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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寒珠 春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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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社,太傅全力筹备春社法阵,停掉早课,命丘路、教头督导同门弟子练功,从此极少出现。陆离乐得少看太傅脸色,每天沉迷习武,只有到了戌时,暮色降临,练武场上什么都看不清了,才去藏书阁,一边抄书、一边睡觉、一边等殿下来叫自己。殿下忙于与各大世家议政、巡山,常常临近宵禁才来,见陆离昏睡、直接拍醒。陆离便迷迷糊糊地起身,跟着殿下摇摇晃晃走回学馆。困到极时,连眼睛也不必睁开,只循着足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便是。
春社前三日,时至宵禁,殿下仍未到藏书阁。陆离有心多等一会儿,苦苦硬撑着读书,不知不觉中还是睡着了。再醒来时,居然衣襟全解,躺在冼华殿里。殿下背对自己挡在榻前,对面的太傅已经气得胡须发抖。陆离实在茫然,不由得问:\\\"怎么回事?\\\"
殿下回头,脸色极沉,低声道:\\\"穿好衣服,出去!\\\"
不需再次吩咐,陆离立刻裹严了衣服,脚底抹油窜了出去,留殿下与太傅对峙。
为时尚早,他在膳房遇到白璧。
白璧犹犹豫豫问:\\\"陆公子,昨日未见你回来?\\\"
陆离道:\\\"哦,我在藏书阁睡着了……\\\"
白璧道:\\\"昨日太傅与丘公子来查房,好像……很是生气……\\\"
陆离顿觉眼前一黑,扔下膳食便跑,一口气奔到冼华殿,却见不到殿下。他犹豫一下,偷偷跑到常阳殿,只见有人在跪在殿前,素席待罪——不是殿下是谁?
来青丘已近两月,从未见殿下跪过。此时挨罚,定因早上的荒唐一幕无疑了。陆离心有不安,又不敢贸然靠近。等了许久见常阳殿内并无动静,才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刚刚跪在素席上,殿下便瞪他一眼,问:\\\"何事?\\\"
陆离急于解释,立刻道:\\\"殿下,我……\\\"
话未讲完,殿下不屑道:\\\"无需解释。\\\"
陆离立刻道:\\\"我陪你罚跪。\\\"
殿下冷冷道:\\\"不必,回吧。\\\"
陆离无奈,见殿下神色,竟是懒得理自己,顿觉讪讪。转身欲走,殿下道:\\\"停下。\\\"
陆离疑惑道:\\\"不是你让我走的?\\\"
殿下道:\\\"既在太傅门前,怎可举止随意。拜过再走。\\\"说罢,竟像是给陆离做示范一样,向着常阳殿行一深礼。
陆离知青丘冗节甚多,见怪不怪,随着行了礼,恼火离去,直到武训结束,才再次溜到冼华殿。
殿下正静心焚香阅经,见陆离突然出现,并不理睬。
陆离心虚道:\\\"殿下……\\\"
见殿下不应,他又道:\\\"冼华殿下……\\\"
殿下仍是不应。
陆离索性挨着书案坐下,凑近殿下道:\\\"昨天,我是不是冻僵了……\\\"
殿下仍不回应。
陆离嗫嚅道:\\\"我真的没有乱用寒术……\\\"
殿下\\\"哼\\\"了一声,似是不屑相信。
陆离一脸真诚道:\\\"殿下,我有时会突然冻僵……不是故意的……\\\"
殿下终于放下经卷,看着他道:\\\"真的?\\\"
陆离连忙点头道:\\\"真的。\\\"
殿下道:\\\"好。\\\"又埋头阅经。前日,他巡山回来,已近寅时,仍是放心不下陆离,到藏书阁一看大惊——室内冰寒刺骨,陆离气息全无地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结满冰霜,顿知必是寒术所致。陆离与寒术有染一事,如被发现,恐怕难逃死罪。当务之急,只得将陆离抱回冼华殿内,解衣施救,正赶上太傅查完学馆,怒气冲冲前来禀报陆离彻夜未归……场面无法收拾,百口莫辩。太傅发火、罚跪都无妨,只是想到明明自己反复叮嘱,陆离仍玩弄寒术,惹祸上身,殿下不仅气恼,更觉无计可施。现在陆离坚称不是寒术所致,那便随他去吧。
见殿下仍不理自己,陆离有些委屈,良久才又鼓起勇气道:\\\"那你还给我。\\\"
殿下道:\\\"什么?\\\"
陆离皱眉道:\\\"那颗珠子……是你拿的吧?\\\"
殿下道:\\\"不知。\\\"
陆离慌乱,起身拽住殿下衣领道:\\\"你偷东西!还给我……还给我……\\\"声音尖锐破碎,简直又要哭。
殿下被他拽得东摇西晃,只得问:\\\"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那是极寒的一枚珠子。殿下解开陆离衣襟时见它滚了出来,本以为是陆离珍藏的鲛珠,伸手去拣,差点被冻伤指尖。细细打量,但见寒珠遍体奇异纹路,阴寒至极。若是陆离天天带这颗珠子在身上,体质寒凉也不奇怪。殿下心觉异常,便将寒珠拿开。果然没多久陆离便醒转过来,时机卡得刚刚好,正是一塌糊涂。
此时被陆离摇晃,他反想质问陆离为何带此邪物?
只见陆离抹着眼泪道:\\\"是冰玲珑……\\\"
殿下耐心追问:\\\"何为冰玲珑?\\\"
陆离道:\\\"就是……寒珠。\\\"根本是在敷衍了。
殿下叹气道:\\\"哪里来的?\\\"
陆离委屈道:\\\"是我爹……\\\"又戛然而止。
殿下心下冷笑。陆离的爹是庆都今氏大名鼎鼎的太昊真人今正,以生阳之术赢得天下追捧,如果能给儿子送出如此一枚阴寒邪物,也是活该遭雷劈了。这种事情,只可能是操纵寒道的易氏后人干的。传闻太晟真人娶了易氏旁系的女子为妻,从此抛弃家族、迁居太安,看陆离的体质、法术,这段传闻恐怕实大于虚。口中只问:\\\"你爹?\\\"等着陆离编不下去。
陆离果然窘迫,许久才支支吾吾道:\\\"就是我爹……\\\"
殿下仍问:\\\"是谁?\\\"见陆离答不出,冷笑道:\\\"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叫爹?\\\"
不想陆离将脸一抹,凶狠道:\\\"管他叫什么,躺下就是爹,站起来就不认识了……反正,还给我!\\\"
殿下只有叹气。总是忘了这位小公子流落街头十年,强词夺理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换作以往,他或许还有心情逗上一逗,现在唯觉无奈。不忍逼迫,索性取了寒珠还给他。略一犹豫,又递给他一方帕子,道:\\\"包起来。\\\"
陆离一边抽抽啼啼,一边狠狠夺过寒珠,也是被冰灼得指尖一颤。再取过帕子,略微揉捏,脸色微异,惊问道:\\\"这是什么?\\\"
殿下平平道:\\\"不拘什么,总之裹着好。\\\"
陆离乖乖依言将寒珠叠在帕子里,反复缠了几层,那寒气竟像被隔了几丈远似的。再行揉捏,不仅不觉得冰凉,反而有股柔柔的暖意。陆离讷讷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殿下立刻反驳:\\\"不是,有用而已。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陆离眼泪已干,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老老实实道:\\\"是。\\\"
殿下叹了口气,不想再与他纠缠,只道:\\\"走吧。\\\"
陆离却坐回案旁,道:\\\"我再呆一会儿。\\\"
殿下并不理他,也兀自坐下来,安心阅经。
不多时,陆离倚上殿下肩侧。殿下冷冷道:\\\"下去。\\\"
陆离一动不动,气息渐缓,似是哭累睡着了。
殿下只得叹气,继续置之不理。
片刻之后,陆离缓缓一滑,直倒入怀。殿下一把将他推开,陆离仍是迷糊未醒,揉着眼睛道:\\\"哥哥……\\\"
这句哥哥叫得殿下措手不及,竟一时语塞。他俯身捞回陆离,将少年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单薄的肩,沉默良久,又忍不住哄道:\\\"睡吧。\\\"但见陆离睫毛微颤,早已沉沉睡去。
春社
按照惯例,春祭社火从子时开始,此前的一天,参加社火的青丘巫仙、门生都需环绕青丘祝祷一周,既是敬山,也方便接受广陵百姓敬献,将万众心声集于社火;春社当日子时,夜色沉沉中,法阵逐步成型,射手饮下祭酒,心神凝入太虚,方能进入御法之境。丑时射手列阵,寅时张弓引箭,顺利的话,箭矢化作春雨飘落,云开雾散,是为开天。只要春雨落下,春社便成,接下来的一天必定水光潋滟,碧空如洗,射手与民众汇于英水之滨,各自放飞纸鸢除病祈福。此时已是杏花飘雨、杨柳吹风,一年好光景煦煦降临。
在民间,春祭社火正值踏青时节,早有商人设暖阁养花,待到春社时分,年轻男女会于水滨,以花相赠,折柳为信,不仅广陵如此,各地亦然。大户人家更有甚者,专挑此日来广陵赶社祭,名为祈福,实为相婿。春社前日,便有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倚窗而立,见到如意郎君便将抛花结缘。相应的,潇洒游街的世家弟子们个个暗中鼓劲儿,越发精神抖擞、神气活现。
想到殿下、督学之后,耀武扬威的长弓首席位置竟被一文不名的陆离占了,无怪青丘弟子们着实恼火。
会稽吴公子抱着胳膊,阴阳怪气道:\"若有姑娘看上你,当真瞎了眼。\"
白璧笑道:\"难道全要看上吴公子不成?\"
丘路回头吼道:\"闭嘴!肃静!\"
大家相互挤挤眼,不敢再嬉笑胡闹。
陆离格外安静,脑中一遍遍回想着与殿下的对话。
方才,殿下私下将自己叫到一旁,问:\"怕不怕?\"
陆离浑然不觉,道:\"怕什么?\"
殿下认真道:\"若是甘霖不降,众人怪罪于你?\"
陆离轻松道:\"不怕。\"
殿下郑重问:\"真的不怕?\"
陆离道:\"不怕。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怕也没用,认罚便是;若是没做错什么,又有何可怕?\"
殿下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道:\"好。\"
陆离莞尔,道:\"殿下放心。\"
殿下只叹了口气,道:\"好,归队罢。\"
从那时起,殿下就异常严峻,再未开口。
陆离自认并未说错什么,所以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回味着殿下的神色,有些发怔罢了。
队列进了广陵,漫天花瓣便雨点般簌簌而下,五彩缤纷,甚是好看。
青丘子弟们纵是纪律严整,也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唯有殿下一脸严肃,丘路一脸紧张,陆离一脸茫然,算是安静的例外。
很快,两侧窗扉后面就传出了尖叫:\"仙君!!殿下!!冼华殿下!!\"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吴公子翻了个白眼,冲着周公子嘀咕道:\"喊什么喊!喊也没用!\"确实没用,殿下一点反应也无,显然惯于无视此类喧闹。
周公子只是微笑,不时向楼上佳人招招手、飞飞眼。
白璧道:\"周公子是情场高手啊。\"
周公子道:\"见笑见笑。乾海民风淳朴,女子热情,相处得多些罢了。\"
白璧闻言绝倒,连忙道:\"周公子,役学结束后带我去乾海,见见世面吧!\"
旁边的同学也露出艳羡之色,周公子大方道:\"欢迎欢迎!同去同去!\"
只有长林孙公子闷闷道:\"我早有亲家了……\"不防有人在高处喊:\"孙公子!孙公子!\"他亦是慌忙抬头伸手,接起一支花来,喜孜孜地摇摆几下。
楼上有姑娘道:\"站在第二排的那单独一位是谁?\"
旁边人道:\"不知。\"
有人说:\"莫不是今年长弓首席……太安陆公子。\"
便有人皱眉道:\"哪里来的仙门小户,没听说过……\"
却也有人故意热闹,摇着手中花喊道:\"陆公子!陆公子!\"
陆离未料有人喊自己,倏地抬头,引得窗扉后面惊声一片。便有花束飞落、手绢飘扬,楼上女子纷纷喊道:\"陆公子!陆公子!\"
陆离微绽笑颜,又引出一阵尖叫。他越发起劲招手,花束、手绢却倏的停了,连着整条街都安静下来。陆离不由得迷惑回头,原来是殿下脸色冷峻异常,缓缓环顾两侧楼亭,惊得女孩子们忘了言语动作。
仙君主持春社数年,从未停过脚步、抬过眼睛。女孩子们一阵心跳加速后,赶紧摸摸衣饰发簪,但求这惊鸿一瞥中留下自己的完美倩影,也有人兀自微笑,认定仙君眼中只有自己。整条街市静极一瞬,又加倍喧嚣起来。殿下仍是肃然行进。丘路黑着脸大步向前。陆离闷着头再不东张西望。后面的子弟不知发生了什么,也稍微敛整仪容。
环山一周,弟子们稍事歇息,等候列阵。早有祭酒前陈,陆离皱眉道:\"我们也要喝吗?\"
周公子道:\"青丘佳酿极醇极美,平日仅供事神,值此时节弟子才能尝见,当然要喝。\"
虽然说得爽朗,每人只有浅浅一盏,略沾喉咙罢了。丘路、吴公子等人俱是面不改色一饮而下,白璧舔舔味道,也闷头喝了。陆离仓促咽下,竟呛出了眼泪,勉强道:\"不好喝。\"
白璧道:\"给你真是浪费。\"
周公子道:\"陆公子不常饮酒吧?不如先歇下,别喝醉了。\"
陆离心道,连饭都常吃不上,谈何饮酒。头却有点晕了,走出几步斜倚着树干滑下,眯眼看着众人。
祭祀之酒口感甘润,其质极烈,没过多久,青丘弟子们均有些歪歪斜斜,倒了遍地。这番冥神恍惚,本就是春社的一部分,借着灵酒之力,弟子们形入太虚,方能展开法阵。
唯二未倒的两人,便是殿下与丘路。只见二人一一探查弟子气脉,念动祝祷,协助弟子们将凝结心神。及到陆离时,殿下单膝跪地,伸出二指抵住太阳穴处,不防陆离忽地仰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白花,轻轻塞在殿下怀里。
殿下叹气道:\"别动。\"
陆离半醉半醒,微微笑道:\"殿下……\"那是他从掉落手中的花里细细挑出的,纤巧白净的一只骨朵儿,不知什么花,这么单薄又矜娇傲气。如果送花给殿下,不知那微笑着的叹气,会不会有所改变?陆离眼前恍惚,试着定睛看向殿下,忽感头极轻极澄,气息纷然散开,竟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物我分界,昏昏然释神了。
殿下起身道:\"送神已毕。\"面色毫无波动,手中却紧紧碾着陆离刚刚送的花,心如擂鼓。
丘路亦站起道:\"已毕。\"俯身一拜,闭上双目。
子时将至,太傅踏步而来,准备做法。殿下偏离几步,抓紧这片刻清净,将那白花送到月光下细细打量。骨朵不大,难得的是精巧至极,花瓣分为三层,每层各有三片,微薄支棱、翩然纷飞,连着花蕊上的纤丝,都在瑟瑟摇曳。白莹莹一朵,广陵人称白蝴蝶的便是。殿下心中一痛,捏住那坚细的花茎,一分分将其碾碎。那花看似硬挺,却毫无还手之力,轻轻一压便由白转为透明,剧烈地颤抖起来,竟至撕裂。须臾之间,白花已毫无生气,成了柔柔惨惨的一团。殿下却不依不饶、越发凶狠,将其劈裂开来,展回花形,又猛地顿住,缓缓送进唇上,仿佛啜饮祭酒般,一口口送了下去……
恍惚间,殿下竟尝不出这柔弱花瓣的味道。听得太傅一声\"怀宁\",方才醒转过来,步入阵前,开始作法。
只见连同丘路在内,青丘弟子纷纷醒转,睁开眼睛,眸子俱是青色。众人步伐瘫软,却安稳有序,纷纷列阵。陆离行至首席,张弓搭箭,仰身提手,神色仍迷惘不知何处,身势却精准毫无偏斜。箭矢倏地飞天而去,再不回头。
片刻沉寂,青丝纷然自天而降,化为万千春雨,飘然洒落。
青天已开,春社礼成。众弟子纷纷张弓发箭,支支长箭化为天雨降临人间。一片静默的春社中,青色荧火伴着雨丝飘游而起,穿山入地,万物润泽。雨不醉人而人自醉,射手们飞扬的身形翩然若舞,无休无止,仿若杨柳春风,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好雨入夜,一顷贪欢。
殿下深舒一口长叹,太傅神色亦微缓,看着逐步醒转过来的青丘弟子,甚感欣慰。
无论接下来的年景如何,春社礼毕,天开雨散,青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广陵百姓或许已沐着春雨,聚在河滩,等着放出新年第一枚纸鸢。太傅轻轻点头,示意丘路整队,转头向殿下一拜,阔步离去。
丘路并不整敛队形,却靠近殿下,犹豫道:\"殿下……\"
殿下平静问:\"何事?\"
丘路道:\"殿下……刚才做了什么……\"抬眼却见殿下神色严厉至极,不由得噤口不敢再问。方才他迷恍间,竟仿佛见到殿下生生吞下一朵白花,场面诡魅至极,实在忍不住多想,那花何时到了殿下手里,又为什么被揉碎吃下去。如果殿下若无其事便罢,看那神色,反而加重了自己的怀疑。丘路皱眉,退回队中,隐隐向陆离看去。
一定是他,一定是这小子,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殿下说他是青丘恩人,为何丘路觉得,陆离分明是一颗祸星。
殿下面无表情,示意队列动身,缓缓向英水之滨行去。
经历一夜法阵,弟子们却不觉疲惫,凭着恍惚记忆,知道自己做了了不得的事情,一个个抖擞雀跃,彼此打闹嬉戏,渐渐松散离队,更像世家公子们随性游街。殿下、丘路亦不加阻拦,任由他们得意忘形。
步出青丘,朝阳已至,暖色喜人,天上一丝云也无,蓝映映得仿佛新生,早有万千民众欢呼\"天开云散\"\"春风化雨\",连连跪拜。也有花枝招展的仕女们持着花篮纸鸢,莺莺燕燕、倩笑不停。大胆的女孩子们屡屡靠进队列,将花束抛给心许的公子。
听得一声\"陆公子\",陆离毫无防备地转身,被迎面而来的花束砸了个满怀。正勉强接住,却见投花给自己的少女们,眼神却偏向一侧,无语抬头,果然是殿下面色沉沉地看着众人。
陆离一笑,将怀里的花全敛了,递给殿下道:\"给你的花,你接着罢。\"
殿下冷淡转身,四周的姑娘早已笑喘作一团。陆离也不气恼,仍是微微笑着,抱着一怀花束。
白璧艳羡道:\"陆公子分我一些罢。\"
陆离便将花大方送给他。
没想到白璧接了花更加闷闷不乐:\"不是自己的,拿了也没意思。\"
吴公子酸溜溜道:\"他倒以为是给自己的呢……\"
长林孙公子道:\"吴公子,久闻吴氏姐妹才貌过人,不知今天是否有缘得见?\"
吴公子轻蔑道:\"想得美,我家女孩儿岂是随便抛头露面的?\"
众人讪笑,偏偏孙公子不识趣道:\"吴公子所见,咱们这帮人中,竟没有配得上自家妹子的?\"
吴公子道:\"就凭你们?一个个要长相没长相,要本事没本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公子道:\"堂堂男子汉看什么长相……陆公子长得好,给你家做女婿要不要?\"
只见吴公子脸已气青,道:\"诨话!提那毛贼做什么?!\"
孙公子连忙安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璧皱眉道:\"那你现在什么意思?\"急得孙公子说不出话来,吴公子越发暴跳如雷,一时剑拔弩张,竟是要闹起来。
丘路回头道:\"肃静!\"
大家讪讪,俱不说话。只有乾海周公子仍不放过,清朗玩笑道:\"按吴公子意思,莫非只有青丘仙君,配得上你家姐妹。\"
吴公子面色仍是不屑,口中逞强道:\"勉勉强强罢。\"
及到水滨,已有各色纸鸢在天,高高低低,缤纷勃发。春社开天,民间以为苍天已开,此时祝祷直抵上界,自当极为有效,故必在清晨放纸鸢飞天,鸢身附字,或是求财祷福,或是祛病送灾,虔诚得不亦乐乎。青丘弟子同样放纸鸢,却书少年志向,取直上云霄之意罢了。
陆离取了纸鸢,犹豫着正欲落笔,白璧问:\"你写什么?\"
陆离道:\"为父母报仇,愿身边人平安。\"
周公子道:\"陆公子不可贪心,一祝一句而已。\"
陆离略微迟疑,想了一想,道:\"那就愿身边人平安。\"
吴公子哂笑一声:\"黄口小儿……一点志向也无。\"
白璧问:“吴公子志向何在?”
吴公子朗声到:“男子汉大丈夫,替天行道而已。”
陆离皱眉质问:“天道暴虐,该当如何?”
吴公子一怔,竟答不上来,怒气冲冲掉头走了。陆离却不以为意,仍是落笔写了“愿身边人平安”六字,拿起纸鸢,抬眼望见殿下正向自己看来,粲然一笑。
青丘纸鸢悠然升起,纷纷绕绕数百文字腾上青空,其中两行字迹殊为相似,俱是\"愿身边人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