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白芍摸不清柳良媛的心思,敢怒不敢言,唯有跟着她两手空空地上凭月楼去。柳良媛知道她是个好的,就是性子单纯活泼了些,远不如白蔻那般心思活络、行事谨慎,但笨点有笨点的好处,她不会因此亏待白芍。
凭月楼伫立于东宫后院与前庭交际之处,与凭月湖相邻,因此得名凭月楼。凭月楼在前朝曾作为东宫的藏书阁,因此内外装潢格外仔细,连那正厅后的小窗都贴的西洋琉璃瓦,到了本朝,凭月楼被改成后院的一个小楼,不过一直无人入住。
柳良媛差白芍去跟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彩湫说了一声。彩湫是宫里人,对太子的妻妾都不熟悉,乍一看这主仆二人的行头,还以为又是哪个不受宠的妾室想到公主面前混眼熟。硬生生想来半天,才恍然眼前身穿鹅黄芙蓉绣花交领袄裙,额间点了花黄,发髻上却只以一根梅花小簪点缀的女子是柳良媛。今日还听公主提起此人,想必是挺有兴趣,便进屋通报去了,
彩湫很快就出来,语气毕恭毕敬,“殿下有请。”
听这语气,柳良媛并不惊讶,她微微颔首,示意白芍掏出一个香囊给了彩湫,“劳烦姑娘。”
彩湫自是不会收,公主不喜插手东宫后院之事,也不喜身边人为他人收买,作为大宫女,哪回因小失大,推辞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白芍以为她是欲拒还迎,为难地看了眼主子。
柳良媛会心一笑,摆摆手示意白芍收下香囊,“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彩湫姑娘了。”
彩湫领着主仆二人去到偏厅,公主正专心致志地逗弄着厅中摆放的花草。她换下一身红衣,穿了一席桃红交领襦裙,罕见地梳了个垂练髻,发髻中以彩珠点缀。那般艳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不显丑态,反而是俏皮极了。
启阳公主肯见人,那是给面子。但她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转身,显然这个礼她还得行得诚恳些。她上前两步,行礼,道:“妾见过公主殿下。”
启阳公主像是刚刚发现她似的,笑吟吟地虚扶一把,“柳良媛不必多礼。”
柳良媛的目光闪烁,诚惶诚恐地说:“谢殿下恩典。”
启阳公主走的是亲和路线,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如迎接友人一般邀柳良媛入座,仿佛刚刚那个刻意给人下马威的人不是她一样。柳良媛自是明白恩威并施的道理,想来这位公主若是简单的角色,也不会那么得皇帝宠爱。
“今日皇兄同我提过柳良媛,我原想着改日寻个机会见一见,谁知良媛竟上门来了。”
时下高门女子以娇弱为美,身姿要如柳,嗓音要如水,总之就是一个字——柔,即便先天条件不足,后天也要拿捏出个样子。即便贵为公主,也难免俗。可启阳公主不一样,她说起话并不温柔,反是大气威严。
柳良媛想,她比许多皇子还有做亲王的气势。其实这个时代的公主地位挺高的,明清是万万比不上的,能够拿来一较高下的唯有唐朝。这位启阳公主,她初初了解,得出的结论是,比不上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但比起晋阳公主、高阳公主,还是要略胜一筹。
柳良媛掏出手帕,掩唇,娇羞笑道:“公主说笑了。”
启阳公主见状,唇部笑意漾开,指指坐榻:“坐下说话吧。”
彩湫端上来两盏茶,之后退到门外候着。
启阳公主说:“尝尝这洞庭碧螺春,原是父皇赏给皇兄的,今日吾借花献佛,不知柳良媛觉得如何?”
“极好。”柳良媛说的是真心话,她在二十二世纪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碧螺春没少喝,可这样的上品她真没喝过。这碧螺春色泽碧绿,清香芬芳,入口醇香异常。时至今日,她才知为何碧螺春有“三鲜”的名号,当真是香鲜浓、味道醇、色鲜艳。
“初初入口,尽是鲜香,再一细品,滋味更甚,唇齿留香。不过,这茶汤甘甜爽口,可是以山泉冲泡?”
启阳公主闻言,啜了一口茶汤,答:“良媛果真是个妙人。”
“公主谬赞。”
“好了,这儿没外人,太客气显得生分了。”公主放下茶盏,“你进东宫有一段日子了吧?”
公主是个什么心思,柳良媛一时半会还真摸不透,她选择以不变应万变,启阳公主这大腿她就是不抱,也得小心应对着。
“一月有余了。”
启阳公主关怀地问:“可还习惯?”
柳良媛说:“一切都好。”
公主点点头:“东宫不同于别处,你能习惯,那是最好。”
柳良媛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由暗戳戳地想,这公主难不成是替太子妃来警告她的?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堂堂公主,何必跟她一个小小的良媛过不去。再者,太子妃不会傻到让公主这个小姑子插手太多后院的事。
启阳公主面无异色,不动声色地饮着茶,似是在等她接话。
见状,柳良媛苦恼起来,沉默片刻,她突然灵机一动,跟启阳公主寒暄太过,她竟忘了来这的目的。她说:“公主说得是。”
不待公主开口,她接着说:“哎,瞧我这记性,同公主聊得太投机,竟忘了要赠予公主的见面礼。”
其实她俩就掰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哪里谈得上投不投机。许是好奇柳良媛葫芦里卖的药,启阳公主乐得陪她演戏,“哦?柳良媛可真是有心了。”
柳良媛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唤来白芍,将画呈给公主。
启阳公主原以为她会送些金银细软,一眼瞧见那画卷,还怔了怔。
“妾无意间从家父那得到此画,这画并非出自名家手笔,然而笔墨技法,画中意境,较之名家丝毫不差。”
柳良媛边说边观察公主的神色,公主该是有些好奇了,缓缓展开那画,随着画卷的铺展,一个美貌女子跃然于纸上。
启阳公主的手一颤,这画乃工笔画,一笔一画相当细致,气韵生动。画中人栩栩如生,形神兼备,可见下笔之人不但功力深厚,对画中女子神态的揣摩也十分到位。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这画上没有题诗,也无玺印,但留有字—晟烨。
此画由男子所作。
启阳公主盯着那画许久,才将其交给彩湫。不知是不是柳良媛的错觉,她竟觉得公主眼里有隐约的泪光,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画,我很喜欢。”
柳良媛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至少可以肯定那画中女子在这个时代是存在的。
此事说来复杂。自她偶然来到这个时代,就一直在寻找回去的方法。有那么一次,她随家人一同去雁塔寺祈福,她费尽心机找到寺中高僧,高僧一见她,就给她这么幅画,还说她与这个时代缘分未尽,切莫着急。柳良媛闻言失望极,兴致缺缺,直到她展开画卷,看到了江晚乔。
最初,她以为是巧合。因为在她记忆中,那个世界的江晚乔活得好好的,她自己是遇到车祸才来到这儿的,而且近几年都没有听说江晚乔有出事过。江晚乔是国内知名女歌手,至少官方是这么介绍,实际上,她还是坐拥众多时尚资源的流量小花,是国内为数不多能和顶级男流量对打的女明星。尤其她还是娱乐圈里的人,江晚乔要是出事,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后来一想,穿越的途径不一样,穿越的时间也不一样,说不定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呢。退一万步来讲,是的可能性大于不是,否则那僧人无缘无故给她这画干嘛。当然,不能言之凿凿地说这人是江晚乔。无论如何,只有先找到这个人才能确定。
但是,她想方设法找了半年都毫无音讯,后来又被强制送去选秀,进了东宫。本来她以为自己是注定找不到人了,这辈子只能留在这深宫中老死,谁知清德堂上的匆匆一面又给她带来了希望。启阳公主和“江晚乔”长得太像了,很大几率不是巧合,柳良媛这才把死马当活马医,来会会启阳公主。结果一会,还真有收获。
柳良媛压抑着汹涌澎湃的心潮,“公主喜欢,是妾的荣幸。”
启阳公主的眼眸一转,问:“柳良媛可知这晟烨是何许人也?”
“回公主,妾不知。妾曾问过家父,家父道此画藏于家中已有数年,他亦记不清。”
启阳公主点点头,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沉重。
半晌,她问:“柳良媛又可知这画中女子是谁?”
柳良媛隐隐有猜到,只是不敢肯定,答:“妾不知。”
启阳公主凝视她,认真道:“是我的母亲。”
“竟是璟贵妃娘娘?”
启阳公主轻笑一声,“不管你知不知,这份情,我承下了。”
公主的话完全在柳良媛的意料之中。太子的妾室想讨好公主无可厚非,公主不会驳她们的脸,会一一收下,她不是独一个,不显突兀。而且若真如她猜测的那般,“江晚乔”是璟贵妃,那么她这份礼可是送到丧母不久的公主的心坎里去了。尽管启阳公主不是什么善茬,看到那画必定会怀疑柳良媛,毕竟贵妃长居深宫,知道她长相的人屈指可数,她拿出这画过于巧合,着实可疑,像是抱有某种特殊目的。
柳良媛敢走这一步路,有两个原因:其一,柳良媛相信太子早已把她的身世背景摸得一清二楚,启阳公主对此事应当知晓,公主就算不信任她,顶多是在太子面前提一句;其二,若公主因为璟贵妃而想深入了解此事,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有时候人的理智在感情面前是很脆弱的,启阳公主与璟贵妃母女情深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至少在很长一段日子里,启阳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份情她面上一定会承。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她主要想达成首要目标,现在算是做到了。
“时候不早,柳良媛早些歇息吧。”
逐客令已下,柳良媛也不想久留,行礼告退。
接下去的两日,太子都没来柳良媛这,白芍天天都有小道消息传给柳良媛,逼得她不得不让白蔻看住白芍,又把小丫头给说了一顿,才消停了。她倒不是真不在乎,只是身不由己,在这里要是动了心,那就是万劫不复。
第三日,太子还是没来含光阁,但启阳公主的回礼来了。
公主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财力雄厚。送来的礼物相当贵重,就说那对金镶翡翠玉镯,柳良媛这种不识货的都看得出极为贵重。尤其是镶的那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工艺精湛,美轮美奂,即使是现代人,都不免要惊叹一声。
柳良媛对那翡翠玉镯爱不释手,拿着端详了许久,连太子来了都丝毫不觉。
“看什么呢?”
她手一抖差点没把镯子给摔了,连忙把镯子装进锦盒,起身欲行礼,被太子拦住,反是牵着她的手一同落座。他笑道:“往日不见你如此多礼。”
确实,柳良媛在外的人设是卑微谨慎老实人,在太子面前则是娇憨小姑娘,因此举止会显得有些出格,但谁让太子就吃这一套呢。
柳良媛敛下眼眸,故意说:“殿下这是怪妾恃宠生骄了?”
太子被她倒打一耙,忍俊不禁, “孤的不是。”
柳良媛这才满意,说起自己新得的宝贝, “前几日妾献了幅画给公主,公主说她瞧着很欣喜,今日就赏了这么贵重的镯子,妾诚惶诚恐。”
送画这事太子早已知晓,他打开锦盒看了两眼,确是上品,道:“启阳既是给了,你就安心收着,这丫头的宝贝多得是。”
柳良媛就是客气客气罢了,已经到她嘴边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她柔柔地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