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当何以悦苍流》些微

68、第二章 启程（下）

　　第二章启程（下）

　　宋之默坐在马车里，透过窗户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的城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涩。

　　并不是第一次离开临祈远走他方，只是，以往每一次离开，总是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心中倒也没有多少离愁别绪了。就仿佛是天空展翅高飞的风筝，无论飞得再高，那一根维系的丝线总是可以让人可以轻易找到回家的方向。

　　现下再次离开，再回头，却已经找不到属于家的方向了。

　　轻垂下眼眸，便看见宋之言坐在他身边，也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景色，神情有些恍惚，带着几分伤感，向来自己方才脸上神情该是与这一般无二吧。

　　宋之言至小在临祈长大，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在加上他身上的毒……

　　宋之默轻叹一声，目光又不自觉地朝着卿楚望去。

　　虽然最终也只是延续了宋之言三个月的命而已，但是，对于他肯不惜折损自己的功力来救宋之言，不论是他目的为何，宋之默还是心存感激的。

　　这次突然出行，卿楚随行之人也只有不到十人，宋之默曾经问他为何突然前往天山，其实也没指望卿楚会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如卿楚这样的人，嘴里若是都是实话那才让人觉得惊悚吧。

　　卿楚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扔给宋之默一句“难道你不想救宋之言了吗”。说起天山，除了数百年前名闻江湖的凌霄宫，就是医术冠绝天下的天池怪杰了。但是，卿楚会好心到专程跑到天山只为了给宋之言解毒吗？

　　*

　　马车上坐着四个人，卿楚、吟风和宋之默兄弟二人。如果不是宋之默这张脸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太过显眼的话，宋之默是打算骑马的。

　　所谓的离愁别绪，也至于宋家兄弟二人而已。吟风好像只要在卿楚身边都显得很高兴，至于卿楚给人的感觉，一如流云飘絮，肆意不羁。依恋、流连、眷恋，这些在卿楚身边的人身上常见的情绪，偏偏在他身上却是从来无法窥见分毫。

　　一行人虽然没有走得特别快，路上除了吃饭却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而且，看着行程似乎也没有要去将就城镇客店的意思。基本上晚上到了城镇就住店，在野外的话，就搭设帐篷。

　　就是这样本该是很紧密的行程，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卿楚那一如既往闲适的态度，宋之默竟然也不觉得有多么匆忙。

　　*

　　只是，这一次出行，一路顺风顺水，也没发生什么事，宋之言身上的碧落好像真的被控制住了，除了身体稍稍虚弱些，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本该是顺利之极，可能就是太顺利了，宋之默竟然隐隐觉得十分不安。莫名的觉得怪异。

　　这种怪异至到一天夜里的一场刺杀终于明了。

　　那一场刺几乎就在被宋之默察觉的时候就被解决了，宋之默拉开帐篷的门帘，看着门外的侍卫熟练地处理着那些刺客的尸首，终究明白一直以来觉得的怪异在什么地方了。

　　卿楚此次出行，四铁卫竟然无一人跟随！

　　先不说是好的还是坏的，卿楚绝对是名声在外，但是，想想看真的见过卿楚的人却实在不多，那一次他们兄弟二人被卿楚带回去的时候众人也是因为见到四铁卫才算认定了卿楚的身份的。

　　南荆楚王外出必有四铁卫随行，这几乎就是所有人都认定的真理了，却没想到你所认定的真理，也许只是人家“刻意”让你看到的真实罢了。

　　*

　　想到这儿，连宋之默都开始觉得自己很好笑。跟卿楚谈论真实的问题，实在是个在愚蠢不过的事了吧。

　　那些侍卫看来都不是熟悉的面孔，看来也不是王府中的人。想来也许该感谢这次的行刺，宋之默还是在其中找到了可疑称之为熟悉的人——那个曾经被卿楚叫做“十三”的皇室暗刃。

　　那个至始至终都没有让人看清楚面目的男子，因为那一夜中对他迅捷的身法印象实在很深刻，才会在此处认出，而卿楚的那一句“十三”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在看看其余的几个侍卫，给人的感觉与十三相同，平时进退有度，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于疏离。看来都是暗刃的人了。而今晚的事也证明了这些人确是实力非凡。

　　卿楚总是这样，看似随意的安排，实际上都是精心设计，没有分毫的破绽。也不知道是该称赞他思虑严密，还是说他城府太深了。

　　*

　　如卿楚这般的人，了解的越多越是让人心惊到心寒的地步。

　　宋之默一直搞不清对于卿楚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

　　无可否认，那倾城容颜单就用“美丽”二字来形容都觉得是一种亵渎，为其迷惑，无法抗拒，不容置疑。

　　他挽救他兄弟二人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偶有出现轻挑，似也是出于习惯罢了，并无什么恶意，于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甚至于在宋之言身中剧毒之时，还不惜耗损功力援救。

　　这般作为，若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宋之默都会对他感激不尽的吧。但是，偏偏那个人是卿楚啊。在感激之前，总是下意识地就开始防备。不是因为不好，就是因为太好了，而这份好意有如空中楼阁，找不到任何凭依。

　　*

　　以那一天晚上的行刺为契机，接连而来的刺杀让宋之默不得不开始怀疑，卿楚这家伙的人品是不是太败坏了点儿，怎么会有这么多费尽心力要至他于死地的人？！

　　即使知道这些刺杀并不是针对他的，即使这些刺杀多半还没怎么动手就被解决掉了，但是，连续这么几天下来，宋之默还是被搞得有些神经紧张。相比之下，卿楚那种态度简直就悠闲到好似完全感觉不到这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

　　本来就不关自己的事，自己却在这边穷紧张，而那个当事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样的事实实在让人忍不住火大啊。本来就有些纠结的心情遇上这样的事简直就好像恶性循环一样。

　　结果，那个搞得自己肝火直往上升的人只轻飘飘地扔给自己一句“定力太差”就走了。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连月亮也忍不住躲藏起来的天气，仿佛是不忍看到接下来上演的血腥混战一般。

　　拜这几日连番的行刺所赐，现在这荒郊野外的宋之默也不敢睡得太沉，因而几乎是在感觉到有外人的脚步声时，宋之默就警觉地起身了。

　　就在宋之默犹豫着要不要叫宋之言也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的吵杂声吵醒了熟睡的宋之言。

　　宋之言早已不是不晓世事的孩童，这几天的经历让他也多了些警觉，半夜被吵醒倒也并没有显得多么惊慌，穿好了衣服跟着宋之默到了帐篷门口。

　　*

　　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如此大规模的刺杀，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那些黑衣刺客大略估计一下起码有三四十人吧，而且看来都是精英。步步杀意，真的是分毫不留情。那些侍卫虽然也很厉害，一时间虽然还不至于让人就这么攻过来了，却似乎渐渐开始有些吃力了。

　　南荆皇室暗刃的实力终究是令人不敢小觑的，如此境地之下，竟然也渐渐开始扳回了劣势，虽然有些损伤。

　　如果说那些刺客却是出手狠辣，而那些皇室暗刃的手段就几乎可以用冷血来形容了。

　　每一招具是精确到极致的绝杀，没有丝毫的犹疑，甚至没有丝毫对于自身的顾念，是完全奋不顾身的厮杀，就好像……好像是杀人的机器一般。

　　如果他们每人手上在多上一根无刃，宋之默绝对不会怀疑他们会是长生殿修罗场中的杀手。

　　*

　　就在宋之默暗自心惊的时候，场下的厮杀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正在这时，宋之默隔壁帐篷的门帘突然打开了，卿楚一身苍青色长袍走了出来。

　　心下觉得疑惑，却猛然感觉到颈间一凉，一股寒意至心头升起，再看时，卿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近前，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手中一柄长剑就在宋之默兄弟二人近前，其上缠绕着几缕泛着银白色光泽的无刃。

　　宋之默真的想要骂自己是乌鸦嘴了。心有余悸地侧过身，不远处赫然而立的十几个黑影，可不就是长生殿的杀手吗？

　　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也没多少心思去思考这些长生殿的杀手怎么突然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感兴趣了。

　　此时那些侍卫已经迅速结束了战斗，开始同宋之默一道加入了新一轮的战斗。

　　*

　　长生殿的实力的确是不容置疑的，刚刚结束了一场激斗的侍卫明显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双方都接连有人倒下，连宋之默都挂了彩。

　　宋之言着急地想要上前，却被卿楚抬手挡了下来，本来不满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散发就中途夭折了。宋之言有些颓丧地低下了头。他现在这副身体，确实只有给人添麻烦的份儿。

　　卿楚注视着眼前的战斗，面上的神情在一片阴影之下隐晦难辨。

　　看来这一次长生殿是真的势在必得了，目标似乎是宋家兄弟，当然他也是跑不掉的。似乎最近的某些行为真的惹火了某个难缠的人啊。

　　望了望远方，距离天山似乎还有三四天的路程，真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啊。

　　*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一批的刺客，跟着卿楚而来的那些侍卫除了十三之外已经不到十人，宋之默身上也多了些伤痕。

　　就在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长生殿下一波的杀手又到来了，卿楚笑意温润的脸上也难得多了一丝凝重。

　　吟风此时也走出了帐篷，来到了卿楚身边，身上背着一个包裹，朝着卿楚点了点头。

　　看来真的是没完没了了。卿楚一手拉过宋之言，正准备说什么，场中突然一声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