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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迷雾的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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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为手下一顿,忽然抬起眼望向薛寒,不冷不热道:“你觉得邱以童是为什么自杀?”
冬日里的月亮异常光亮,寂静无声的悬在一片墨色里,默默凝视着夜晚的尘世。然而整个警局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早已被定为自杀的高中女生可能也没想到,在过去了这么多天都还会有人关心她自杀的原因。
那个懒散年轻人无赖地一摊手,好笑道:“陆警官问我?不是你们警方判断邱以童是自杀后就拍板定案了吗?”
陆为将手里的资料丢在了桌上,平静道:“不,是邱以童的家人决定就这么结案的。”
他双手环胸靠在桌角边,已然有些皱褶了的蓝色警服裹着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几分疲惫削弱了些许他身上的严肃和侵略感,却骤然突显出了那一抹不大和谐的匪气。
仿佛几天来连续高强度的思维集中稍稍掀起了他盔甲的一个小角,露出了内里的痕迹斑斑。
薛寒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但他向来敏锐的感知感觉到陆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邱以童的家人决定结案?
“对,没错。”张舜摸着下巴,继续道:“邱以童还有一个亲生弟弟,比她小六岁。她父母是非常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自打有了儿子后就对女儿不管不问了。不论什么原因,邱以童跳楼自杀后,清楚这一家是什么情况的邻里对她父母颇有成见,所以这件事在他们看来是家丑,他们也不在乎自己女儿为什么自杀,最后在断定是抑郁症导致自杀后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其实不难想象,邱以童本身并不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不善言谈,成绩不好,学东西也慢,偏偏还沉迷虚拟游戏。而恰好她的父母又是思想传统落后,邱以童成了棋盘上的弃子。
可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有因有果呢?孩子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和教导,为什么还要要求她凭自己的本事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呢?
不知她从楼顶跳下来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呢?
陆为罕见地轻叹了一口气,眼眸垂下隐没在睫毛的阴影里,又道:“张子琛也许知道,走吧张队。他应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说罢,陆为伸出食指点了点薛寒的方向,意有所指道:“你和延陵奕就在这儿等着。”
“哈?!”延陵奕闻言就要跳起来。这大晚上的不让自己把薛寒接走就算了,还把自己也扣留了?
薛寒左手暗暗用力,将他生生又按回了位置,微微一偏头,绅士十足却又漫不经心地冲陆为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真是我祖宗嘿!”延陵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嗓音道:“你知不知道薛彬已经发现你回来了?!”
薛寒长腿交叠,无所谓道:“迟早的事,他要是这样都发现不了我,我就要怀疑蜜语是不是快倒闭了。”
延陵奕探头探脑一番,见整个办公室一片焦头烂额,没人有空注意他们,小心翼翼道:“刚才我在餐厅吃饭,那臭小子突然从我背后出现,笑里藏刀的说让我千万把你藏好。我看我那儿是露馅儿了,我路上给我表叔打过电话了,让他给你腾一套房子出来。”
“不用,我不想跟那个游戏狂住一块儿。”薛寒轻描淡写地扫了延陵奕一眼,他知道延陵奕是真心为了他好,可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延陵奕拖进麻烦里。
“哎呀,没说让你和他住一起!他老早就在三环上新买了一套房,结果他一直懒得挪窝,现在还空着呢,你......”
“打住!”薛寒抬手打断了延陵奕的唠唠叨叨,嫌弃道:“乖儿子,你离爸爸远点,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太腻了。”
“香水味儿?”延陵奕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他疑惑地来回嗅着自己的衣领和袖子,嘀咕道:“我今天是被迫去相亲,喷哪门子的香水儿啊?”
“哦我想起来了!”延陵奕恍然大悟,又道:“今天那秦家小姐就搭了我一下,你狗鼻子啊?你放心吧爸爸心里满满都是儿子你......不对!我一会儿回去给你收拾东西,你就待着警局里别出......”
延陵奕越说越觉得这事不对劲,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他望着薛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是茅塞顿开,惊道:“你故意的?!”
“孺子可教也。”薛寒微眯着双眼,悠然道。
薛彬胆子再大,手伸得再长,他也不敢伸进警察局吧?
“那你也不能一直窝在警局里不出去吧?”延陵奕皱眉。
薛寒指尖摩挲着手腕上那条已然起毛了的黑色编织绳,戏谑道:“那就要看这位陆警官仗义不仗义了。”
“而且,薛彬也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他如果真一刻都不想等的要找到我,刚才干嘛不直接把你架走然后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
延陵奕闻言一挑眉,北市公子哥儿当惯了,他下意识道:“他敢?!”
薛寒笑而不语,投给他一个‘你自己细品’的眼神。
哦对,薛彬还真敢。延陵奕无语地一扶额。
那是个疯子,不知道痛的疯子。
......
“齐嫣然死前曾经和我透露过,她想要逃离徐鹏飞。”张子琛左手捏着右手,似乎是直视着他对面的张舜和陆为,又似乎视线越过了他们。
张敏坐在张子琛身后看着一旁的书记员奋笔疾书着,肩膀细微颤动着。
“我以为她说的是离婚,后来她才告诉我,她说的是杀了徐鹏飞。”
张子琛永远不会忘记他听到齐嫣然一边哽咽一边坚决的说出这句话时,他有多么的震惊和恐慌。他的世界观仿佛瞬间被翻了个颠倒来,无数认知都为之颤动。
他确实是个不学无术又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可人命对他来说,太重了。
“徐鹏飞从来不在我面前做什么,但有几次,齐嫣然和迎面走来的男性不小心对视了一眼。”张子琛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他的表情,特别狰狞。”
狰狞?
在陆为的眼里,狰狞是个程度相当严重的词汇,几乎可以和鬼怪划等号,于是他沉声问道:“你确定是狰狞?”
张子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那个时候就发觉了,齐嫣然对他的恐惧已经刻进骨子里了。她觉得无论自己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徐鹏飞还活着,她就一刻也不得解脱。”
“我以为她疯了,准备和她断开联系的时候,她把那个偷偷给了我。”张子琛视线慢慢划下,落在了桌上的那枚戒指上。
“她说她和徐鹏飞结婚时,一直以为那是个普通的钻戒,那时他们感情还很好。徐鹏飞发现她的戒指不见了后,她一个多月都没有出门。”
“我再见到她时,她脸色差的吓人......”
当一切开始崩裂,当齐嫣然偶然发现这原本名为‘蜜语’,寓意美好的钻石内篆刻着匪夷所思的恶魔低语时,怕是精神都崩溃了吧。
“齐嫣然这么做,是想让你帮她?”张舜一脸严肃问道。
“是。”张子琛的下颌线抖了抖,他咬着牙硬着头皮道:“她想要我去买安眠药,配合她杀掉徐鹏飞。”
“你为什么没有......”
“我做不到!!!”张子琛嘶吼着打断了张舜的问题。
一滴冷汗顺着少年的额角滑落,他攥紧这双拳,脑子却响起齐嫣然的哀切请求——
“子琛,只有你能帮干妈了......救救我吧......求求你......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子琛。”
“他太防备我了,我实在没有机会下手......不需要你做其他的,只要你把药......”
少年以掌用力抹过自己的面庞。
齐嫣然死后,他曾有一瞬间的后悔过,可当他回忆起将刀尖抵在薛寒脖颈上时的感觉,却又庆幸自己没有在徐鹏飞的被子里加入安眠药。
无论有没有亲手杀死徐鹏飞,参与其中,本身就是迈入深渊的一步。
也许在徐鹏飞死后,他会陷入无尽的噩梦里,又或许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死的是齐嫣然,还有邱以童......
陆为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强打镇定的少年,直截了当地撕开了他心口的伤疤:“邱以童为什么自杀?”
果不其然,张子琛浑身一僵,许久,才颤颤巍巍的张开口。
“我来说吧。”
张敏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几个小时没有开过口了,喉咙有些哑,下定决心似地抬起了头望向自己的儿子。
张子琛神情复杂,几次想要说什么,最后都被咽了回去。
张舜和陆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
她望向张子琛的目光是那么慈爱又湿润,甚至都舍不得移开来,苦笑道:“邱以童是个好孩子。自小和小琛在一起玩儿,我看她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一样。”
“这孩子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抑郁症。”
陆为闻言皱起了眉头。
“她喜欢小琛,我一直都知道。可孩子都还小,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也会问候问候她。直到23号时,她支支吾吾地说,想见见我。我就去了。”
“我们约在一家甜品店,我记得那天我给她点了她最喜欢的慕斯蛋糕,她却一口都没有吃,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张敏似乎是想起了那个画面来,情不自禁地眼眶湿润了。
“她居然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张敏抬手抹了抹眼角,张子琛也不忍地偏过头去。
“当时我就知道她心里有事情,最后她抵不过我的软磨硬泡,给我看了几张照片。”
“是小琛的手机,上面有几条我办的手机号发来的短消息。”
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张舜和陆为的心里。
“是那个女人教唆小琛如何帮助她谋害自己丈夫的短信。”
张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将她早已脱了妆的底妆揉搓在了一起,连绵成一片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