子僵了一瞬,倒也没有躲开。绷带的结打得不牢,他拆了重弄,新的绳结却又歪得不成样子。
“你还真是少爷脾性,这么习惯让人伺候。” 四目相对时难以启齿,像这样面对面抱着,有什么话反而好出口了。
晦人果然也马上回他:“又不是我让你伺候的,不想弄就出去。”
“我哪都不去。”
“为什么?”
“这也是我的房间。”
“这破屋子什么都没有,你待在里面不闷得慌吗?”
“反正我乐意。”司空衍终于把绳结打好,难得出现任性的口吻。
晦人琢磨半晌,奇道:“不是吧?你莫非是在闹脾气?”
司空衍沉默以对,仍然轻轻抱着晦人,把他垂腰的长发拨到一边。
晦人的背部同样伤痕累累。除了近日的新伤,天罡会牢中造成的旧伤依旧狰狞,在他原本白皙平滑的背部留下了巨大的疤痕。
司空衍情不自禁地触碰疤痕的边缘,惹得晦人敏感地瑟缩了一下。
“嘶……”
“你背上的结痂居然已经脱落了,恢复速度着实惊人。”
“这哪叫快?”晦人扭头想看看背上的疤痕,像一只捉自己尾巴的猫,“以前更严重的伤,休养这些日子也该好了,甚至不会留疤呢。”
“是吗?”
“别看了,丑死了……”
“一点不丑。”
晦人头上冒汗:“到底好了没有?”
“别急。”司空衍不慌不忙,还要仔细检查背后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擦伤。
他俩贴近了一阵,免不得渐渐发热起来。晦人看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觉得那手擦拭的力道轻柔得过分,速度又慢得让人心焦。带有热度的触感拂过伤口附近的皮肤,激得他不住地打哆嗦。
一股似曾相识的痒意在体内流窜,背后光裸的皮肤不满于蜻蜓点水的触碰,火烧火燎的,更是痒得厉害。
晦人听见司空衍的呼吸声似乎也变得急促了一些,不禁怯怯往后挪:“这样就行了吧……”
“不要乱动。”
“明明就全都擦过了!”晦人挣扎着就要起身。
谁知司空衍忽然双臂一收,将少年往前一带,结结实实地贴到他身上。
这下两人着实抱得紧紧的了,晦人几乎整个人坐到司空衍怀里,顿时浑身寒毛炸起,又惊又羞:“你干什么!”
“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晦人当然更不老实了,像条鱼一样扑腾着,全然忘了自己一身武功,早能打趴十个司空衍:“你再不松手,我可要咬你了!就像那时一样!”
“是吗?”
对于这种威胁,司空衍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他望着少年飞红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心绪支配了他。此时他极为清醒,却又像喝醉了一样渴望厮磨的温暖。酒楼中少年浓妆艳抹的笑颜,热烈荒唐的一吻浮现脑海,他如今才知那并不只是冲动。
他紧紧搂着晦人,低头在少年肩上轻咬了一口。
“那这是还你的。”
晦人登时愣住了,脑中轰然。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焦灼粘腻,一时之间无比寂静。
然而这样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打断了。
“小崽子!在里面吗?”门外是焦大爷的声音。
两人如梦初醒,慌忙分开。
司空衍跌跌撞撞地去应门,心里头还乱糟糟的。
这些天焦大爷骂他愈发顺口,司空衍倒是浑不在意称呼,只是想不到焦大爷为何这时找他。
一开门,老人意外的是一脸关切的神情。
“刚才老远听见你们嚷嚷什么‘包扎’、‘止血’的。”焦大爷道,“是那男娃出事儿了?”
司空衍暗松一口气:“没事。他昨晚在山上被树枝划伤,又没妥善处理,所以我才把他带回来包扎,现在已无大碍了。”
“原来是这样。”焦大爷递给司空衍一筐干枯的草叶,“这里有一些药草,之后若伤口化脓,把它捣碎了敷上去,好得快。”
司空衍满怀感激地收下了:“多谢您如此关照。”
焦大爷一吹胡子:“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我屋里罢了!另外……”
“另外?”司空衍有股不好的预感。
“坏了的锅子,你们打算拿什么来赔?”
“这个……”
果然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过司空衍也早有一套说辞。
“山中器材欠缺,实在无法替您再造一个新的。要不然,您家中还有什么差事,我任凭您差遣。”
“唉,我想想……要不你去修修屋顶吧,我老人家爬不上去。”焦大爷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司空衍的下身,道,“年轻人精力旺盛,这点小事想必不在话下。”
司空衍当即羞耻地弓起身子:“我、我知道了,稍等,我立刻就去……”
“哈!倒也不是那么急。”
焦大爷甚至露出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微笑,心情不错地把门带上了。
“呼……”
司空衍捏了一把汗,正要回头跟晦人解释,房内却早已不见他人影。破旧上不了锁的窗板大开着,正随着秋风吱呀吱呀地晃荡。
晦人显是走得匆忙,甚至遗落了一条皱巴巴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