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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十二章 天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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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池(一)
尼亚那话语缓缓叙来,倒仿佛是对着一位多日不见的老友,述说着别离之情。
卿楚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错觉,那眸中的烈烈杀意比之方才动手之时不只不减,反倒越演越烈。
看着模样,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他们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吧。
卿楚微蹙了眉,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今日,倒真是来了稀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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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身蓝色长袍,四五十岁的模样,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看着尼亚目光中倒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至这人一出现,尼亚就自动收敛了身上的杀气,拱了拱手,行礼虽然依旧随便,却不乏恭敬的意思。
能够这般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此处,还能够让尼亚如此态度的人,自然不做其他人想。
卿楚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前辈想必就是天池怪杰了,幸会。”
那人目光在卿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点了点头道:“外面的人乱叫的,老身齐亦北,不过是平时里喜欢倒腾些花草之类的人罢了。”
虽然只是些自谦之词,听来倒是多了些亲切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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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亚似乎还有事,也不多做停留,向齐亦北打了招呼,就离开了,此番作为倒让人有一种他今日专程来为卿楚和宋之言二人引路的错觉,或者,方才那一番试探才是正题?
“王子自小天赋异禀,同龄人中未有敌手,难免骄傲了些。”说着齐亦北顿了顿,望向卿楚,“只是十二年前,一位青衣公子独自上天山来,以一人之力力战我狼族数十名高手。王子至学艺以来,初尝败绩,难免在意一些。”
齐亦北突然一笑,笑意间多了几分狡黠,道:“苍流公子,你这一次可比上一次客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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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亦北说话间一直很仔细地注意着卿楚的神色,却发现他一直笑意浅淡,神色自若,仿佛齐亦北说的不过是一些家常琐事一般。即使到了后来那一句“苍流公子”出口,依然未见神色有任何变化。
轻佻间带着随意的气质,谈笑风生间杀人于无形,如出一辙的绝杀手法,绝对不容错认。
若不是那一次记忆太过深刻,看到现在此番情态,齐亦北真的以为自己判断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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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唤我卿楚就好。”卿楚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似乎直接将齐亦北后面那一句话忽略不计了。
齐亦北也知道卿楚现在的身份,想他大概对以前的是不想再提,也不介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走进了山洞。
卿楚转身抬头望了一眼满目苍茫的大雪,面上好像从来不曾消失的笑意终于缓缓敛去。
形于外被人们看在眼里往往都是最不真实的东西,只有卿楚自己知道,胸中沸腾的真气丝丝在指尖萦绕,又被硬生生压制,逼得藏在袖中的指节直至血色全无。
苍流,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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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目收敛了心神,凤眸轻启,又是一番水色涟漪,温润似水,转身进了洞中。
洞中一派暖意,风景更是别有洞天,山洞壁上接着冰晶,闪着浅蓝的亮光,洞中朦胧中弥漫着一层浅浅的水汽。
卿楚笑了笑。又有几人能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天山之上会流淌着一流温泉,天池四周,四季如春,也真是一大奇观了。
山洞很大,其中道路蜿蜒曲折,卿楚跟着齐亦北走进了一间石室,其实也就是一个很宽敞的洞穴,上下都是冰封,却并不让人觉得太浓重的寒意。看四周的陈设该是齐亦北的书房。
轻扫了一眼书架上陈列的书籍,大多是医毒一类,还有其他各方面居然都有涉猎,看来这位天池怪杰的兴趣还真是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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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楚也不客气,走到齐亦北对面坐下,似乎对于宋之言的境况也不上心,倒是齐亦北主动说起来了。
“宋小公子身中碧落之毒,还好公子身份尊贵,身边不乏各种名贵药材,茗岺小姐的医术也是世间罕见,再加上不惜消耗自身内力为他洗髓,才能撑到此地。老身以九转还魂丹,在辅以这天池之水沐浴,七七四十九天该可以清楚余毒。”
齐亦北说得虽然随便,但是,眉眼间依然掩不去几分得色,看来对于自己的医术该是颇为自傲的。
“如此真是有劳前辈了。”卿楚朝着齐亦北点了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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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亦北自然听出他话里说的是“有劳”,而不是“感谢”。
本来对于双方来说,这就是一场交易而已,说不上谁感谢谁的。只是,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牙痒痒啊。
齐亦北眉眼一转,看着卿楚颇有几分哀怨的意味,道:“可惜老身练了十多年的灵药啊,这么一次就消耗殆尽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名扬天下的天池怪杰绝对不是外表看来这般温文可亲,但是,这突然而来的唱作俱佳还是卿楚挑了挑眉,凤眸中多了几许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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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亦北看着眼前的人凤眸中波光流转,一片流光溢彩,竟是比世间所有的珠宝美玉都光彩夺目,却分明深敛了几分水意,润泽清冽,只衬得那张美轮美奂的面容愈发的艳丽魅惑。
不觉轻摇了摇头,齐亦北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这等人物啊,若是在年轻个十几二十岁的,怕也招架不住了。
一抬眸,便对上卿楚凤眸中一番似笑非笑,带着几许促狭,齐亦北一愣,也禁不住跟着笑了开来。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小子的脾性还真是对了自己的胃口。
似真似假之间,只有一番清明倨傲,肆意张扬不羁,却沉敛温润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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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可否让老身看看脉象?”齐亦北道。
卿楚一笑,没有犹豫,直接将手伸到了齐亦北的面前。
看他这么爽快,倒是齐亦北一下子有些愕然。居然就这么简单将自己的脉门放到了别人面前吗?
当下也不再多想,伸手三根手指搭上了卿楚的腕脉,凝神静息。
对卿楚来说,其实也不存在什么相不相信的问题。若是随便什么人拿住了自己的腕脉就能将将自己怎么样的话,那他也就真的不用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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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齐亦北放在卿楚手腕上的仍旧没有移开,面上神情也渐渐多了几分凝重。
卿楚倒是一直都是神色自若,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齐亦北的神情变化一般。虽然这也的确是他来天山的目的之一,但是,却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半晌,齐亦北终于轻轻叹息一声,望向卿楚神色有几许复杂,道:“居然真的是百年怅恨。”
那声音很低,似是自言自语,带着几分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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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公子独上天山,九死一生到了老身面前,只求这百年怅恨的解药,只是,说来老身实在惭愧,这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的化功散,炼制方法太过特殊,老身也束手无策,倒是让公子失策了。”齐亦北微一顿,望向卿楚,目光带上了几分隐然的试探,“公子当日莫不是就已经知晓自己日后会中此毒?”
卿楚没有回答齐亦北的问题,青玉折扇在手中不停地翻转,轻垂了眼眸,唇角轻掀,却看不清神色,蓦然手上的青玉折扇一停,抬头直直望向齐亦北,道:“还有多久?”
那么随意的语气,齐亦北在心中微微感概,这样随意的语气,居然到了此时还能如此不动声色,这一番定力也足以令人感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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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
无论心理做何感想,齐亦北还是很快回答了卿楚的问题:“公子身中百年怅恨,但是,却被一种很奇异的内功手法硬生生将毒逼入到了四肢末端,是以公子的指甲看来才会如此色泽艳丽。”
说着,齐亦北话锋一转,道:“所谓过犹不及,这百年怅恨之毒本就霸道,公子现在也只能暂时压制,一旦爆发,不说公子一身功力,就是性命也恐不保啊。”
听着齐亦北的话,卿楚凤眸中光影明灭,时隐时现,一时竟是难辨。
齐亦北只觉得那唇边笑意肆意潇洒,却浅浅渗透了几许萧索,说不清的意味,令人疑为错觉,莫名的觉得有些怅然。
如此的风华绝代,却依然逃不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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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也不用太担心,若是现在开始将功力散去,再好好调养的话……”
齐亦北类似安慰的话终于还是没有继续,卿楚凤眸中水色渐渐沉敛,说不清是遗憾,还是释然的意味。
“五年,也足够了。”低声的叹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浅浅的落在空气中,消散开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今日劳烦前辈了。”卿楚缓缓站起了身来,面上笑意温润似水,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齐亦北只是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唤了人来,带卿楚去休息。有些事别人说什么也没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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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楚住的地方,是一个很与方才齐亦北交谈的地方很相似的石室,只是少了书架,其它日常用品倒也齐全。
没有察觉到有人监视跟随,卿楚也没有脱衣,索性直接和衣躺在床上,只是一派慵懒适宜之中却渐渐酝酿开了几许沉重。
其实本来也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自己的身体怎样自己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再加上还有茗岺,是以当听到齐亦北那“五年”的论断的时候,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到了此时,四周蓦然间安静了下来,好像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原本心中压下的情绪也一一翻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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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现,不甘,伤痛,甚至愤恨,在心中煎熬得卿楚也焦躁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卿楚比任何都明白,发生过的事,有些可以遗忘,但是,有些事却在记忆中没有分毫褪色,甚至连当时的心情也都可以记得分毫不差。
准备了这么久,苦心孤诣,到了今时今日,那些是是非非尽数涌上心头,卿楚只觉得那些翻腾的思绪在心头撞击得生疼。
一路走来,九死一生,本以为已然看淡了生死,然而,真的事到临头,居然还是会那么的不甘。
为什么这世间众生,我卿楚却注定要天寿不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