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欲求不得）》雅牙

20、谋杀

　　绿珠活蹦乱跳地走进房间，手里握满了花，她的脸红扑扑的，清亮的眼珠子在花间闪耀，声音里满是兴奋感：“华姑娘，凤仙花开了！”
　　华玲珑抬起头来看她，绿珠走过去，将花一把塞在她手上：“姑娘你闻闻，这花很香哪。”
　　她狐疑地望着她，又低下头去嗅，还是觉得没什香气，绿珠看她表情也疑惑开来，低头去闻了闻：“姑娘你闻，很香哪。”
　　她看她那样真挚的表情，自己也有些摇摆，居然又低头去闻，带着露水的花朵，清晨的雾气还挥之不去，有些青草的清澈，但作为花的香气，她倒还实在闻不出来。
　　“真的闻不出么？”绿珠自言自语，从她手里捧回花束，走到窗边插入花瓶。那里每天都有新鲜的花，有时候是怒放的大红，更多的时候还是不知名却盎然恣意开放的小花。绿珠对此乐此不疲，她爱花，也不分贵贱层次，只是一味地喜爱，对于她而言，花都是美丽可爱的，而且是有香气的，每种花都有不一样的味道。
　　插好后，绿珠又凑上脑袋，对着花朵深深呼吸，闭着眼欣喜地自言自语：“好香。”
　　华玲珑总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她存在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她看不到的闻不出的感受不到的她每天都能感悟，而且享受其间，枯燥的丫环生活居然也有滋有味，分外有奋斗感。但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在眼前的这画面美极了，那丫头眼里的世界透过她的一言一行总是带给她不同的遐想，连她有时候也会慢慢陷落。
　　绿珠回头：“姑娘你为什么总呆在房里不出去？外面可漂亮了，西门庄园里的花园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那么大，那么多花，那里还有好多蝴蝶。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蝴蝶，都是一片片飞进来的，姑娘你没看到，那么黑压压的一片，它们都喜欢这里的花……”
　　她忽然愣怔。她面对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老透了的没有任何生机的老腐朽，那丫头是那样生机勃勃，而且充满向往，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活力，是多么美妙，连她也忍不住羡慕起来。
　　绿珠忽然停下了：“姑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回她倒意外了，这绿珠丫头向来没有心眼，有什么说什么，何时也知道隐藏心思了？
　　她颔首，示意她照实说。绿珠咬下唇想了想，还是将心里的话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姑娘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总是一副老城的样子，好像……是有很多心思。”
　　“我在姑娘的年纪，成天只知道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后来出了村子，才慢慢认识了外面的世界，看到很多人每天都很烦恼的样子，可是也没有一个像是姑娘这般的。嗯……怎么说呢……”
　　“不多说话，总是坐在那里想东西，总也想不光的样子。”
　　她一怔。她知道她脸盘看起来嫩，没料到绿珠竟将她当妹妹。
　　绿珠看起来线条颇粗，没料到连她也看穿了她。难道她……她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平时就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不由苦笑。
　　绿珠道：“姑娘，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觉得您应该高兴点……华府是名门望族，而且庄主对姑娘多好啊，我从来没见他对人那么好过，连卧房都让给姑娘……”
　　她说不出话。有些话她不能告诉这个单纯的姑娘，她不明白也不会了解，这世界不曾是她眼里的简单。尤其像她那样的人，即便再投十次胎，身上的罪恶也是洗不清的。
　　她不怕罪恶，只是要活着，便要拿出一些应对外界的能耐，或许那样的能耐是以他人的幸福甚至性命为代价。他们踩着别人的冤魂，一步步往前走，才能通往一条辉煌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黄金铺成的城堡，尊荣璀璨里头却是无比的腐烂。
　　她就是那腐烂里头的活雕像，呼风唤雨，却也负起了保护城堡的责任，每天面对着黄金城，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绿珠眼里无比尊崇无比敬重的西门庄主也一样，他要守住西门，守住这繁华的庄园，在他的庇护下，那么多纯良温善的弱者才能找到一片归宿。
　　这世道一向是强者的世界。只要你够强，你才能谈爱护谁，保护谁，只要这世上有你想要守护的东西，那你——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
　　这就是四门对于接班人的教育与训练，他们从小被如此教导着长大，慢慢忘记了普通人的生活，也忘记了自己理应有的理想与幸福，要记住的只有责任与目标。
　　这是绿珠所不认识的世界，她也无法将她带入这座让人窒息的黄金城。
　　绿珠还在说话：“姑娘您应该多看看好的一面……今个儿外头太阳甚好，奴婢陪着姑娘出去转转吧，老呆在屋子里闷得慌！”
　　这回她回过神来了。微笑着摇头，微微抚着额头露出困倦的表情：“昨晚上没睡好，大早上就醒过来，现在感觉累了，想睡会儿觉。”
　　绿珠颇为失望，无奈地摇头，叹气着走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望着绿珠的背影，眼眸越来越深。
　　“赤砂红”除了在最开始时会有指头发青的症状外，并没有其他不适，反而脸色会愈加健康，白里透红，中毒越深，那抹红也愈加浓烈，像是两颊上飘着两朵彩云。
　　绿珠的脸上，近来总是现出红彤彤，今天更像是抹了胭脂的模样，以她的推测，怕是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毒性会在最后两个时辰内突发，呼吸困难，筋脉寸断，浑身也开始溃烂，直到最后，怕是尸体上也辨认不清模样。
　　那样的痛苦极是难熬，那个时候死倒是并不那么痛苦了，只求解脱。死便死了，还要受尽折磨，等待最后的到来，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如果可以，无知无觉的死亡倒是一种解脱。
　　她盯着绿珠的背影，像是一条毒蛇紧紧锁着猎物。
　　晚饭时候，绿珠送来饭菜，她坐在桌上吃了。一个人的晚饭难免无趣，便叫上绿珠一同用餐。绿珠却是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娘是主子，我们是奴婢，怎么可以上桌吃饭？”
　　她用和婉的笑意表示不在意，绿珠还是摇头：“不可乱了辈份主次。”
　　直到她丢下筷子，表示若无人陪同，吃饭没胃口，吃不下。绿珠脸上才显出局促的神情：“姑娘是嫌庄主最近来的少了吧……庄主最近事务繁忙，实在撇不开身，姑娘不要误解，奴婢……奴婢帮您去打探庄主有没有回来。”
　　她起身正在出去，却被她一把拉住，脸上难得的露出可爱的笑意，大眼睛也眨巴眨巴，撒娇地道：“好绿珠，你们主子最近忙得很，还是你陪我用餐吧。”
　　边说边拉着她的手落座，碗筷都一齐塞进她手里，绿珠颇为惶恐，坐下时还手发抖，她伸手按住她，温和的表示：“没关系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之后，还附带了威胁性的眼神，绿珠才吞吐地吃着她夹来的第一口菜，边吃还边看着她，像是惶恐极了，嘴里面也像被鱼刺埂住了，吃食半天下不去。
　　慢慢的吃下了第一口，她满意地露出笑容，绿珠却是像被鬼附了身，赶紧扔了筷子，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她深呼吸，感觉自己耐性尽失，手里悄悄拿着从发中抽出的银针，朝着绿珠低着头露出的雪白脖颈一下刺了下去，绿珠便失去了意识，身子一滚倒在她脚边。
　　华玲珑把她搬动到床上，俯身去看她，眼眸闭着，似乎是睡得很沉，表情安详的很。她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一手卡在她脖子上，一点点的加力。
　　绿珠在昏睡中皱起眉头，像是感受到了痛苦，她屏住呼吸，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强制着不断用力。绿珠的脸涨红了，因为呼吸被窒而被迫挣扎，无意识地用手抓住床垫猛力抓刮，头也摇晃起来，她几乎被她的力度挣开了。
　　喘了口气，最终还是抽回手。怔怔看了半晌，自己也像是从海水里打捞上来的鱼，浑身脱力，连意识也飘摇在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