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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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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血腥味让叶近椋心跳加剧,心中也莫名其妙地感知到了某种情绪。
但巴浦洛夫效应给叶近椋带去的感知并不是恐惧,而是……
顾虑着向导薄弱战斗力的卫堂挡在叶近椋身前进行护卫,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银白向导……瞳孔微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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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近椋在残垣断壁之下躲藏了整整七天。
在这段几乎与整个世界隔绝的日子里,叶近椋学会了自言自语,并将他自苏醒起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了随身携带的便签本上,免得让停滞的时间侵蚀掉他的言语能力与思考反应。
即便文字再如何优美,辞藻再如何华丽,被白纸黑字记录在案的人生履历都透着一股莫名的疏离。
——在避难所中度过了第一个能够在脑海中进行记忆存档的夜晚后,次日更新“编年史”第二篇时的叶近椋如是想着。
当然,对言语的精雕细琢只是种夸张的说法,对物资进行了规划的银白向导并没有浪费太多笔墨在修饰记叙手法上。
便签本上的只言片语简略而单调,明明都是叶近椋昨天做过的事情,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切感。
叶近椋惊觉,自己的意志正在不知不觉地被孤独感蚕食。
失真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自言自语和撰写日记并不能让叶近椋的意志保持存续,为了不让理智崩溃,叶近椋找到了一件十分适合用来打发时间、维持自我认知的事。
——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
对于遗落了过去、对一切的认知都起始于废墟避难所的叶近椋来说,打不开的记忆抽屉里不仅藏着身世由来,还囊括了他的自我认知与人格。
人是由肉`体、精神以及灵魂所构成的存在,而主导精神铸造的,正是一个人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类同的经历会让不同的灵魂形成迥然的精神意志,不同的经历亦会让类同的灵魂背道而驰。
叶近椋尽可能地陈列着一切假定可能。
曾经的他可能是正直谦逊的人民卫士,也可能是无恶不作的法外暴徒;或许是与人私奔却被弃如敝履的温室娇花,又或许是脚踩二十七船后惨烈翻船的海王渣男……
然后,到了现在。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叶近椋的神经,粗暴地撬开了某个闭锁的抽屉。
同时,在瞳孔收缩的一瞬间——
叶近椋的心中,猛地泛起了一个疑问。
就算知晓了自己的曾经,他又能否坦然接受,这个过去的自己呢?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叶近椋意识到了。
从苏醒的那一天起。
自忘却,又或者说是抛弃了往昔之日开始。
他便已然与曾经的自己割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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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替芯,风镜哨兵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高举白瓶,将瓶口高悬至头顶,随后猛地将替芯里置放的东西尽数倾倒——与想象中的乌黑血块不同,从替芯中流出的,居然是一种清亮透彻、如同液化丝绸般的诡异物质。
泛着腥味的铁锈血气似乎只淤积在白瓶的顶部,当风镜哨兵将其从替芯中倾倒出来后,血腥之气很快便与暴雨汇流,溶于水中,成为了浑浊空气的一部分。
而接替血腥铁锈的,竟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警戒着风镜哨兵的卫堂忍不住渗出一丝冷汗,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是香味。
卫堂差点以为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他阖动鼻翼,反复确认了三次,才确信自己闻到的气息确实是香味。
并且这股香味的味型,他既陌生,又熟悉。
卫堂难以克制地分了神,下意识地眼神游移,朝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叶近椋看了过去。
是他先前在叶近椋身上嗅到的气味。
——虽然闻着很像叶近椋的向导素,但从替芯里弥散出来的气味,还是和向导的气味有那么一丝微妙差异的。
哨兵拥有远超寻常人类的敏锐五感,很快便抓住了二者差别的卫堂并没有惊惶太久。
他迅速回神,目光森冷地逼视着风镜哨兵。
“别在那里说大话!以为自己很帅很霸气?”卫堂毫不客气地朝他竖起中指,“草!戴墨镜的,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起话来很油腻很恶心?比方解那个老色`批还猥琐,真是绝了。”
风镜哨兵没有受到卫堂的垃圾话干扰。
他闭上眼,让替芯中的液体自天灵灌溉而下,从外到内地浸润肉`体与精神。
替芯的容量不大,不过片刻的功夫,澄澈的绸化液体便尽数淌遍了风镜哨兵身上的各处地方。
伴随着稠液的滋养,风镜哨兵膨胀扭曲起来的身躯逐渐恢复了平静——
用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来描述应该是,风镜哨兵浑身各处的躁动居然在一点点地靠拢集中,似是拥有自我意识一般,悉数集结在了背脊之上。
紧接着……
嘭!
风镜哨兵背部的皮肤迸裂!
自他的脊椎上,横生出了一面扇形的、布满尖刺凸起的骨鳍。
再次睁开双眼的风镜哨兵随手扔掉了倒空的替芯——在骨鳍成型的同时,他的手掌的指甲硬化增生,指缝间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蹼膜,发生了异化。
“向导弟弟,我现在非常生气,上半身的脑子和下半`身的都在发胀,岩浆就要喷涌而出了,”风镜哨兵完全不把卫堂放在眼里,像是无视了他的存在一样,视线锁死在了叶近椋身上,“各种意义上的。”
卫堂加大音量:“闭嘴吧油页岩,你的油量已经严重超标了!”
风镜哨兵和卫堂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完全是在跨服喊话:“准备好直面我的岩浆了吗?”
“这油起码够我开三个月的越野。”
“你还是头一个让我这么生气的男人。”
“——不对,至少还得加一个月。”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别逼我出手。过来,自己动。”
站在卫堂身后的叶近椋动了。
然而他的“动”,却不是风镜哨兵想要的那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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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光线透进了废墟罅隙。
大半个身体都被掩埋在坍塌建材下的瞬光紧蹙眉梢,吃力地撑开了眼瞳。
浑身上下剧痛难忍,像是被抽筋扒皮了似的,让瞬光痛不欲生。他想失声尖啸,奈何声带撕裂受损,仅只能伸长蛇信,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难听的“嘶嘶”声。
自己要死了吗?
瞥见光亮的瞬光如是想着。
他的大脑混沌不已,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算是占了死敌的便宜——因着风镜哨兵主动驱使异能制造冰镜,让单色激光的发射方向发生了偏转,同样正面挨了一发异能重炮的蛇信哨兵并未当场毙`命,仅只和风镜哨兵一样,被掩埋在了被激波震荡摧毁的工厂残骸之下。
不过,与持有替芯并使用替芯恢复了力量的风镜哨兵不同,名为瞬光的蛇信哨兵不仅没有任何补给,甚至本身还负着旧伤。
——他本就因为疏忽大意,在强吻叶近椋时被银白的向导反咬了一口,逆向灌输了大量的异能反噬,而后又被从天而降的机械人形追猎了数个小时。
风镜哨兵并非首先发现叶近椋和卫堂行踪的家伙,事实上,最先来的哨兵是瞬光。
只是彼时的他早已弹尽粮绝,几近强弩之末。因此,在卫堂离开后,即便瞬光有意去袭击叶近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引而不发地潜伏于暗处——叶近椋的反咬,已经给他狠狠地上了一课。
一滴雨水顺着暴`露出基板的腐朽钢筋滑落,坠在了瞬光的脸颊上。
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水滴冰凉的触感让瞬光的头脑清醒了过来。
——真是可笑。
他讽刺地扬起嘴角,细长的蛇信微卷,身体自发地舔掉了脸上的水液。
自己名叫瞬光,结果到头来却是生于泥淖,死于下水道——瞬光先前和风镜哨兵嘴炮对骂时所说的一切并非损人不利己,而是纯粹的实话实话。
只是……即便知道、乃至坦然接受自己是一文不值、任人鄙夷的垃圾,瞬光的心还是难以自已地扭曲了。
明明都是阴沟里的渣滓。
怎么连巽就能踏上登神的长阶?
为什么、为什么。
即便被连巽抛弃,终于和自己一样坠入了深渊,沦为了尘埃——
叶近椋还是不知道他的存在呢?
明明是他一直在看着叶近椋。
明明是他为了叶近椋异化为这副非人非兽的模样。
明明是他得到了这个叶近椋写下的名字。
明明是他先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
瞬光心中的恨意与恶意如同雨后的杂草,在阴暗的角落疯长猛窜。
而就在这时,又一滴雨水砸在了他的脸上,让瞬光被憎恨冲昏了的滚烫头脑冷却了些许。
隐隐约约的,瞬光突然发觉掩埋着自己的建筑残骸似乎有些不对劲——基板在震颤,气温在骤降。
轰——
大半个废墟城市猛然下沉,沉陆化作凹陷,被沉积的暴雨尽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