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淮海市夜里的露水总是格外的重。
灰蒙蒙的云朵被夜色缓缓攥紧，总有一种欲滴未滴的水汽，方潮生从学院楼门走出来的时候，被湿冷的风一激，忍不住紧了紧围巾。
青年皱着眉抬腿迈下台阶，脸色因为长时间的室内工作而略显苍白，鼻梁上非常不合时宜地挂着一副一次性护目镜，遮着他的眉眼显得模糊不清。他的手指皮肤有些发胀皱缩，显然是泡了水又在手套里捂了太久，青年似乎有些不适，拇指从指头上挨个碾过，自己安慰自己地搓了搓。
防水材料的运动外套稍微一动就有嗤啦啦的响声，但是塞着耳机的穷学生并不在意这些劣质材料带来的噪音。运动鞋也有点磨损了，倒是意外的白。除了白白的旧鞋子和苍白的脸，其余全是浓郁的黑，他仿佛整个人淹没在了黑夜里。
夜已经深了，方潮生骑着助力车滑进小区门，感应到他的到来，小区门口的3D投影投出一团锦簇的玉兰花表示欢迎，然后无缝衔接地跟上了一串广告。在唯美的玉兰花背景下，播放着最近大火的各种保健品：
“奥利咀嚼片，有机提取物增强记忆能力，您加班备考的不二之选！”
“想要快速获得性感有力的肌肉吗？诺娃代餐粉，添加方舟集团最新研发的肌肉增强剂……”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童声歌唱）日恒疗养方案，为您的父母提供医疗、保健、护理和精神关怀全维度无死角养老服务，您的中年危机解救者！”
方潮生第无数次撇撇嘴角嗤笑一声，即使看都不看一眼，但那无孔不入的声音还是无限地贴近他的耳膜，方潮生只能飞速从那些精神污染一般的广告面前掠过，继续挑战最快越过智商税雷区记录。
他已经延毕大于一年了，一个月前宿舍管理的工作人员委婉地联系他，表示宿舍资源比较紧张，按照规定，对于延毕太久的学生，学校是有权撤回宿舍的，礼貌地跟他商量一下。
这委婉的驱逐委婉到不能更直白了，方潮生怀着对学弟学妹的疼爱之情，只能选择了自己来当这个冤大头，平淡地答了句“好的”，开始了自己的穷狗租房生活。离学校近的小区都很贵，但他的工作作息又几乎没有公共交通通勤的机会，于是只能把几乎全部的博士补贴都砸进房租里。
以最快越过智商税雷区新记录的速度冲到家门口，方潮生在试图揉鼻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实验室的护目镜戴回了家，迅速摘下这污染物一般的东西，扔进了门口的套着黄色垃圾袋的垃圾桶。他又按顺序脱下黑色户外服和外裤，换上拖鞋，按照自己划定的不同清洁区等级，一边往里走一边把身上的衣物替换成居家清洁等级的对应物。
完成预定路线并更换预定家居服的方潮生再次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放松了下来，一边在厨房的水池认真洗手，一边低头看了看无视清洁区划分疯狂乱窜的喵子。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拿起酒精又把门口喷了一遍，再用宠物消毒湿巾擦擦狗蛋的爪子，这才抱着猫陷入沙发里。
一整天没见到铲屎官的狗蛋很是粘人，打着呼噜趴在了他的大腿上，方潮生一手撸着她，一手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习惯性地在一天的实验后检查自己的邮箱。
“叮”地一声，有新的邮件进来了。方潮生懒懒地点开，里面既不是“很遗憾地通知您”也不是“恭喜！”。青年的眼睛慢慢地瞪大了，狗蛋歪头观察着在屏幕的冷光下怔住的男人，舔了舔他皱皱的手指。
-
淮海市西南角那座静谧的校园陷入沉睡时，浓雾中的另一处小巷里，一场追逐才刚刚进入尾声。
小巷联通着一处工业园和一个破旧的上世纪老小区，巷子的墙壁两侧沉睡着废弃的厂房。这巷子太直了……沈燃一边压抑着呼吸声狂奔，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路线选择失误。感觉到身体的呼吸越来越急迫，她侧耳判断了一下纷乱的脚步声离自己的距离，奋力调整呼吸维持速度，一只手从大腿上别着的革袋往外掏东西。
沈燃摸索着掏出来一支东西，橙红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预填注射器里，她瞄了一眼颜色，拔掉保护帽就猛地向大腿扎去。
她的手出奇地稳，即使在高速奔跑下也牢牢地按住那根小小的注射器，保持着和大腿同频的摆动，注射器尾部与她的身体几乎相对静止地缓慢自动推进。注射一结束，她就知道自己赢定了。潇洒地拔掉针头，沈燃猛地发力，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疯狂地拉开着自己和追踪者的距离。
她听到后面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声，又有一个人兴奋地向同伴喊：“我就说！她绝对做了！”震惊和狂喜之下追踪者的脚步都变缓了，沈燃已经把距离拉到了三百米，她微微放松地仔细去听身后的声音，听到了窸窸窣窣摸东西的声音和快门声，忍不住嗤笑一声，再次加速将对方彻底甩出视野之外。
“今晚的任务计划，是不是被人泄漏了？”许多念头在沈燃的脑海里闪动着，“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妈的，还没被人追得这么狼狈过！早知道就不去补那一刀……晦气。”她在心里骂了几声，影子一般拐过直直的巷道尽头终于出现的拐角。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沈燃在心里数今天打了几针，她一执行任务就会忘记很多东西……好像是第三针了？大感不妙的念头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同涌上她的脑袋，哦，还有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霓虹灯……看清近在咫尺的沥青路的瞬间，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还真是该听荆源的……他能顺利捡到我吗？”
意识有些恢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正陷在柔软的床褥中，也没有被任何东西绑着，这让沈燃觉得安全。她缓缓睁开眼睛，随着意识清醒，五感回笼，不知何处痛却又浑身都痛，入目是一片火烧云一般的红，她有点惊讶地用力眨了眨眼，方才看清那是一个女人的头发。
那女人坐在床边，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回过头来看沈燃。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洒下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暗沉沉的室内，和灯下的美人。沈燃没来得及观察陌生的房间，注意力全然被面前的漂亮姐姐吸引。
她有一头鲜艳至极的红色卷发，簇拥着正中的小脸，显得白得有些过分。但她的底妆并不浓，鼻侧的雀斑没有被遮掩，露出点俏皮来。她好像爱极了红色，眉毛也染成了红棕，上扬的角度都是露骨的美艳。瞳色漆深，眼皮薄薄，看向自己的时候微微敛着，有一股凉薄的韵味。同色调的眼妆却极浓，显得有些怪异，但不得不承认是美的，像晚霞蔓延在她微挑的眼尾，在小夜灯的光晕里反着微闪。饱满的唇很是潋滟，微微嘟起，正含着吸管“呼噜噜”地试图吸起杯底的珍珠。
珍珠被吸了上来，她嚼着乱七八糟的奶茶配料，含糊不清地说：“醒啦？渴吗？”
沈燃：“……还行。”
红头发姐姐十分自来熟地探手摸了摸沈燃的额头，又把奶茶放下，一边嘴里嚼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沈燃扶起来，把枕头立起来，又加垫了另一个枕头，把沈燃按回到枕头靠背上，再把被子拉起掖在她腋下，左手从床头柜抄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整个过程里她像个利索的小保姆，如果无视她身上亮闪闪的酒红色吊带紧身裙的话。
“喝吧，超市买的没拆封，很干净。你发过烧，铁定渴了。”她说起话来微微带点北方口音，眼神温和地示意沈燃安心喝水，又再次坐回床边。
沈燃的心情很复杂，救命恩人是个既真诚又细心的人，长得又美，看着红彤彤热乎乎的，就是哪里好像有点违和，沈燃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时语塞。
“……谢谢你。”她挠了挠短发掩饰尴尬，拧开了矿泉水瓶。红头发姐姐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也不问她是做什么的，倒是先说：“你底子真不错，打扮打扮能挣不少钱。”
“咳咳咳咳咳！”沈燃猛地被水呛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