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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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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时候管家已经让厨房那边开始准备驱寒汤,汤里加了药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又甘又苦的味道。
管家盛了两碗,递给夏佳楠的时候还说:“夏小姐好久没来了。”
以前夏佳楠的确来过这边,这里是秦家后来搬出胡同后的第一个住址,后来老太太和秦肃都搬走了,只有秦琢留了下来。
夏佳楠端着碗,虽然疲惫但也笑了:“您没怎么变呢。”
管家低头,简单的寒暄之后就离去了。
他们都是这座宅子的老佣人,老太太体贴秦琢念旧,一直把他们留在这里,因此他们守的也是老一套的规矩,不会轻易与主人搭话,这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僭越,对秦琢更是如此,非要说的话他们只对季秋能好好聊起来。
喝了汤后的夏佳楠脸色好了许多,脸上润了红,没有刚才那么苍白。
秦琢看她放下碗,坐在单人沙发上,低声问:“要聊聊吗?”
按关系上说他们两个都是秦琢很亲近的人,秦肃不是会无缘无故消失那么久的性子,哪怕分别多年秦琢也仍然了解他们两人。
在家人和外人看来,这些年两人的感情好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不论是作为家人亦或者是一起长大的关系,秦琢的确有这个立场和夏佳楠聊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琢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也没有难受。
然而他从未想过他们二人争吵的原因是因为孩子。
其实也不算争吵,秦肃向来稳重,也会疼人,就算两人意见不合,秦肃也几乎是退让的一方,就像这次他一个人跑到外地去,不会正面争吵仿佛已经成了两人的默契。
外面的人都说他们两人的性格一定会处得很好,男方稳重女方体贴,肯定是吵不起来,可吵不起来对于情侣之间未尝是一件好事,因为问题始终存在,有的事情不摊开说就很难解决问题。
夏佳楠的表情被热汤熏得有些朦胧,她苦笑着继续说:“他想要,但我一心扑在画廊上,现在不是我想要孩子的时机。我知道他不会逼我,但因为我看出来了,所以这事儿就是个疙瘩,我们都解决不了。这就是个死结。”
或许原本不是死结,换做普通情侣,拖两三年还能再要。
但对象是秦肃,不行。
老太太今天没给她下狠话,却让她明白了,作为女人,她可以任性,但做秦肃的女人,她并不能随心所欲。
因为秦肃也无法任性,他担着太多的责任走到今天,甚至他不逼她,也是他在担着所有人的压力。
他们如今还没结婚,这种情况下秦肃要保她,让她接触不到任何压力,这得花多大的力气,夏佳楠太清楚了。
秦琢沉默了。
这样的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说,尤其对象是夏佳楠。
秦家是老派家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观念束缚,尤其是秦肃,作为长子背后承担着数不清的压力,当年夏佳楠与秦肃订婚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站在他的角度看,能理解秦肃为什么想要一个孩子。
但秦琢也记得那天在别人的满月宴上,夏佳楠抱着别人的孩子时,眼睛里也是有喜爱的。
夏佳楠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下,说:“喜欢,但不代表想要。”
她微微倾身,忽然说:“你信吗?女人的心比你们男人想象的要狠得多。”
秦琢眉头忽然一跳,心里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的话刺痛了一下。
很陌生的感觉,又像是一种直觉。
这么多年来他在商业上的直觉一向准得让人惊骇,他很少忽略这种微妙的感觉,因此常战常胜。
或许是想掩盖心中的刺痛,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既然这样,也不分开?”
她说女人都狠,那既然前方困难重重,她又为何不放手?
于是秦琢得到了一个换做是以前,他听了一定会很痛苦的答案——
“我怎么舍得。”
奇怪的是,大概是早已经看明白了事实,他只是感觉微微酸涩。
夏佳楠说起秦肃的表情是温情的,柔软的,那是一个女人真正爱着一个男人时会有的独一无二的神情,苦涩中带着甜。
“一个人心里要是装下了另一个人,那么无论她放不放得下自己,都不会再放进第三个人。”
得知夏佳楠昨晚去见过老太太,后来又去了秦琢家,季秋心里感觉到了微微刺痛,但也出乎意料的平静。
秦琢在办公室忙了一整天,期间周青峰上来过一次,后来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他又少了一个敌人,干净利落,不近人情。
快下班的时候季秋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是祈年。
“今天准时下班吗?”
季秋知道他虽然是礼貌地询问,其实早就打听到她最近根本不加班。
秘书办那么多人,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她,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走。
但现在她正在努力,也正在改变。
季秋笑了笑:“准时。”
果然,祈年很快就接了一句:“我快到你们公司楼下,你直接下来停车场。”
“好。”
自从她答应给他机会,他就把握着尺度出现在她身边。
不远不近,不松不紧,总是刚刚好,在季秋觉得难过的时候。
她起身准备收拾东西,这会儿内机亮了,她放下东西进了办公室。
秦琢脸色有点差,看着她平静的脸庞,嘴角还有浅笑。
刚才那通电话她没有避着人,门没关严,他都听见了。
有人约她,她不仅同意,语气也温柔。
他突然想到周倩的话,脸色更沉。
他不知道应该相信眼睛看到的,还是别人说出口的。
“准备下班了?”
季秋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点头:“有事吗?”
秦琢:“今晚商协那边有个局,大哥去不了,我得去。”
季秋了然,以为他需要人,便说:“我今晚有约,小许还没走,我让他准备下。”
“你去。”
秦琢说完就低头,拿起钢笔翻开一份文件。
季秋安静了一会儿,半晌开口:“抱歉,今晚真的有事。”
她第一次因为私事拒绝他,因为别人。
想到这秦琢下笔的力度加大,钢笔在纸上划下一个深深的印痕。
季秋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听着她出去后安排许助的话,秦琢停下了笔。他们的关系不是单纯上下属,他做不到强硬地用工作留她。
等许助安排好了车进来提醒他出发,秦琢穿好西装,两人一起下楼。
季秋到停车场的时候祈年已经等了半小时,车里暖气开得足,他把长大衣脱了,里面一件贴身驼色高领毛衣,儒雅成熟男人的味道轻而易举就勾了出来,有不少下来取车的女同事看到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看到季秋的时候祈年朝她挥手,也没有特意下车给她开车门,两人好像不知不觉间过渡到了相处起来十分自然的阶段。
见季秋开了车门坐上来,祈年拨了拨空调,让热风不要直着往人脸上吹,调好温度后对季秋说:“先把大衣脱了,路上一个多小时,下车你该冷了。”
季秋顺从地脱了外套,扣上安全带:“要把我卖到哪儿?”
祈年用手机划拉了两下,居然打开了一个红色网红软件,找到页面后递给她看。
这种知性青年画家打开小粉红软件的画面反差真不是一般大,季秋接过手机的时候都忍不住低头笑起来。
就是那一瞬间,秦琢从电梯出来,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这一幕。
哪怕祈年今天开的是一辆低调的商务车,但季秋今天却难得穿了一身枣红色毛衣,这颜色本来就显眼,加上她皮肤白皙,衬得整个人脸色红润,十分容易辨认。
车上的两人毛衣款式相似,一个儒雅英俊,一个肤白貌美,凑在一起聊天的画面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相衬。
这时候祈年抬头也看到了他,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秦琢眸色渐冷,祈年微微一笑,朝他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季秋一直低着头看手机,没看到这一幕。
她的侧脸消失在视线范围的时候,秦琢的侧脸已然绷成一面刃。
身后的许助看着这一幕都有点看不懂了,但也不敢吭声。
祈年选的这个地方是五环上的一个郊区,那片最近新开了一家烤肉店,仿的是半野炊形式,在草地上立了一地大帐篷,人在里面能随便伸懒腰,围着特制的碳烤炉边烤边吃,帐篷中间还烧着大型篝火,就算没有暖气也不会觉得冷。
因为这家店刚开没多久,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几个美食博主在网站上做推荐,季秋挑着看了几个,挑眉问:“这都是花钱买的营销吧?”
祈年佩服:“这都能看出来。”
季秋这个职位跟每个部门都要打交道,接触多了自然能,但大部分人都没法分辨,底下有些固定的粉丝在嚷嚷一定要去,还有一些捧场的评论,季秋点进去,果然都是小号,主页显示只有两三条转发,一看就是用来做数据的。
祈年知道她大概在想什么,笑着再三保证:“放心,我朋友开的,虽然是有做营销但味道应该不错,他以前就爱干这个,梦想就是开个烤肉店,后来就有人帮他想了这个点子。”
“我以为你朋友大部分是像那天一样的人。”
季秋指的是在画展上遇到的那些艺术家,他们看上去才像是混一个圈子的,祈年闻言却不以为意:“艺术家嘛,就是要感受生活,老和同一种人待在一起不利于激发灵感。”
虽是这么说,但季秋一年里不管是于公于私都要和数不清的人打交道,因此很明白正是祈年这种性格和真诚的为人处世,才会天南地北什么圈子都能相互结实。
所谓的交情不仅需要有眼缘和契机,还需要时间和心血经营,真正的交情势必是用真心来换,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个人人格魅力的体现。
季秋朋友不多,能处得来的更少,这些年除了蔡敏她几乎没有其他朋友,一来没时间,二来也是不愿意花费精力。
她所有力气都使在一个人身上,当然也没力气去经营私下的人际关系,她的交际圈可以说是完全围绕着那个人展开的。
祈年就像明白这一点,总是有意无意,带她认识更多新的朋友。
下班时间有点堵车,幸好那个地方有点偏车比较少,越往目的地走越通畅,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就来到了地方。
下车后季秋发现人居然比想象中要多,冰天雪地里许多小伙伴小情侣都来这找找新鲜,路过一片宽阔草地,随处都能看到你侬我侬的男男女女,或者喝着啤酒畅快大笑的年轻人。
帐篷隔开了一个个私人空间,又因为敞开着门帘让所有欢声笑语融合,篝火已经烧起来了,有人在欢呼,随着火焰越升越高,这种环境很能感染人。
或许是因为火焰温暖了寒冬,或许是因为食物的味道,季秋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紧绷了好久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不值一提,她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祈年进了一个楼房,这里是前台加出账的地儿,往来的还有送菜的服务员,几分钟后祈年和一个身材健壮的大哥并肩走出来,对方身上的气息带着野性的味道,右眼到太阳穴的地方有一条不深不浅的疤,看着有些凶,可眼神却很沉静,让人看了不觉得害怕。
“这是我朋友,以前行山认识的,邢哥,退役军人。”
“这是我朋友,季秋。”
闻言,季秋的态度多了些端正,朝对方点头:“你好,打扰了。”
邢哥也酷酷地点头,带着他们去了一个空帐篷。
大概是早就联系好了,邢哥给他们刻意留的,帐篷的位置就在最边上,虽然远离了篝火,但没有中间那么吵闹。
炉子早早就热起来了,帐篷里很暖和,季秋刚才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浑身都凉透了,可一进帐篷里没多久手脚都变暖了,她学着祈年脱了大衣,后者十分自然地接过挂在了自己大衣的另外一边。
邢哥看着他的动作,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季秋,点了根烟,走了。
没多久服务员就给他们帐篷里上了一桌子菜,有荤有素,还送了他们两碗鸡汤。
祈年笑着让她快喝:“这汤可金贵,趁热喝。”
季秋问什么意思。
祈年说:“嫂子熬的,不卖,只给自己人喝。”
他说这句“自己人”也无比自然,季秋像是没察觉,喝了一口,味道香浓鲜甜,虽然是鸡汤但一点都不油腻,里头放了一些菌类,入喉后能尝到松茸的香气。
喝完汤,他们边聊天边烫菜吃,不远处的欢声笑语遥遥传来,不久后有人喝醉了唱起了歌,唱的是蜀中那边的方言,调子高昂,没有被寒风吹散半分。
那一刻季秋忽然理解为什么祈年对这里赞不绝口,好像再多的烦恼,在此处都会被旷野的风抚平。
远离繁华,远离都市,远离尘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