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欲求不得）》雅牙

8、受刑

　　西门雪天在郁闷。他很郁闷。
　　他派人在家里看着华玲珑，每时每刻地盯着她，一言一行都要及时汇报，只要不让她有任何和外界联络和逃脱的机会，其他的一切尽量顺着他。
　　很快，他就知道，这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了。
　　一连几天了，东门的门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吃饭睡觉，四处晃动。她倒自在得很，像主子般在西门别苑各处穿梭，丝毫没有拘束感。随意使唤丫鬟，爬树抓鸟，吃饭挑鱼刺，将整个花园除掉说是遮了阳光，甚至不打招呼地闯入他房门，砸碎了他西门家祖传的一只花瓶。
　　一切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只要他一分神，家里准会出乱子。
　　他甚至不敢出门，时刻关注着这位难伺候的“贵客”，生怕一不小心，又有什么东西会遭殃。
　　家里物什倒也不算什么，他西门家还糟蹋得起。
　　那人闲得发慌了，竟然偷偷地捡起他零落在各处的宣纸，小到巴掌大的他临时兴起的习字帖，他随意扔在花园角落里的纸团，常年读阅的摘抄书籍，等等等等。天知道她哪里找到那么多他的私人物品。
　　直到某一日下属报告说当今首府拜读了他的“绝交帖”，顿时大怒，当场发彪，甚至一巴掌打碎了桌边的碧玉镇纸。
　　他觉得迷糊，一点也摸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亲自拿到那份他亲书的所谓的“绝交帖。”
　　事实真相令他震怒。
　　他闯入府里“贵客”的住处，推开门闯进去，华玲珑正坐在桌边饮茶，一脸平静，看见他的到来，甚至心情不错的给了他一个笑容。
　　西门雪天将一团纸扔在她脸上。
　　“这是你的杰作！”
　　她摊开纸团，匆匆瞥了一眼，不言不语地又低头品茶。
　　“不要妄图抵赖，不要以为我是傻子！”
　　她眉头一挑，才慢慢开口：“哦，我模仿的还不错吧？”
　　她轻轻抬了一眼，又举起茶杯，西门雪天甚至不确定她有没有望向自己，恼怒地道：“你有什么解释？”
　　她品尝了口香茶：“闲来无事，拿门主的真迹来练习练习，没想到真能以假乱真。”
　　练习？
　　他猛然逼近，眼眸里几乎着火，用大力仰起她的脑袋，几乎咆哮：“东方玲珑，东门门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她抬起头，甚是无辜地望着他。
　　西门雪天从门边一路寻至床边，连床脚椅子垫里的空隙也不遗漏，摸出数张纸条，打开一一看了：“不错，不错……东方玲珑，我小看你了！”
　　他伸出手，眉头黑暗：“这是我八岁写的字帖吧？”
　　她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又看了看，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东方玲珑，我真该把你锁起来！”
　　他走到门边，忽然又折回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这宅子里有你的内应吧。真了不得，居然将网撒到我西门家来了！”
　　他恨恨地转身离去。
　　一连几天毫无动静。
　　那天撂下狠话的人一去竟也毫无音讯，再也没来过她的住处，每天吃吃睡睡晒晒太阳，华玲珑都觉得闷得发慌了。
　　西门府邸地方虽大，但究竟是住人的地方，视野不够开阔，玩得也不够尽兴。
　　华玲珑收起风筝，意兴阑珊地往住处行去，有人和她迎面行来，那人双手执在后头，锦衣华服，连发冠都是新鲜色泽，时下流行的，她忍不住抬眼看了：“要出去吗？”
　　西门雪天笑嘻嘻地：“不能就来看看你么？”
　　她点点头，又抬脚往前去，他拦住她：“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他走近她，撩起一簇额边的散发，吹一口气：“最近过得不错啊？”
　　她见他满面春光，意气勃发的模样，像只炫耀的孔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开口道：“连风筝都被人拦下来，也未免无趣了些……”
　　他笑着：“东方玲珑，旁人也就罢了，对你……我可是防不胜防啊……”
　　她白了他一眼，抬脚朝前走去：“随你便。”
　　西门雪天跟在后头，亦步亦趋：“被我查出潜伏在我府里这么多年的内应，心里不太痛快吧？”
　　她懒得理他，西门雪天在后面喊：“东方玲珑，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你的下属，不关心……东门现下的形势么？”
　　她停下脚步，西门雪天赶上来，满脸得意色：“东门群龙无首，都多日了，虽然消息隐藏的很好，没有外泄，但是都能看出来里头的惊慌。你的贴身护卫……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劫走你……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东门急着往我这儿讨人，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她甚觉无趣地甩甩衣袖，面无表情：“谢谢你的转告，知道了。”
　　继续往前走。手被紧紧攥住，西门雪天咬牙：“东方玲珑，你的下属砸了我东边三个赌场，布庄钱庄的生意也受损不少，朝廷里原来相交甚好的官员现在都闭门不见客，我的船运生意也被人捷足先登，货也被人劫下，很多人跑来闹事……这么不懂规矩，难道你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华玲珑转头：“那你放了我，我回去好好补偿门主。”
　　她的手骨蓦然疼痛，像是要被人捏碎，疼得眉头皱紧，听见西门雪天说话：“你在挑战我的耐性……东方玲珑，你真是不到临头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
　　他在她脖子底下吹气，轻轻耳语：“死也太容易了，我要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地下室里却是常年的阴寒湿冷。即便如此，浑身上下都是汗，衣服紧紧贴上肌肤，汗珠顺着眉角流入眼里，难受得很。
　　“不行了？哼——这还没完呢！”
　　有人凶狠地叫着，又是一鞭子抽在身上：“起来！赶紧起来！”
　　“不起来，我就浇辣油了！”
　　“……”
　　“给我用水浇！”
　　“喂！我说话听见没有？”
　　“喂，快回答！”
　　“听见没有？”
　　“……”
　　“大人，她……昏过去了！”
　　“快去报告门主！”
　　华玲珑迷迷糊糊间听见很多人来来往往，手忙脚乱地搬动她的身躯，五指都没有气力动弹，只能合着眼感受那一股股寒意，一波波刺骨的疼痛袭来……慢慢地便意识模糊了……
　　麻木过后是倍加敏锐的官能感觉，对华玲珑而言，除了疼痛，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连有人用火热的指尖触摸她的脸，凶狠强势的目光，一点一滴地像要将人吞噬，她也完全感觉不到。
　　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浑身似乎被裹了起来，手指头动弹一下，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扯扯嘴就能感觉到干涸与僵硬，干脆放松开所有力道，顺其自然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忽视坐在床头虎视眈眈的人。
　　“醒了？”
　　“……”
　　“真没想到，堂堂东门门主如此狼狈……疼么？”
　　“……”
　　“如果是别人，像你这般的身子骨，恐怕早就求饶了吧？”
　　“……”
　　她连喉咙都是肿胀着的，发声也困难。
　　他硬是扯起她的头颅，让她的视线正对着他：“你真是自找罪受，原来只是想教训教训你，你倒好，使了毒让我的人站都站不起来……我倒忘了，你不会武，但是下药使毒的能耐不小！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你身上的‘赤砂红’很厉害吧，不是连人的身也近不了么？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
　　“……”
　　他直起身：“我算是明白了。”
　　他紧紧盯着她：“你身边的人每天都会涂抹一种药膏，这种药膏无色无味，也不溶于水，平日里看不出来。只不过这药有一个作用，就是能亲和你身上‘赤砂红’的药性，不会致使靠近的人发作……你有贴身侍卫的保护，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也有人监视着，本来不会那么轻易被我捉到……只不过，这次你为了那个人，把身上的‘赤砂红’给卸了吧？”
　　他是在询问，不过眼神里闪烁的是肯定的目光。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不说话。
　　越是如此，他倒是愈加能够肯定。
　　他的手滑到了哪里，她痛苦地发出嘤咛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很痛苦吧，越是痛苦越能感受到真实……”
　　他轻轻叹息：“你真蠢，玲珑……”
　　她的冷汗打湿了他的指尖，他伸回手，站在原地望了她一阵，才慢慢踱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