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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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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亚铃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像是被人搅成了一锅浆糊让她一时间连自己姓氏名谁都记记不起来,她下意识地想去抓装着三七主板芯片的储存匣,但右手被人压住了,左手抓了个空。
她怔愣了一会儿,记忆才慢慢回笼,庄柔柔伏在床边压着她的手睡着了,林翳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打盹儿,病房里的灯光没有调节,视线内还是昏暗一片,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梦里那一螺丝刀似乎真的对她造成了实质的伤害,每一次呼吸胸口起伏时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痛感。
她静静地看着睡在她身边的庄柔柔,松了一口气。
藏起来了。
没有被发现真是太好了。
可是那一刀好痛啊,我以后再也不想做那种苦差事了。
没办法,如果不做点什么肯定会被发现的吧,你也不想……
我不知道,我不懂……
护士推门进来,顺便切换了房间内的灯光类型,强光刺激让另外两个人幽幽转醒,原本就喝了酒的两人此时醒来遭遇宿醉的报复,头疼欲裂,一时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护士替习亚铃检查了体温与伤口之后,确认了指标都正常之后就明确表示她可以出院了。
习亚铃:“谢谢,能帮我去药房拿一卷视觉胶带吗?”
护士:“那你稍微等一会儿。”
庄柔柔紧张地抓着她:“亚玲,你没事吧?”
她在关心你呢。
这有什么,你应该狠狠甩开她的手让她别多管闲事。
这不太好吧,她会伤心的。
不这么说她可不会对你死心的,还是说你其实很希望我们能纠缠在一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习亚铃冷淡地把手抽了回来,讥讽地笑了一下,“好得不能再好了。”
庄柔柔一脸受伤,虽然没再抓着她的手了,但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床头的储存柜“叮”地响了一声,习亚铃打开一看,她跟护士询问的视觉胶带已经通过传送装置送过来了,她开始熟练地遮挡自己手臂上的伤疤。
林翳出声提醒了一句:“用医疗绷带比较好吧,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缠着绷带虽然是惹人注目了一点,但也没人会在意的吧。”
她这是……在关心我吗?
怎么可能,她可讨厌我了,之前还故意把我埋坑里了你是不知道吗?
……
习亚铃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与你无关。”贴好胶带以后,她从床上起身,拿起衣架上的衣服正准备去卫生间换掉这身病号服,庄柔柔又一把抓了上来,紧张道:
“林翳,亚玲眼睛里的金影是入梦的后遗症吗?虽然只残留了一点,但是一直在闪啊,视力不会受影响吧?”
林翳吓了一跳,赶紧凑到她跟前来,“怎么可能!印记只会出现在梦里,这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怎么回事?”
见林翳过来,习亚铃下意识把眼睛闭上了,她可不想再被她那奇怪的异能影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来一次她不能保证还有能力把一切藏起来。
怎么办,会被她们发现我是假的吗?
啧……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做?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你先别着急,她们不一定发现得了,如果真的暴露了到时候你把我塑造成假的就可以了,别忘记带上面具,这可是我的标志……
习亚铃再睁眼的时候换了一副无所谓的嘴脸,她故作忧郁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怎么?只捅一刀不够解气还想再来一次是吗?”
庄柔柔以为习亚铃在对她们擅自闯入她的梦这件事生气,毕竟就算是在梦里,被捅一刀确实也会让人难受。
林翳借着机会盯着习亚铃的眼睛看了很久,黑色的瞳孔周围确实残留了一些梦魇印记的金影,但这怎么想都不合理,梦会跟现实重合吗?
她郑重道:“你得跟我回一趟尔雅星,本来梦魇就是依靠致幻能力来造梦,只有印记消失才是真正的清醒,啧。”她有些懊恼,“我原本以为靠着梦魇能帮你解开心结,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残留的印记必须想办法清除才行,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
习亚铃努力地抓了一下重点,“哈哈哈,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在做梦没醒过来咯,有意思。”她沉默地与面前的两个人拉开距离,完全不理会她们着急的心情,甩开庄柔柔的桎梏之后一下钻进了卫生间里。
所以我真的是个假的虚像吗?
不,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们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可是林翳她想把我清除掉啊,我又打不过她……
别担心,到时候换我出来就好了。
你还要多久?
很快了,再等等。
换好衣服出来习亚铃原本想一走了之的,但林翳晃着治疗时被摘下来的储存匣跟她说:“老实跟我回尔雅星接受治疗就还给你。”
拜托你,我不能丢下三七不管。
我知道……
真可恨啊,她们连我唯一的朋友都要夺走。
但她可能只是不知道……
呵呵哈哈哈,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呢。
习亚铃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随后又捂着肚子笑出来,“你威胁我?”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打晕塞进飞船里带走呢,”她看着那个金属片,有些惋惜:“你们真的比我想的还要脏。”
庄柔柔:“别担心,亚玲,我会陪你一起去的,只是去治疗而已,你不要太抗拒,这都是为了你好。”
习亚铃有一瞬间喘不上气,庄柔柔的身影仿佛跟老旧筒子楼里的那个女人相重合,刺激着她想要淡忘的一切。
习亚铃:“你给我闭嘴。”
她不能接受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就因为一句话,既然让她在柔柔和母亲身上找到了重合点,于是铆足了力气狠狠拍打自己的脑袋。
原来你也会恨她吗?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害怕,我好难受……
别怕,还有我在。
耳边庄柔柔担心的声音逐渐清晰,拍打的痛感逐渐把她拉回现实,她这才想起刚刚的话题,接着说道:“就算林翳要抓着我去尔雅星,又关你什么事啊,能不能别来烦我。”
林翳眉头一皱,“柔柔是在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她说话。”
习亚铃:“怎么,看见她为了我不停作践自己,你心疼了?”不去看庄柔柔的表情,她继续说道:“还是说你其实很羡慕能有这么一个不会反抗的跟屁虫?那赏给你……”
“啪!”
清脆悦耳,一个手掌印就烙在了习亚铃的脸上。
林翳其实很少动怒,她们三剑客与谁针锋相对生死较量,一直都是玩闹的心思,从来不会告诉其他人底线在哪里,也不会轻易插手别人的事情,但不得不说,习亚铃这人真的很会作死。
林翳:“给柔柔道歉。”
胸口好痛,你是不是也生气了?
……我没有,你做的很好。
可是我惹她们生气了,我好坏……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适合跟她们有太多牵扯,会变得不幸的……
嗯……
习亚铃没有计较她打的这一巴掌,但却对林翳说的话嗤之以鼻,“哈?凭什么?”
林翳:“就凭柔柔一直忍受着你的脾性真心对你好,你真是不知好歹,把所有人惹毛了你就高兴了是吗?”
习亚铃:“对啊,惹你们生气在我看来可有意思了,这样你也不会闲得蛋疼想带我去治疗,不知道的以为你脑子被门夹了。”
林翳又抬起了手,似乎是还想再给她一巴掌,但却被庄柔柔拦了下来,“够了。”
她看着习亚铃,眼睛又红又肿十分可怜,但还是坚持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也要带你去尔雅星治疗,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
习亚铃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啊,是是是,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我任刀任刮。”
她说她不会丢下我们……我们,应该可以相信柔柔的吧……
你动摇了,你总是很容易被动摇呢。
……
就算可以相信柔柔,你能相信你自己吗?或者相信我?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如果你可以完全取代我……
你不要说这种话,明明我们是缺一不可的!这样就好像你也要抛弃我一样!
抱歉抱歉,可能我也有一瞬间动摇了吧。
*
她们甚至没来得及回酒店跟夏风她们好好解释,出了医院就约了星际飞船直奔尔雅星去了。
跨星系的旅途花在路上的时间很长,在飞船上三个人相顾无言,陷入一种该死的沉默中,对于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感到过于疲惫,已经没有更多精力再思考别的事了。
林翳看着名为“伊斯特粉丝后援会”的聊天室,有些后悔企图让其他人帮忙想想办法的决定。
沈:所以你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风:玲默柔泪。
沈:够精辟。
向日葵盛开的庄园:别在讨论正事的时候捧哏啊。
风:哇,稀有苏苏。
沈:够精彩。
k.183:所以说带习亚铃去治疗的事情,能详细点告诉我们吗?
沈:诶,阿蓝没想到你还挺关心那家伙的嘛。
k.183:我不是,我没有。
momo:我就说喝酒误事吧。
沈: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
ly:我先坦白一件事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听说过天角兽。
不出所料一片寂静。
ly:嗯,我认识的天角兽大概也就只有两个人,跟其他拥有遗传性异能的种族有些区别的是,天角兽遗传的是异种异能。如果你们去翻职业词条百科会发现有一个职业叫魇师,因为最开始天角兽的职责就是守护梦境,以魇兽为食,魇师是天角兽跟其他种族混血的后代,继承不到那么强大的力量,所以只能用梦魇造梦,梦魇充其量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空间系异能。
ly:昨天发现习亚铃自/残的事情让我有点在意,再加上她高烧是因为我让她喝酒才导致伤口发炎,所以有些过意不去就对她用了梦魇。但她的梦境比较棘手把我跟柔柔踹出来了,所以除了醒来以后人更炸了之外,本应该没什么事才对,但柔柔说我对她用梦魇时做的印记还有残留,这毕竟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所以才想着把人带回尔雅星问问其他人是个什么情况。
林翳三言两语跟这群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她从来没想着要隐瞒,但事实是普通人对异种的忌惮造成的孤立往往让人感到不适。但她把这些家伙当朋友,觉得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她遇人不淑在之后受到排挤,那她也只能认了。
……
向日葵盛开的庄园:印记残留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ly: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据我所知印记是会致幻的,所以我有些担心。
沈:你们三个,保不齐是有什么孽缘。
ly:这缘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fei:我问了一下,确实会有印记被带出来的情况,但这是因为血族没有灵魂的原因,别的种族我就不知道了。
ly:你问的谁?
fei:一些大叔。。。
k.183:印记这种东西,还跟灵魂挂钩的吗?
ly:其实是直接标记在灵魂上的,不然会没办法在梦境的假象中分辨出真身。
k.183:……她灵魂被你扯出来了?
风:好家伙你少看点小说吧,听着可太刑了。
k.183:那有没有可能她灵魂是残缺的啊?
向日葵盛开的庄园:现身说法在此,灵魂残缺的人是很难有人样的,要么沉睡,要么完完全全是个傻子。
风: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啊。
向日葵盛开的庄园:得亏我有一个好师傅,唔,不过我这话可能有些不严谨,我总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沈:对残缺的界定是什么?
momo:这个话题真的没有歪楼吗?
风:世界很大,我要去看看。
ly:这种时候你他丫的就别玩梗了。
风:抱歉,没忍住。
向日葵盛开的庄园:我去问了我师傅关于灵魂残缺的界定,他老人家说是根据碎片之间的距离来衡量的,如果碎片之间距离不远的话之间的联系还是能维持自主意识的,意思就是就算残缺也可以不傻。
momo:所以你们真觉得习亚铃的灵魂碎片被扯出来了?
k.183:比起碎成片片,我觉得那家伙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分裂,你们说她会不会有双重人格?
沈:我实名后悔选那部悬疑电影了…
林翳却觉得醍醐灌顶,毕竟梦境中的习亚铃与现实中的习亚铃,那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ly:许夜蓝你真他娘是个天才。
k.183:她在骂我?
沈:在夸你,也许。
如果真的是双人格,那么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应该留在梦中的印记会出现在现实里,也能解释为什么意识到自己入梦了却没有醒过来,因为梦魇的作用不完全,才导致梦境那么容易就被侵蚀。
但如果是梦境中的习亚铃,更不应该会那么惹柔柔生气才对,总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ly:我觉得我被演了。。。
沈:别灰心,你又不是第一次被她演。
ly:操!
*
下了飞船之后林翳还在对这件事闷闷不乐,她仔细回忆了今天早上醒来后习亚铃的一举一动,言语行为与平时的差异其实并不大,但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一巴掌她没打回来!!!要是真的习亚铃估计欠了这一巴掌要记恨她一辈子直到打回来为止,是真正的睚眦必报!怎么可能那么安分地跟她们待那么久。
果然是关心则乱,这么大的破绽都没发现……
她悄悄告诉了庄柔柔早上习亚铃说的那些话可能是故意演出来的时候,姑娘的眼神里终于恢复了些光彩,似乎又找到了信念坚持待在对方的身边了。
庄柔柔走上前去牵住习亚铃的手,关心道:“坐了这么久的飞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休息一会儿再接着赶路好吗?”
习亚铃因为胃疼而脸色发白,想着反正她就是阴晴不定的性格所以干脆笑着答应了,“好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尔雅星呢,听说这里的人很好客呢,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林翳:“哼,到了我的地盘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带你去吃顿好的好送你上路。”
习亚铃感受着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只说了句:“不要脸。”
尔雅星是重要的食用植物出口星球,星球的气候条件十分不错,但此时正值冬季,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街道边各式各样的餐厅饭馆传出浓郁的香味。
庄柔柔:“好难选啊,亚玲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翳:“今年雪下得好早啊?你们挑顺眼没?挑不出来我带你们去吃点别的。”
直到进到一家十分朴素的餐厅里坐下,庄柔柔都没问出口她说的别的是什么。
她拍板决定:“下雪天就该吃饺子!”
习亚铃其实对林翳的安排并不抱有期待,但机器人上菜的时候,看着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小东西,叫嚣的胃居然短暂的消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它想尝尝。
但要是就这么轻易妥协她就不是习亚铃了,所以她看着盘子里的饺子,并没有动筷子,但对面的林翳大快朵颐,十分尽兴。
妈的,好不爽。
正在她迟疑之际,有人夹了一只白白胖胖的饺子,抵了低她的嘴角。
庄柔柔温柔地笑着:“来,尝尝看。”
美食与美人的双重诱惑下她老实张开了嘴,很奇怪,味觉居然也能算记忆的一种,也许是店里暖气开得很足,她总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她的脊髓中生长而出。
我想起来了,我吃过这个,在外婆家。
……
那段时间母亲跟家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舅舅邀请我们回去过年,外婆也做了这道菜,虽然味道有些细微的不同,但也很好吃。
是这样的吗?
你不记得了吗?也对,毕竟那会儿年纪还太小,而且之后母亲又因为跟叔叔起争执就没回去过了。
这些事情,你记得就足够了。
庄柔柔笑盈盈地看着她,问道:“好吃吗?”
习亚铃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
庄柔柔:“那就再尝尝这个,啊~”说着夹了另一个盘子里不同馅的饺子喂过来。
林翳有些不爽地咋舌,只觉得画面十分辣眼睛。
吃完饭出来之后,她们租了一辆悬浮飞车就往尔雅星的边远地区蝮蛇林去了。魇师聚居的部落就在那种没有人烟气的危险森林深处,林翳一直都受不了隐居的生活,从前没少穿过蝮蛇林去部落外面玩,此刻找起路来小菜一碟。
梦都是个很原始的部落,先不论天角兽大人们漫长的生命以及有限的精力早已跟不上时代的快速变迁发展,科学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星际,已经出现了不少能代替他们守护梦境的封闭空间性能产品,比如已经开始普及的隐私屏障。
蝮蛇林容易让人迷失是因为林中常年弥漫着一层瘴气,会阻挡视线不说,吸入过多还容易头晕目眩,但其实没什么毒性,只是蝮蛇排泄气体而已。
但越靠近林翳所说的梦都,习亚铃的心里越不安,胸口甚至又开始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要死掉了吗?
……
你怎么不说话?
……
别吓唬我啊,不是说好你来解决的吗?你去哪儿了?快来啊!
……
习亚铃猛地起身,下意识就要拉开车门,触发了紧急悬停系统,“停下,我不去了,我才不要接受什么治疗!快停车!”
林翳一把抓住她:“哈?都到这里了你在说什么屁话?突然之间又闹什么脾气啊!”
习亚铃试着推开她,冲她吼道:“够了!我才不要你假惺惺,明明恨不得杀了我,怎么可能好心说要帮我,这肯定是你设计好的,你只是想把梦境破坏掉然后让我永远消失对吧!”
林翳:“我从来没说过那种话!也没有过那种想法,别用你的恶意去揣度别人。”
习亚铃哭喊道:“不,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想害我,让我下车!让我离开这里!”
庄柔柔抱住她不停安慰道:“没事的亚玲,不要怕,这里没人想害你,我跟你保证,我跟林翳都只是想帮你而已。”
你到底在哪里?不要吓我,快出来啊,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好害怕,你怎么能丢下我?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们好像在叫我,还是在叫你?你快来啊,快来帮帮我,你连三七都不要了吗?
快回来……
庄柔柔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把人抱在怀里:“突然之间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了吗?放心还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的。”
习亚铃:“我不想去,那个地方好可怕,可不可以不去,我害怕。”
林翳头疼道:“你都没去过怎么就觉得梦都可怕了?我们又不吃人。”
习亚铃哽咽道:“我要回去找她,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我……我好害怕,她是不是也不要我了,额嗯……呜……”
一阵剧痛瞬间在全身传递开来,让她甚至没法站稳只能抓着庄柔柔的手臂依附在她身上,但她分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体内抽离,那种抽筋拔骨一样的痛楚让她不安到了极点,仿佛那个人就要这么被带离她的体内。
不可以,不能带走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在庄柔柔地怀里奋力挣扎着,急得双眼通红。
林翳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她要疯了。
她钳制住习亚铃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双金色竖瞳在对方眼里倒映了一秒,然后碎了。
习亚铃终于放弃了挣扎,但却抬手狠狠给了林翳一巴掌。
习亚铃双眼通红:“都是你的错!你把她弄丢了!你害我找不到她了!”
庄柔柔还在试图安抚她:“亚玲别哭了好不好?谁被我们弄丢了,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好吗?林翳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能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
*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其实习亚铃也记不太清了,总之她应该还很小,还没到入学的年龄,习思白还跟外婆住在一起,不在她身边。她们家甚至还没搬到那栋筒子楼里,借住在舅舅工作单位的门卫室里,只有两个小房间,家具狭窄地堆在一起,起夜得穿过一条马路去巷子里的公厕。
睡觉的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很老旧的影视器,只能接收到星娱的一些免费频道,有时还会有些延迟跟卡顿,但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打发时间足够了。星娱的那些免费频道常年都在播一些老掉牙的东西,历史,政治,经济,剩下一小部分的内容板块才会放一些星际文化相关的节目。
当时有一个叫《星星说》的问答访谈节目,每期都会邀请不同星球的人来介绍受访星球的特别之处,是除了隔壁《星际未解之谜》之外习亚铃第二喜欢的节目。
她对外界,对星际时代,从那时就充满了向往,还跟父母表露过长大后要做旅行记者的愿望。可能当时母亲只当她童言无忌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那种职业没什么出息,以后连自己都养不活,跟流浪汉没区别。
小习亚铃很受打击,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种不认同感无法逾越,她渐渐学会把真实的想法埋藏在心里来让自己变得圆滑讨喜一些,这大概也是后来习思白讨厌她的原因。
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越强迫自己去迎合别人,内心的痛苦与日俱增,她甚至经常能听见身边朋友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没主见,有点过于攀附别人,爱慕虚荣。她原来是这种人吗?她也不知道,但她只是害怕被讨厌而已,这也有错吗?
有一段时间里,习亚铃一直在做噩梦,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冰凉,习思白把半边被子都抢走了。夜深人静,筒子楼里的生物感应灯没有丝毫反应,远远只能看见城市街道的路灯,似乎这个地方已经被黑暗吞噬而与世独立了一般。
她觉得所有人都是讨厌她的,所谓朋友全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习思白对她的厌恶从不稍加掩饰,父母抚养她只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利益罢了,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真正的想法。所以她痛恨他们所有人。
但其实并没有人真正做错什么,也许被疏远是她本身性格就有问题呢?习思白跟她吵吵闹闹那么多次都没想过把她赶出家门或者杀掉她,父母也会有关心她的时候,也许,她也是被爱着的呢?
矛盾归矛盾,但习亚铃依旧睡不安稳,在那些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就会在脑海里进行无限幻想。
如果她的性格可以再活泼一点,胆子再大一点,她是不是可以尝试去解开母亲与叔叔的矛盾,可以了结外婆的心愿。要是再真诚一点,再谦逊一点,是不是习思白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她的朋友也不会再疏远她了。也许她再刻苦一点,再孝顺一点,母亲不会那么操劳,父亲也不会有那么多牢骚……
那样她就会幸福快乐得多,也许母亲解开心结,愿意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也说不定。幻想中的一切安稳而美好,习亚铃经常这么想着想着,陷入短暂的安眠,梦里是怎样的她醒来就不记得了,但应该也是美好的。
但现实却不会因为她的幻想而有所改变,她依旧胆小,害怕着讨厌着她的一切。依旧在学校里独来独往,依旧跟习思白没有好脸色,依旧说着讨好母亲的话没有实际行动,在不触霉头的范围内对父亲视而不见。
这种有些病态的日常继续折磨着她,只是沉浸在幻想里已经不能让她安稳入睡了,她试过很多方法来转移内心的无力感。甚至想过放弃这一切自我了结,似乎是幻想过多的后遗症,她无法真正做到痛下杀手,因为她还有残存的欲望支撑她去做别的事情。
直到她离家出走的那一次。
既然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那就让所有人都讨厌她吧,这样她仇恨起别人来也心安理得,也一定要比现在幸福得多。
她都变成这样了,不幸福怎么行!
可能她的欲望来源于她混沌的另一个意识,但这个意识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跟现实无关,所以习亚铃依旧混沌地不计后果地走到现在。
但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起刀了,但是她想为三七报仇,也许是为过去的自己报仇,无所谓,反正她就是个坏种。
如果说以往求生的欲望来源于另一个意识,那么修好三七就是她自己的欲望,原本无欲无求的她,又开始有了想要拥有的东西。习亚铃认真思索了很久,要不要作出改变,但在她坐着缆车到达罗曼古迹的那一刻,她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她这样的人,已经不具备被爱的资格了,因为浑身是尖锐的刺,沾满了肮脏。
她开始推开一切对她好的人,但至始至终也只有那么一个人,庄柔柔。
在被林翳施加梦魇堕入梦境之中的前一刻,她想到了这种能力的来源,《星际未解之谜》介绍过这种种族——天角兽,她们的梦魇能反映人心底最真实的欲望。
欲望,她自己都觉得肮脏的存在,不能让她们看到,尤其不能让柔柔看到。
她是第一次直视自己欲望的梦境,里面充斥着她幻想出来的美好:图书馆的午后,三七,庄柔柔,习思白,外婆,许夜蓝她们的那盆昙花,窗外是一整个阳光明媚的花园,曾经飞走的那只金丝雀,……还有那个虚假的她。
原本应该只是镜花水月的虚幻,却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了梦的同时入了梦,才让她进到了不属于她的镜中世界。在梦里,她们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是一半一半。
她很庆幸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习亚铃,活泼乐观,自在讨喜,高兴得像是自己的欲望得到实现一般。
留下虚假的自己跟三七待在那间图书馆里,习亚铃匆匆把其他的人与物打包藏了起来。她们躲在虚假的自己的躯壳里,听着林翳与庄柔柔匆匆赶来,打量着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们并不是相对而言的存在,是缺一不可的。如果没有她,我肯定早死了,是她一直在拯救我,这么想着,她蜷缩进了对方身体的更深处。
在梦境不稳即将崩塌的时候,她让对方想办法把柔柔她们踢出去,毕竟她们是无辜的,丝毫没有想到在破坏躯壳之后,欲望无处安放后眼看又要生成新的魇将人困在里面。
习亚铃只能让对方出去,她把虚假当成了另一个自己,当成了一个独立存在的意识,没想到她其实也只是自己的欲望之一在梦境中具象化了而已。但当一个意识占据了主位,另一个意识只能沦为附属藏在身体角落。但因为欲望没能清理干净,习亚铃仍然被困在那个残缺破碎的梦境里,只能靠着共通的意识指导那个善良的小孩应该怎么做。
只是随着她越靠近蝮蛇林,越靠近林翳所说的梦都,她越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虚像,像梦一样在慢慢剥离现实,即使那个孩子在焦急的呼唤寻找她,她也没能给出任何回应。
*
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其实林翳心里很不好受,她恍惚觉得,她们所有人似乎都对习亚铃充满了太多恶意的偏见。虽然不知道庄柔柔是怎么看穿的,但她有些庆幸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是站在她身边的。
习亚铃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们:“我已经交代完了,能让我去找她了吗?”
林翳有些想不通:“但你分明自己也能好好生活的啊,你们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相处时不会吵起来吗?我以为你会更高兴可以取代她。”
却见“习亚铃”脸色一白,像是被吓到了,瞪了她一眼:“她说的果然没错,你就是个讨厌鬼!”
习亚铃:“你不明白吗?我只是她梦境中的一个欲望而已,并不真的是一个完整的人格,要么因为得以实现而消散,要么因为膨胀失控而被驱散,我取代不了她的。”
庄柔柔安抚着她,“别担心,她会回来的,你也可以继续跟她在一起,都不会有事的,别太抗拒,万一梦都有人能帮你找到她呢,毕竟与梦境相关的事情,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了对不对?”
林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不见了。”
她又叹了口气,只觉得这辈子的气都要在这两天叹完了,“从蝮蛇林进入梦都需要穿越一层结界,穿越结界的人,梦境与现实会短暂的分离,因为梦都里住着的都是魇师,比起一穷二白的现实世界,他们更喜欢把家安在梦境里。如果习亚铃本人还在梦境里的话,可能只是因为结界的缘故被暂时分离出去了,一会儿进了梦都找找还是能找到的。”
习亚铃:“真的吗?骗人是小狗!”
林翳:“我骗你干嘛,一路上哭哭啼啼没个停的小哭包也好意思说别人小狗。”
习亚铃努力憋了憋眼泪,又一头扎进庄柔柔怀里哼哼道:“你果然还是好讨厌!”
庄柔柔:“林翳,你别再欺负她了,小玲多可怜啊。”
林翳:“柔柔你偏心得有点过分了吧,明明是她先针对我的,小东西还会仗势欺人啊。”
虽然只是一个由虚假中诞生的意识,但她与本人共享着一切记忆想法,于是此刻心虚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她道歉,林翳全身上下都觉得别扭,总觉得真身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给她一拳,她十分不自在地摆了摆手,“那什么,我也没有真的很计较那些啦,不如说这种吵吵闹闹只要不过火还是挺有意思的。好啦,现在没意见就别再撬车门了,我带你去找她。”
习亚铃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谢谢你,找到她之后我会转告她的。”
林翳耳朵一动:“转告什么?”
习亚铃:“说你其实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