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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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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中,皓月放松下来,她轻声问道,“母亲,您在吗?”
黎晓晓应声,“在的,月月,怎么了?”
皓月有些难以启齿,她轻声道,“我有一想法。”
黎晓晓忙问道,“什么想法?”
皓月脸一红,“我想做安国公的谋士,想做安家实际的掌权人。”
她似是怕黎晓晓不开心,连忙解释道,“我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所谓宠爱和愧疚上,只有掌管安家,我才能有立足之地。”
黎晓晓叹气,“只怕安国公不允。”
皓月听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心头一轻,“他会允的。”
只是此事需要小心筹谋,黎晓晓也帮忙想办法,“安国公首先要信服你,你才能在他那里有话语权,待去了京城我去别家转转,看清京中形式,助你一臂之力。”
皓月有些纠结,“如此,是不是不大君子?”
黎晓晓:“没有啊,政治斗争本就凄烈,站错队跟错人都是要流血的,那些官员只怕也没少在政敌院子里放自己的人,哪怕皇帝肯定也是有自己的人手视察官员的,别看书上写得光风霁月,都是给人看的,现实里,有人就有争斗。”
“甚至不光人,野兽也是如此,一山不容二虎,狮子分群而斗,就连牛羊也都有自己的草坡,被旁的种群占了也是要抵角相争的,所谓的大同世界不过是人美好的想象罢了,我们只能无限接近,却不可能达到,所以你想有自己的话语权我是特别支持的,有了话语权才能在争斗中不落下风。”
“而且,皓月你有大才,若真是困于后院,也太过可惜了,你先做安国公的谋士,也许以后,还能有其他出路,不管什么时候,保持学习,保持思考,总是错不了的。”
皓月听得入迷,每次母亲说起正事都能给她一些感悟,大概是千年后对母亲的影响,母亲似乎并无尊卑贵贱的阶级观念,也很少被当代的想法困住,她叹出声,“母亲,您真厉害。”
黎晓晓连忙摆手,“这可没有,你若是生活在现代肯定要比我厉害多了,我也就是在那里生活过,能带给你一些先进的思想罢了,可若是没有我,你也早晚会想明白的。”
“我们后世有句话,‘不是我看得远,是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后世的男女平等就是一代代前辈思想进步的结果,我直接看到了结果,你却在经历过程,当然要难很多。”
看皓月情绪低落,黎晓晓轻声道,“可是再难的路如果没有人去走,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皓月,你现在才刚刚起步,不要让那些枷锁困住你,你无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皓月犹如醍醐灌顶,良久她叹道,“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太多,所以女子想出头,只能靠男子,哪怕我有再多谋略,也只能躲在安国公身后,感情、眼泪、示弱,这其实都是女子少有的能利用的东西,我虽读过不少书籍,想要出人头地,却也错不过这些去。”
黎晓晓拍拍她的头,她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母亲,有您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想要试试,看我能走到哪一步。”
黎晓晓重重点头,“好!”
第二日,皓父带着皓月和皓知文皓知武去给爱妻上坟,上香供果后道,“和你们母亲告别吧。”
三个孩子默默地跪下和母亲说话,皓月想到母亲其实跟在他们身边,心里的不舍要少去很多,但她仍恭敬地磕头,这是她的尊重。
傍晚时分皓父又单独去过一次,黎晓晓正在坟前告罪,“对不起,借用您的名头,我实在是太想看看月月能走到哪一步,她聪慧又善良,我觉得她能……”
话没说完黎晓晓就把嘴闭上了,因为她看见皓父往这里而来,虽然其他人听不到她说话,可自从皓月能听到自己说话后,黎晓晓改变了很多,她不再碎碎念了,万一别人能听到呢?还是谨慎为好。
就见皓父坐在一边,目光缱绻,“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刚成亲,说话牵手你总是羞红了脸,却还硬撑着,不肯放开手。”
说话间他露出怀念的表情,“你怀知文知武的时候,孩子动了跳了总是会告诉我,还让我记下来,何年何月小儿于腹中调皮,总说待他们生下来要找他们算账,可后来他们生下来你却总是舍不得管教,我说话重了你也要嗔我。”
皓父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又很快褪了下去,“知文知武出生的时候,我在外面听到你撕心裂肺的痛喊声,心像是被扎成了筛子,那时候我想,你肯定比我更痛,也是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女子的不易,更明白了你的不易。”
“后来,我教你写字读诗,你很聪明也很好学,我想你若是男子岳父大人的愿望只怕早都实现了,可惜你不是,岳父大人甚至不曾管教于你,只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教导儿子身上,我想把那些都弥补给你,更加对你好,你却怕累我仕途,每天大多精力都放在给我补身体上。”
“父亲母亲接连去世,家里仿佛天塌了一样,是你宽慰我,陪伴我走出那段最艰难的时间,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秀才,只能跑去抄书补贴家用,我现在还能记得,你出现在书观门前,看着我默默流泪的样子。你瞒着我接了手工活计,一双手到处是刮痕划痕,我终于狠下心卖掉长辈传下来的元宝,我们的生活宽裕起来,我发了狠地读书,那一年考上举人,我们的日子一下子好了起来。”
“再后来,你又怀上了孩儿,你说想要个女孩,不想她像你小时候一样,到时候我教她读书写字,你教她女红掌家,必要我们的女儿能做个读书明理的人。”
皓父沉默良久,他的眼泪留下来,哽咽道,“如今月儿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孩子倔,不甘心屈居后宅,我能看出来,却总是不忍责备她,不论如何,我得去京城一趟,如果她真有本事,我总要助她一臂之力,只是如此一来,你我只怕要再次分离了,你别怕,等我老了肯定会回来的,回来陪着你,只陪着你。”
又夸赞皓月道,“这孩子说不定真能跳出世俗对女子的要求,到时候你九泉之下也可含笑了,只是你千万等等我,等我找到你,我们一起投胎转世。”
他温柔地抚摸着墓碑,“你总说遇到我是你的幸运,我却想遇到你是我的此生大幸,我教会你读书写字,你却教会我如何去爱、去付出,我们,”他笑了,“是天生一对。”
黎晓晓觉得鼻子有些酸楚,皓父只有二十九岁,他身高貌俊,又是举人,回来这两年都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他却都以读书为借口拒绝了,黎晓晓还以为他是想要考中进士再图以后,却没想到他对妻子如此深情。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黎晓晓看着皓父的背影逐渐融入夕阳中,她突然有些期盼,期盼着如果他们下辈子能遇到就太好了。
更令黎晓晓意外的是皓父知道皓月的不甘,却未曾有过任何不满,除了在安国公府来人时提过此事,那也是怕皓月不适应国公府生活,黎晓晓叹道,皓父对皓月的是一片慈父之心啊。
此事,黎晓晓在去京城的马车上告诉了皓月,“……你以后想做什么也只管和你父亲说,我在坟前偶遇你父亲,他说他知道你不甘心屈居后院,可无论如何,他得去京城帮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皓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父亲……他……”
黎晓晓笑道,“可不许哭鼻子,你父亲兄长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皓月破涕为笑,“对,家人总是疼爱我的。”
等到傍晚时分,一行人歇在驿站,皓月去找皓父,她跪下道,“女儿不孝。”
皓父连忙扶她起来,“月儿何出此言?不许胡说,你最是乖巧孝顺不过。”
皓月摇头道,“女儿不孝,怀疑父亲慈父心肠,不曾推心置腹。”
皓父这下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叹道,“为父乃是男子,你不可托付所思所想也是正常,若是遇到一心思狭隘之人,容不下就此疏远,甚至对你冷嘲热讽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月儿你做的很对,很多事情,藏于心间便罢了,说给别人听有时反而会平添烦恼。”
皓月的眼泪流得比下午更凶了,皓父扶她坐下道,“月儿,不哭,既然你如此说,可见心里是想清楚了,为父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皓月擦干眼泪,“父亲,您说?”
皓父道,“《左传》中勾践灭吴我儿可还记得?我儿可有所获?”
皓月知道父亲肯定不是问她平常的收获,再者父亲是支持她的,皓月灵机一动,“父亲可是说,虽然女子处于弱势,但利用得当仍可灭吴?且……处于弱势时,不可锋芒毕露,只有保存自身,方可图以后?”
皓父欣慰笑道,“吾儿果真聪慧。”
又叮嘱她道,“既然我儿已下定决心,就不可朝定夕改,女子势弱此乃事实,切不可自怨自艾,平白做懦弱状,只是平时行事,万不可过于激进,接受、融入、方可改变。”
“就如越王一般,他接受战败,低下头求得国存,后又收复人心,方可吞吴,此乃世间定理,吾儿需牢记于心,回到国公府后,要先做个好孙女,好女儿,好姐姐,方可图以后。”
皓月的眼泪再次失控,没有指责,没有不耐,父亲只是教导她该如何行事,谆谆教诲,都是慈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