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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九章:最后的响雷 ...

  •   邹国翔年轻时,也像许多年轻人一样有着豪言壮语和抱负。

      他想当一名主持正义的警察,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一名狱警,每天和罪犯们打交道。

      并不是说狱警比办案民警要差,但总归和邹国翔的期望有落差。

      将罪犯绳之以法和监管他们的监狱生活完全是两个概念——一个是找寻罪证干脆利落的落笔判定,一个是长时间的惩戒罪孽却也提供自我反省和自我救赎的机会。

      有人对自己的错误感到后悔和羞愧从而愿意忏悔愿意改过自新,就有人不屑一顾甚至觉得这是漫漫人生路上独特的“勋章”。

      经济犯,杀人犯,吸毒犯,等等。他们自成一派的歧视链让年轻的邹国翔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又难以自抑地升起一种微妙的认同感。

      “黑吃黑并不无道理可循。”

      当邹国翔这句喃喃自语落入几位老狱警的耳朵里时,周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小邹。”年纪最大的狱警板着脸,两条法令纹拉得老长,冲邹国翔招了招手,严肃道:“你来。”

      车间内,穿着一模一样囚服的罪犯们埋头做着手工活,有的是叠报纸,有的是串手串,总之全都是千篇一律的枯燥且重复的工作。

      “你刚才说黑吃黑。”老狱警如鹰的眼睛紧紧锁定着邹国翔,满是厚茧的手指遥遥一指,“那你说说看,这里面谁是被吃掉的那个黑?”

      年轻的邹国翔不明所以,当真一个个扫视过去,没看见老狱警沉下去的脸色。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身上。那男人身材赢弱,面容看上去并不老,浑身却散发出一种老态,不是苍老,而是宛如沉淀下来的厚厚泥沙,看上去喘不过气又无趣至极。

      那男人正在串手串,一粒粒细白的小珠子捏在他粗糙的指端,熟练得甚至有些滑稽,面前摆着成堆串好的少女系小手串,可见他对这个工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419号。”邹国翔低声道。

      老狱警的眼睛眨也不眨,透着一丝死气,确认道:“你觉得他是会被黑吃黑的那一个?”

      邹国翔诚实地点了点头。

      “419号!”

      老狱警忽然扬声道,被叫到号码的男人动作一僵,放下串了一半的手串站起身来答了一声“到”。

      老狱警背对他招了招手,那男人就快步上前来,期间没有一个犯人停下手里的工作。

      直到编号为419号的男人走到面前,邹国翔才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矮了许多,神情木讷,两条腿更是和两条棍子一样,在裤腿里直晃荡。

      这人估计就是个小偷小摸吧。邹国翔心想。

      老狱警凝视着邹国翔,沉声道:“419号,你因何入狱?”

      男人背脊挺了挺,忽然咧开嘴巴,露出一排小尖牙,喑哑而兴奋道:“杀了一家七口人!”

      419号那原本木讷的眼神骤然红光乍现,邹国翔甚至发觉他浑身都在止不住的战栗着!

      邹国翔愣住了,这个表情直接刺激到了罪犯。

      老狱警没有说话,419号却瞪圆了眼睛,语速极快道:“你不信?!那一家人没剩下一个活口,我翻进他们家的窗户,他们都在睡觉,我就一个个开膛破肚……”

      “419!”老狱警黑着脸怒喝一声,才止住了男人兴奋不已的滔滔不绝,“滚回去工作!”

      那瘦弱的男人仿佛一个杵在田野里的诡异稻草人,连同他嗜血的表情一起静止了好几秒,才缓缓拧回头来,咧着嘴冲着冷汗直冒的邹国翔竖起一根大拇指,狰狞着朝自己的喉咙慢慢一划……

      等到邹国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419号已经重新坐回了小桌子前,动作熟练而滑稽地串着一颗颗小珠子。

      老狱警从鼻腔内挤出一声冷哼,“这就是你认为的黑吃黑?小邹,没有穷凶极恶的人会把自己做过什么刻在脸上,把你自以为是的认知塞回胃里给我消化掉!”

      老狱警离开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经济犯悄然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冲傻站在原地的邹国翔打报告道:“警官,我想上厕所。”

      ……

      “好久不见。”

      薛寒晃晃悠悠地拉开椅子坐下,隔着一面透明的屏障冲对方勾唇一笑。

      一同前来的陆为没有露面,靠在一墙之隔的门外,静静听着探监房内的声音。

      穿着囚服的徐鹏飞脸色蜡黄,啤酒瓶底似的眼镜压在他扁塌的鼻梁上,只僵硬地一抬眼,却没有说话。

      “不问问我来干嘛?”薛寒手臂懒散地搭在椅背上,眉峰傲慢地一抬,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徐鹏飞瘆人的目光从镜片上方的空隙越过,定定落在薛寒的面庞上。

      时间仿佛倒退到了好几年前,他似乎也和这个年轻人装腔作势的视线对上过。

      他们那时明明身处蜜语集团的同一个会议室,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

      将要成年的薛寒身着考究而张扬的白西服,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抱着笔记本电脑打游戏。

      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几年光阴的徐鹏飞却站在会议室的另一个角落里狼狈而干梆梆地“据理力争”,薛寒那越过众人的满含玩味的清澈双眸刺得他背脊僵硬。

      一如当下,让徐鹏飞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薛寒是不会理解也不会理会那抹恨意的,可他现在却能读懂徐鹏飞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一个拼了命奋力往上爬的人却抵不过一个天生生得好人家的小鬼头,任谁都会抓狂吧。

      难怪张舜他们会决定让薛寒来见徐鹏飞,薛寒的存在本身就对徐鹏飞是一种心理上的刺激。

      薛寒的眸色暗了几分,却仍旧寸步不让,笑意加深,低哑道:“你听说了吗?蜜语要倒了。”

      徐鹏飞浑浊的眼珠缓慢地转了转,从喉咙深处压出一声冷笑,“早晚的事。”

      “哟。”薛寒故弄玄虚地惊呼道:“这么说,你当年反对客人定制蜜语内容时就料到了这一天不成?”

      这话当然纯属是扯淡,徐鹏飞要有这神通广大的本领干嘛不路边支个摊子算命?

      果不其然,受到嘲弄的徐鹏飞脸色一黑,双眼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偏偏薛寒还火上浇油地往前凑了凑,年轻俊逸的面容一下子在徐鹏飞眼前放大,弯着狡黠的眼梢感叹道:“早知如此,当时我说什么也会让我妈把你留在公司里,而不是和你签那份保-密-协-议。”

      “保密协议”四个字一出,徐鹏飞腾得扑向薛寒!

      他双目血红,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隔着透明板咬牙切齿地怒吼道:“我是对的!我说得没错!什么狗屁定制!你们这群煞笔永远不懂人心的丑陋!!!”

      徐鹏飞身后的看守人员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按回了椅子上,可徐鹏飞却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挣扎,目眦尽裂。

      相比之下,薛寒的神情却渐渐平和了下来,他冷淡道:“对,你说的没错。谁能想象到,你会为了证明自己在会议上提出的反对意见是正确的,竟然选择把自己的老婆齐嫣然当做试验品。”

      “哈哈哈哈哈哈——”徐鹏飞忽然大笑起来,狰狞道:“我刚签了协议!她自己就送上门的!谁让她傻到跑来劝说我进她那个倒霉得快要倒闭了的破公司!这可不怪我,是她自找的!!”

      门外的陆为眉头紧锁,不知薛寒是什么样的神情。

      “倒是你!养尊处优的薛家大少爷!”徐鹏飞粗得像砂纸一样的嗓音再次响起,“你还不知道吧?!叶一遥那个蛇蝎妇人列得条款有多恶劣?哈哈哈哈哈哈,只要我证明了客户自行定制的内容不经审核会引起惨重后果,她就会把我召回蜜语做高管!”

      “我想了太久太久,什么样的蜜语能让齐嫣然变得疯疯癫癫的。”徐鹏飞尽力抻着通红的脖子,狂笑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狗屁不懂的大少爷根本没有我这样高绝的思维!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几乎是被冻在椅子上的薛寒堪堪直视着快要疯魔的徐鹏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对啊,无论徐鹏飞的做法正确与否,是蜜语,是他父母将徐鹏飞这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奋斗者活活逼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他薛寒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他呢。

      也许是薛寒清冷眼神中那渐渐浮现的一丝歉意彻底燃毁了徐鹏飞最后的理智,他挣脱了看守的桎梏,尖声嘶喊道:“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你就会好过?!”

      “我他妈告诉你这个狗娘养的崽子!没有人能逃过他们的监视!哪怕是在监狱里也不行!这世界上没有任……!”

      “——砰!”

      子弹伴着破风声炸裂开来!

      薛寒瞳孔骤然紧缩,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下一阵响雷般的嗡鸣……

      上一秒还喋喋不休的徐鹏飞此刻眉心上印着一个刺眼的血洞,双目迅速涣散,身体直挺挺地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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