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
当晚在饭桌上，白非把自己的职业规划告知了家人，不出意料全票通过。
“漫画家是不是需要有一间工作室？”父亲问。
“还要报一些培训班之类的吧？”母亲拿出手机开始浏览网页。
“培训班就不需要了。工作室我用自己的房间就可以。”白非慢条斯理地咀嚼口中的饭而后咽下，作答。
经过一番讨论，最终白非总算摆脱了假期仍要上课的烦恼，但经二哥白余的提议，一楼的客房会被改造成白非未来的工作间。第二天一早，工作室的装修就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除了墙壁没有粉刷，房间的格局完全变化了，贴墙是一张摆着台灯笔筒的巨大书桌，一侧有沙发和书架。大概过了一周多，家人才告诉白非可以把东西腾过去开始用了。
【总感觉你的家人比你还要热情啊。】
系统似乎去装修现场观摩了一番，看着坐在椅子上看漫画的白非如此说。白非捏着书角翻到下一页，蜷在椅子里转来转去。地上放着几个没装满的纸箱，床上散乱地铺着许多本漫画。白非仔细地盯着书页看，在这一页停留了格外久。系统看了眼她看的是什么，发现是一本十年前颇为风靡的格斗漫画，忽然如有所悟：【你是在学这本书的分镜吗？】
‘如你所见。’白非把几乎要埋进书本的脑袋拔出来，慢慢翻了一页，‘《爆斗丸》是藤琦空先生的作品，这位老师曾被称为分镜鬼才。跟他堪称炫技的分镜比起来，剧情就显得太平庸无力了。’
【哦，就像是用盔甲全副武装的小孩子一样吗？】系统随便做了个比喻，然后突然警觉，【你已经看到第十本了？】
‘马上要进入海盗大赛的高潮剧情了。恕我直言，你的催促方式太过拔苗助长。’白非看了眼床上乱七八糟的书，‘以我现在的水平足够垫高大部分三流作者的排名。假如真想给我点帮助，就帮我把这堆书收拾进箱子。’
床上摊着的书被一股超自然力量抬起来，按顺序整整齐齐地塞进箱子。白非放下手里的漫画，继续往桌面上的本子涂涂抹抹。
【诶，这是你说的开头吗？】
系统出品的漫画纸被用铅笔分割成上下约2：1的两份，上面的格子上部又被凌乱的分割成几个互相交叠的长方块。系统艰难地试图从那堆乱七八糟的铅笔印里分辨出白非想画什么，最终不得不宣告失败。
【这不会是成品。】系统下定结论，又确定一遍：【是吧？】
‘我用来练手的短篇。’白非扫了眼整页，干脆的撕掉揉成团扔到一边，‘这是一草稿，整理一下我到底想画什么。’
【你的习惯还挺浪费纸的。】系统真心实意地说，给白非端来一杯柠檬水放到书桌一侧的台子上，保证不会被突然碰倒。它发现白非总是突然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模仿各种音调自言自语。
白非装作听不见它的话，拿过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又伏在桌子上安静地作画，屋子里都是“沙沙”的响声。系统也不打扰她，把一边收拾好的箱子轻轻挪开，之后悄悄观察白非的作画过程。女孩好像胸有成竹，利落地用尺子把纸分割成几块，然后开始做细微的调整。这次格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都能看清大概轮廓。白非忽然停下来，呆呆坐了一会，自顾自地点点头，拿出笔开始勾线。勾线时异常流畅，但有的线条并不和草稿重合。
勾完后又擦除草稿，系统刚要给她呱唧呱唧，白非又利落地撕掉这页放在一边，盯着看，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喃喃：“二草稿。”
【你这样会累死吧？】系统忍不住说，【如果确定不用了，就不要做多余的工作浪费时间。】
‘我感觉我还没有和笔同调。’白非有些失落，眼神失去高光，‘脑子里虽然已经确定了，但是重新画多少次都不一样。’
【那就人为去控制。】系统感到奇怪，【你不自信吗？】
白非展开之前遗弃的那张一草稿，右手拿着勾线后的二草稿比对了一会后，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连载之后有时间限制，过度紧张根本不等于尽善尽美。’
她干脆地放弃掉“三草稿”，在系统出品分镜本上简单分格，画了几个小人，用高度抽象的意象配文字说明完成了第一页name。忍着想重画几次的冲动，她果断翻篇，开始画后面的内容。
虽然还是经常在分格上面卡住，但比一开始的效率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系统也逐渐看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故事。
没有名字的杀手在成功杀死自己的仇人后，意外发现对方主屋密道中的地下室囚禁着一个双目失明的女童。女孩极度缺乏常识，不知道“冷”“害怕”“仇恨”，在磕磕巴巴的语句中隐隐透露出“她是仇人女儿”的意思。杀手可怜这个自称红的女孩，但又迫于坚持的复仇原则，必须要将仇人一家斩草除根。最终杀手做出决定，在满足女孩的一个愿望后杀死她。女孩伸着手臂，任由杀手砍断她手臂上的镣铐，思考了一会，说：“红色是什么？”
杀手说：“血就是红色的。”但女孩还是不明白。于是杀手直接划破自己的手让女童摸。无奈之下，杀手将女孩带出，决心假如她在一年后还不明白就干脆解决掉。这期间，杀手和女孩的感情不断加深。她似乎在教会女孩什么是红色，女孩的陪伴也似乎教给了她更多的、她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可是，在元宵这天，到处挂着红灯笼的这个晚上，红死了。
红被杀手的另一个仇人杀死了，红变成了红色的。
临死前，红感受到杀手的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忍不住说：“这是……”
没有说完，也没有听到杀手的下一句话，红永远闭上了看不见的眼睛。但杀手知道她没说完的那个半句是什么，也会永远记住。
【杀手是女的啊？】
这是系统看完后的第一句话，下一句是：【结局太敷衍了，莫名其妙到有点好笑。】
‘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所谓天才的现实水平。’白非毫不在意系统突如其来的毒舌，满不在意地翻回第一页，接着又感到很奇怪，‘杀手当然是女人，她会带出女孩的原因就是她在女孩身上看到了半个自己。女孩的死也意味着杀手不得不和天真的自己告别。’
【哦……】系统停顿了一下，松口气似地说，【你还是个孩子呀。】
做出判断后，系统一股脑倒出自己的意见：【与其说是漫画，更像是小说一类的东西。人物的行为逻辑不像是现实中会有的，比较接近散文诗，完全由作者逻辑驱动。】
白非默默听着脑中的意见，环抱住膝盖缩起来，心里有些难受，露出孩子一样的委屈表情。黑色的一小团看上去可怜极了。
虽然意识到有些糟糕，但没有想到会严格到这地步。白非安静地翻看全部分镜，开始咬手指关节，思考了一会后，她做出决定：“把一年的时间线砍掉，变成三天。不要激烈的情感冲突，女孩的死就像一朵花谢掉，是杀手刀尖上再普通不过的一滴血。”
【也许会好一些吧？】系统没有立刻肯定。
白非非常有行动力，立刻大刀阔斧地修改起来，但人物设计和行为没有太大变动。她把后面的情节全部删除，有的取出来打乱时间线。系统在一边默默翻动着白非的练习本，上面画着两个主要角色的人设图。杀手身材高挑，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头发扎在脑后，脸只露出一半，右眼旁边有一道陈年伤痕。女孩只有1米3左右，头发很长，脸上始终带着几乎完全一致的微笑。女孩这页上分别画了两个时期，一个头发散乱，穿着不太合身的麻布裙；一个头发干净也短了不少，裙子外面罩上一件披风。
后面还有几页是人物表情动作和某几个重要情节的草稿。系统因为怕打扰白非没有出声，心里却有些感动和欣慰。
虽然还不太成熟，人物线条也有点僵硬……系统放下一贯的苛刻眼光。但小白确实是个好孩子。它想着，决定要给白非一个惊喜。
不知道改了多久，白非才停下笔，重新翻动第二版name。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比第一次好了点。她松了口气，忽然听到敲门声：“请进。”
白余推开门探头进来，先看到一地的纸团，接着又看到脸上有条铅笔印的妹妹，努力憋笑，终于忍不住，整张脸舒展开，眼睛弯成两道弧。
“咳咳，小妹。”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笑眼弯弯地提醒，“要吃饭了。”
白非干脆地放下笔走去饭桌，活动有些酸涩的眼球。饭后，两人（主要是系统）把书在工作室的书架上按特定顺序摆好。直到洗漱，她仍沉浸在剧情里，整个人异常安静（虽然平时也很安静）。
白非戴上眼罩，两手交叠放在腹部，慢慢进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