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地狱]发情期禁止拔牙》壑舟须臾

5、05

　　Side A

　　狂奔着穿过野蛮生长的荒草，刀刃般锋利的草叶毫不留情地擦过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丝线状的血痕。呼吸间夹杂干燥尘土的气息，叶片断裂的草腥气，和自然死亡又腐烂的昆虫尸体散发出的气味混合，令人窒息。

　　剧烈喘息也只是吸入更多混杂的、躁动的气味，随着在血管中奔涌的液体一起在全身环流，几乎要将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想要撕裂那身浆硬的、碍手碍脚的作战服，停下来直面压迫着他的无形的威胁，想要克服深深烙印在本能中的畏惧和臣服，用插在腰.间的战术匕.首割开对方的喉咙。

　　无法克制的、山崩地裂的……愤怒。

　　尹宗佑从噩梦中惊醒。

　　原本放在枕下的匕.首此时正扎在床头，刀柄还在晃动，锋刃映着萤火般的冷光。

　　打开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笼瞬间笼罩了四壁，提醒他完成了从梦境到现实的惊险一跃。此时此地没有威胁，也不必警觉。

　　他拔出匕.首，重新放回枕下，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客厅，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凌晨四点二十八分。

　　明明很久没有做这种梦，为什么今天又发作了？

　　客厅沙发上残留着alpha信息素的气味，冷冽，带着不动声色的危险。和那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懊恼地笑了笑，还能有什么原因？

　　把沙发套拆下来，全部扔进洗衣机，往客厅喷了三遍空气清新剂，连对方短暂穿过的拖鞋也扔到垃圾桶，最后换下被汗水打湿的睡衣……做完这一切，终于到了六点。

　　他没有再睡一觉的打算，拿出手机开始查询信息。

　　不管怎么样都要生活下去。

　　他上了最早一班公交，来到那家公立医疗服务中心。纯白色的建筑外墙、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息和断裂的记忆片段重合，让他无比烦躁。根据查询到的步骤，隐忍着提交申请、出示身份证明，却得到拒绝的答复——

　　“对不起，您不符合领取抑制剂的条件。”

　　“为什么？！”他双手攀住办事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发青，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前倾，想要更靠近对面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道：“根据规定，我们只能为身心健康的omega发放抑制剂。您在今年三月退伍前接受了一次全面体检，体检报告显示……”

　　“我知道了。”尹宗佑松开双手，就要起身离开窗口。

　　工作人员补充道：“其实您这种情况很常见，可以按照其他程序处理。只要有直系亲属或配偶的陪同，您也可以领取抑制剂。”

　　“我知道了。”

　　“需要我为您预约下次领取的时间吗？”

　　“不用。”

　　他提起背包，离开那座令他心烦不已的建筑。在他拒绝预约的时候，那位工作人员明显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一种安稳地躺在沙发上看着战争新闻时常有的，幸存者对不幸者的怜悯，高高在上，又与己无关的冷漠。因为他人不曾拥有的，他都已经有了；他人即将失去的，他都不曾失去，所以才会在洒下几滴泪水之后，又笑着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

　　没有直系亲属，也没有配偶，像个游魂一样独自生活在拥有一千万人口的首尔……这样的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吗？

　　对了，还有难以治愈的精神障碍。

　　从前的他也以为，所有人都在艰难地挣扎着生活，谁都不过是其中并不特别的一个。

　　只有自己亲自体验着每一分每一秒，才会发现真的有那么难。

　　尹宗佑走过漫长的昏暗的地下通道，看到缩靠在角落的老年流浪汉，停下脚步。他从口袋里摸出500韩币，投进自动贩卖机，换了一杯速溶咖啡，弯腰放在对方面前。

　　连一声感谢也没有得到。

　　他已经习惯了。

　　他会乘上下一班地铁，在请假时间结束前赶到公司。

　　会完成又一天的工作，回到逼仄但租金高昂的出租屋。

　　如果侥幸没有遇上噩梦，就又顺利地度过一天。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里，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自动扶梯缓缓上升，逐渐接近地平面。微弱的天光照进地下通道，在墙体上刻下一道轮廓分明的线条，像是从黑暗到光明的边界。

　　他麻木地走下扶梯，通过地铁站闸机，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巧，又遇到亲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