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同风起》宝韵

4、遇刺

　　带着书生直入镇郊山林，却未去前日遇到山中老怪的那座山，而是去了当日栗子糕铺伙计提起的栗子树林。

　　果如那伙计所言，栗子树不知遭了什么害，山中树木枯死大半。

　　栗子林山峰极高，在此处向下望去庄周镇和镇郊的灼灼桃花林亦能收入眼底。

　　爬了半日山什么也没发现又灰溜溜的下山，看起来极清幽雅致的书生竟是没叫上一声苦喊过一句累。

　　待下了山脚，叶筠脚步却立住了。

　　“仙子怎不走了，可是有不妥？”

　　叶筠竖耳细听，一把拉住书生前行的步伐。

　　书生被拉得倒退几步，堪堪立住脚，便见一群蒙面大汉提着刀窜了出来。方才他立脚处哪里是什么土地分明是一处食人的魔潭。

　　蒙面汉子人狠话不多，并无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命财的废话。大刀被耍得虎虎生风，嘴中呼和道“此乃迷獐魔谭，能逃开算不得本事。且会一会我手中刀剑。”言罢不在多言，挥刀劈了过来。

　　叶筠长剑在握，唤出玉兔精，命她护好书生。

　　她们一路且打且退，慢慢的竟是又要被逼回山中。

　　离山越近，灵力禁锢之感越强，飞剑符篆均是受限。反观那伙蒙面刺客却越战越勇无此忧虑。叶筠神色一凌，暗道自己轻敌。放出师门联络信号，手下剑式凌厉狠绝。

　　玉兔精受叶筠情绪所感，嘭的一声，猛然壮大数倍。

　　叶筠将书生揽上玉兔精后背，疾声道“护他回镇守府衙。”巧劲一施玉兔精已蹦出数里。

　　书生尚未反映过来已被玉兔精托着前行，耳边风声呼呼，景物不断倒退，眼中长身玉立的女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眼中。

　　书生突围而去，这些蒙面刺客却并不去追击。他们目标明确下手分明，不伤她却也不让她离开。

　　叶筠长剑握手，方才虽有还手，剑上却还未染上血迹。

　　挽起剑花，剑尖指向这群刺客头领“我的剑不杀人，却从未说过不饮血，派尔等来之人可告知你等小命将休。”说着主动迎战上去。

　　她虽修两仪之道，不杀人并未是怕积累因果，而是每每伤了人却要旁人急急去救，实在无趣。

　　此刻她并未收敛，蒙面刺客十伤九逃。那刺客头领和身旁三人却被激出战意，似乎并不在意身上伤口，亦不在意逃跑的众人，执意逼叶筠入瓮。

　　叶筠剑式凌厉不减，亦交手得痛快。

　　不知打了多久，忽有蒙面刺客高喊“若想这书生活命，速速丢下剑来。”

　　叶筠余光中，笨兔子已然力竭模样恢复平日大小，那书生被刀架着往这处走来。架人的郝然就是方才逃走的蒙面刺客之一。

　　叶筠慢慢收手，对面几人亦停下攻击。

　　玉兔精虽无用，但于逃跑和寻物上少有灵宠比得。

　　书生和那刺客慢慢走近了，叶筠问道：“你待如何？”

　　刺客头领挥手让下属放下架着书生脖子的刀“既是来了，便请山中做客，我等绝不为难这位公子。”

　　叶筠听得好笑，也真笑出声来。“既是不为难，便让他过来。”

　　其他几人颇有迟疑，刺客头领却挥手示意放行。

　　待书生走来，叶筠面上笑意不减“盛情相请，我去便是。”说着拉上书生，几个纵身就入了山中。

　　待到山顶，才停下步伐。

　　叶筠问书生“为何回来？”玉兔精定然不敢违她命令，想来是这书生使了手段。

　　书生不答，却是说道“仙子亦并未问过小生可愿离开？”

　　叶筠心中一晒，不在看他，看着山下景色淡淡说道“你们读书人不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留下能帮我什么？”

　　书生掏出袖中折扇，捏在手中，如叶筠一般看着山下淡淡说道“那也不能让个弱女子拦在我身前。”

　　“迂腐。”叶筠嗤笑一声。

　　此时，已临近落日。

　　夕阳一点点向下沉去，叶筠盘膝打坐，捏着法诀却未入定。书生寻了块山石靠着挡风。二人虽未交谈，此刻却是叶筠进入庄周镇最平静祥和的一刻。

　　“我已许久未见过这么平静的庄周镇。”身旁的书生淡淡说道“庄周镇以前没有这般繁华却很热闹，家家户户都祥和安宁。后来，妖魔横行，镇中村民惨死。幸好，有仙家出手干预，不然……”书生说到此处话断开。

　　叶筠问书生“怎不往下说了？”

　　书生摇摇头，嘴角笑意浅淡“他们说你自幼长在仙门，想来不懂我们凡人的种种挣扎。”

　　不懂么，或许是不懂的。凡人和仙本就是两个极端。昆仑是当世第一修仙大派，庶务甚多但也各司其职。可此间种种竟是比昆仑难缠的庶务还要费解百倍。

　　她来此不久，却也看的出此间之人平和面容下的麻木。

　　身为当事之人：枯木逢春，顽疾不药而愈，当死者苟延残喘，就连无甚灾难的平常人都不能幸免。凡人寿数不过百年，百年后渐为枯骨，此乃常态。

　　突有一日遭逢变故，看着自己同身边亲近之人一日日变成怪物，不能接受亦是人之常情。但庄周镇中人并未如此，镇中村民视怪异不见，仍繁华依旧。

　　若是无人清醒还好，种种怪异只当平常。

　　偏偏有的人清醒得很，瞒下此间异象，誓要谋一个出路。

　　叶筠不在看书生：淡淡说道“庄周晓梦迷蝴蝶，身在彀中，仙凡有何区别。”

　　“水墨染是昆仑水家嫡系旁支，亲族皆是昆仑子弟。他再此历练不过三十余年，可身上的暮气却比凡间百岁老人还重。”

　　书生听了，似陷入回忆一般，良久才说道“水仙长是位好人。”

　　幼时父母健在，镇中斩妖除魔的仙门弟子众多，却也每每不过是将入魔的凡人斩于剑下成就自己郝郝威名。彼时的水墨染还是个初次下山的愣头青，看到此景每每都和旁人厉声极辩，阻止其他弟子粗暴行事。

　　如此修仙异类，自然少不得遭遇种种困境。

　　九死一生仍旧不改初心，镇中村民被感化收服。

　　后来他们才知晓，入魔之人并非无药可救，若施救得宜亦能恢复神智。被水墨染亲手救下的凡人现今存世的亦不在少数。

　　听着书生娓娓道来尘封往事，叶筠勾起嘴角，心中思附：有所为有所不为，水墨染到也不负昆仑教导。“我此前想不通，水师叔对镇中之事知之甚深，本人也牵涉其中，这实在不是仙门弟子该有的。现今却总算知道个中缘由。”

　　“水墨染镇守此地已三十年有余，亲眼看着小镇恢复祥和，同镇中人情谊深厚，想来凭他的心性本事，不会苦练三十载仍旧是筑基中期。镇中异常他第一个便发现了吧？”后一句叶筠问的是书生。

　　书生起身，负手而立，山风吹得书生衣袖哗哗作响。“所有变故一夜生成，若只是个例还好说，但镇中人，牲畜，草木皆是如此，凭水仙长一人之力亦是枉然。若此事传出，引的其他仙门介入不过旧日重演。”

　　叶筠笑了笑“所以他选择向师门求救，但你们并不放心，近日种种皆是你们的试探？”

　　书生不答却等同默认。

　　良久，他才问叶筠“你可知，此刻山下正在发生什么？”

　　叶筠不答，书生转头看叶筠一眼，微微笑道“于仙子来说最坏莫过同门相残。”

　　“仙子被困这许久却不见同门相救，不知仙子现下可忧虑？”说着细细打量，见叶筠仍旧是方才神色，忍不住叹息“仙子，我有时真想去养育你的地方看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才养出你同水仙长这般钟秀人物。”

　　此时叶筠却是笑了，先是脸上浅淡的笑，后笑声感染至嘴角，笑声克制却语气嘲讽。“同门相残？你确定只是同门而非同类？”

　　书生不由一愣，却见叶筠慢慢起身“说了这许久，不过是想拖住我。但你亦怎知我不是如此打算。”

　　长剑出鞘，叶筠脸上冷气凌冽：“与其苦守，不若去镇中走一遭罢。”还未待书生应答，叶筠已出手定住书生，右手提剑左手揽着书生提气向山下冲去。

　　困山大阵，呵，若是她不想被困，在昆仑山治下的地阵又怎能困住她。

　　书生手脚受制于人，脑中却越发清明。

　　不由的，书生又想起旁人对叶筠的评价，小小年纪两仪之道修得绝佳，深的昆仑仙长喜爱，性子冷清高傲，让人忍不住想招惹她，却不敢招惹她。

　　想着想着，书生终是寻出一丝趣味。对这人间突然兴起兴致，到当真想去看看女子师门传承之地。一时间思绪就飘远了。

　　叶筠已然筑基后期，早能突破金丹却一直苦苦压制修为，为的不过是打磨自身。对庄周镇种种猜测，遇山中老怪那日得到证实，她本可以早早召集同门商议，或回禀师门详情直接派大乘高手碾压，却终是不愿走那条捷径之途。

　　山中老怪说要会一会故人之后，她那时便有猜测，老怪的这个故人指的到底是谁？那日书生言语虽有所指，撇得甚是清白；但事后每每思量，终是书生自己的话漏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