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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杨千恋篇 梦魇里的虚幻温暖 ...

  •   入秋时节,破清峦黄叶翩翩,如同振翅的蝴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积累成厚厚的一层回忆,泛黄枯萎,像是掩盖和尘封了什么东西一样。忽而风起,霎时间漫天黄叶飞舞,逐渐远逝,像是我逝去的年华,还有记忆里那些温暖美好的星星。

      我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看似温暖,实则极度黑暗绝望的梦魇。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生在了全天下最温暖的家。严厉的爹慈爱的娘,还有对我很温柔很爱对我笑的子渊。虽然爹似乎并不喜欢我,但是有娘的关怀和子渊的照顾,我依然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有一天,上学回来的子渊兴冲冲地跑回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呵呵,妹妹告诉你哦,我现在认了好多字,而且我还给你想好了名字。”

      “真的吗哥哥?你给我起了什么名字?”我当时觉得好兴奋,因为以前我一直没有名字,爹和娘都叫我“丫头”。其实娘也打算给我起名字,但是一提到给我起名字,爹就显得特别烦躁,事情也就因此搁置。

      “你看啊,”子渊认真地给我解释道,眼睛一闪一闪:“我跟我爹姓洛,你呢就要跟我娘姓杨。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女孩子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是我的妹妹,是最最依恋我的人。所以呢,你就叫杨——千——恋,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哥哥给我起的名字,我当然会喜欢啦~”我欢天喜地地说,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娘的面前,扑在娘怀里兴奋地说:“娘,告诉你哦,我有名字了呢!”

      “哦?什么名字?谁给你起的啊?”娘摸着我的额头,,声音是那样慈爱和温和。

      “我叫杨千恋,是哥哥给我起的名字哦。哥哥说了,他跟爹姓洛,我就跟娘姓杨,因为千千万万个女孩里面,只有我是他妹妹,是最最依恋他的人,所以,我就叫杨千恋。”我拉起娘的手,一脸企盼地问道:“娘,你说哥哥是不是很厉害啊?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呢?”娘无奈地看着我,在我的额头轻吻一下,宠溺地说:“好好好,你的名字呀最好听了。渊儿这个孩子还真是有点能耐,都能给妹妹起名字了,看来书没有白念。”

      “是啊是啊,哥哥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人了!”我使劲点着头,认同娘的话。

      真的,在我的心里,子渊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他会写好多字,会背好多诗,会读好多书,会捉好多虫子给我玩,会用柳树枝给我编手镯和发箍,还会画些圆头圆脑的小人儿。他跟我说,将来他要考状元,考状元当大官,这样就不用每天只吃很少的、连肚子都填不饱的饭,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钱,然后用那些钱来给我买漂亮的裙子穿。那时候,爹是山里的猎户,靠打猎为生,家里日子过的自然十分清贫,甚至有些捉襟见肘。

      “真的?哥哥你说话可一定要算话啊。”听子渊这么说,我立刻伸出手,要他与我击掌起誓,不许反悔。子渊哥哥见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和我的手拍在一起,声音是那样稚嫩,却又是那样坚决:“嗯!我洛子渊发誓,一定要考上状元,当上大官,用很多很多的钱给我的妹妹杨千恋买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穿!”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一言为定,绝不反悔!”

      两只小手就那样贴合在一起,掌心里是满满的温暖。

      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只是黑暗前残余的黄昏。

      在我十一岁那年,生活的梦魇正式开始了。

      那天,我和子渊刚从外面抓完蝴蝶回来,却意外地发现有官兵来此,便急忙去爹娘那里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今天是官府前来催缴税款的日子,可是最近的日子里,爹一直没有打到猎物,娘种的麦子也因为一场暴雨全部被摧毁了,根本没有能力缴纳税款。虽然仅仅是五斗米,但是爹娘也根本拿不出手。无论爹娘怎么苦苦地哀求,那个前来逼债的县太爷说什么也不愿意,严令立刻就要拿出五斗米来。我本想上前劝说,却谁料那县官竟是个贪财好色之徒,见到我之后竟说如果爹娘愿意用我来抵债,他可以放我们一马。

      他的话音刚落,子渊就跑到了我的面前,恶狠狠地说:“不可能,我不同意!我不会把妹妹让给你的!”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县官剜了子渊一眼,然后面带威胁之色地看着爹娘,语气里已有二分把握:“怎么样,反正养了个姑娘早晚也是别人家的,用她换了五斗米,应该也是值得的吧。”

      “不行,绝对不可以!”子渊挡在我面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火气,我甚至可以听到他愤怒而急促的心跳声。“千恋是我妹妹,我不会把她让给你这个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猪妖转世的!”

      “啪”的一声,子渊的脸被人用力地掴了一耳光,力量大到让他直接跌在了地上,但却不是那个县官打得,而是爹。“你这个逆子,怎么能对县官大人无理!”爹斥咄道,转而换了一副恭敬的脸对县官说:“如果大人真的看上这个丫头了的话,那么县官大人想要走便要走吧。反正她也不是我们亲生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爆炸开来,我和倒在地上的子渊都怔怔地看向爹。娘伸手拉了一下爹,爹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个丫头原本是孩子他娘捡回来的,听说是被人遗弃的,而且出身很有问题,估计是一对狗男女生的贱种……”

      “孩子他爹!不要再说了!”娘加大了力道,想让爹停下来。但是,爹依旧没有停下来:“自从这个丫头被送来了以后,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更苦了,连肚子都吃不饱。若她是个男孩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丫头,干不得农活,考不得状元,养她跟往外倒粮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大人真的看中她了,带走便是……”

      爹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一概没有听清楚。我的耳朵里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震得我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我在爹的眼里,只是一对狗男女生的贱种,是世界上最卑微,最恶心的东西……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把这个丫头带走了。来人,把她给我带走!”就在我眼神空洞地愣神的时候,县官大笑着指示手下的官兵。子渊把我紧紧地抱在胸前,疯了似的冲爹大喊着:“爹,不可以!就算妹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她也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把她让给那个县官!爹,求求你了!”

      “是啊孩子他爹,再怎么说千恋也在我们家里呆了十一年了,也算是我们的孩子了,不能就这么不要她了啊!”娘也在旁边劝着爹。但是此刻,爹已经是心如磐石。十一年以来一直都在掩饰着的鄙夷和不屑,终于在这一天,如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淹没。

      “爹,就算千恋是狗男女生下的孽种,就算千恋不是爹的亲生孩子,就算千恋是个女儿身……难道,千恋的命,千恋的身体,都只值区区五斗米吗?”眼见爹丝毫不为所动,我跪了下去,伸手拉住爹的衣襟,声泪俱下地问爹。

      爹的眉梢轻轻动了动,仿佛有了一丝动摇。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就在我以为他是要拉我起来的时候,他却将我的手拉开,扔在了一边。

      眼泪就那样决堤一般冲了下来,再也止不住。我明白,我已经被抛弃了。其实,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我的亲生父母抛弃了我,我的养父母也抛弃了我。身后伸出了两双手,将我的胳膊向后一拉,拖着我向后退去。

      “不!千恋!千恋!”子渊见我被带走,想要过来拉我回去,却被爹死死地禁锢住,只能拼命伸长手臂,妄图够着我,将我拉回来。我们都伸长了手臂,都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却被越拉越远。

      “不!哥哥!……”我大声地哭了起来,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原本温暖的阳光在模糊的视野里洇开,变得虚幻。

      “千恋你放心!等我学会了天底下最强大的武功,我一定会去救你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你一定要等我!”

      空旷的山谷之中,反复回响着一个十四岁的男孩用生命立下的誓言。

      后来,那个县官为了能够把五斗米的钱补交上去,顺手再给自己捞一把,竟然把我卖到了江州最有名的青楼——凝香阁,换回了十两银子。

      原本只值五斗米的我,在这里却变成了十两银子。原来,一张姿色过人的皮相,远比有血有肉的身体和灵魂要贵重得多。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和怨毒像是一粒种子,从此被深埋在我的心底,一点一点地破土而出。

      凝香阁里的老鸨本打算让我去接客,但是老鸨的养女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很同情我的遭遇,便和老鸨商量之后,决定让我卖艺不卖身,跟着他们凝香阁里最富盛名的艺妓芷溪学习琵琶。

      芷溪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最见不得别人比她美丽比她聪慧。因此,我的出现,让这个在众人面前温婉似水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暴戾的恶魔。练习的时候,一旦我弹错了一个音或者是走错了一个步骤,她就会用针狠狠地扎我的手,还伴着恶毒的语言:“混蛋,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不想学了就去卖身啊!反正你也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烂皮,那些没品的老男人自然会喜欢你的身体!你看看你的手,那么恶心,那么肮脏,怎么配弹琵琶这样高贵的乐器!……”

      那样恶毒的,带着浓烈色彩的字眼,还有针尖刺进双手的痛感,像是阵阵阴冷的风,将我的心慢慢冻成了冰,仇恨的种子在阴风的吹拂下,愈加快速地生长着。在她施虐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出声,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她在我手上扎针的次数。总有一天,我会将她对我做的一切,十倍地奉还给她。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有一个喝醉的男人在看过我的演奏之后,吵着嚷着要我陪睡。老鸨刚开始还在劝阻,但当那个男人丢给老鸨三十两银子之后,老鸨立刻换了一副笑脸,硬是把我塞进了一个房间里,任我哭喊就是不放我出去。那个男人进门之后便立刻扑向了我,我抓起桌上的茶壶打破了他的脑袋,然后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去,拖着摔断的左腿硬是逃出了凝香阁。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和疼痛,我便昏倒在了一个岔路口。

      醒来之后,我来到了一个房间里,见到了当时在江州名声远扬的“江南第一杀手”段晨碧。那个长相普通,却带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的女子斜睨着我,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好像是在讨论今天应该吃什么饭:

      “你,愿意做我的徒弟,成为一名杀手吗?”

      “为什么?”我问她,目光同样沉寂。

      “因为你适合。”

      “你怎么知道我适合?”

      “因为你的心里有足够多的仇恨。而且,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仇恨……

      是啊,一个被亲生父母遗弃,被养父换了五斗米,被县官卖了十两银子,被逼在青楼卖艺,被青楼女子虐待,还险些失身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仇恨?我苦涩地笑了笑,说:“那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当你的徒弟,成为一个人人唾骂的杀手?”

      “因为,杀手是一个足够强大的职业,你可以因为它变得强大,可以强大到将你所有的仇都复完,让所有抛弃过你,折磨过你的人,都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段晨碧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复仇……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多么诱人的鱼饵。哪怕那鱼饵后面藏着一个锋利的鱼钩,我也仍旧想要将那鱼饵一口吞下。“我可以答应你。”我不假思索地说,“不过,我必须要先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的亲生父母是江州首富王家的管家王庆,还有王家夫人王氏丽香,你是他们偷情的结果。生下你之后,你的母亲命她的贴身丫鬟红月将你丢到深山里喂狼,但是这个丫鬟宅心仁厚,便把你交给了一个深山猎户的妻子。不过可惜的是,红月不久后得了重病死了,所以你也没有办法报恩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段晨碧竟然没有丝毫停顿地讲出了我想知道的一切,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身为杀手,一定要眼观六面耳听八方。你昏倒之前我一直都在跟着你,知道你是从妓院里跑出来的,所以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一路顺藤摸瓜,找出了你的亲生父母。那么现在,你愿意跟我学习暗杀术吗?”说到最后,她仍旧回到了原点。

      “我愿意。”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一口承应下来。我知道,凭我现在的力量想要报仇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只有当杀手,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杀了他们,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

      我原本以为,我剩下的日子里,都要在暗无天日的仇恨中度过了。

      一年之后,我照例戴着斗笠下山出行,在山下小镇的路上,遥遥地看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虽无法看清他的相貌,但仍就能察觉到他身上温暖而出尘的气息,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我的双脚不受身体控制,径自向那个少年走去。

      见我走过来,少年回身看向我。再看到他的相貌之时,我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那样棱角分明俊美非凡的脸庞,和记忆里那个笑的像阳光一般的笑脸渐渐重合在一起,合成了一个人……

      “姑娘,请问你是否见过一个身高和你差不多,眼睛水灵灵的,一笑脸上就出现一对很小的酒窝,喜欢穿着和阳光颜色一样的橙色衣服的女孩子?”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是很好听,少了曾经的那份稚嫩,多了成熟的气息。

      定了定心神,我竭力用平静的声音问他:“你那样模糊的特征,天下女子有一多半都有那样的容颜,谁知你说的是哪一位。”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记得我的模样。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办法,她离开我已经有四年了,如今都十五岁了,该长大了,我也不大清楚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你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嗯。她叫杨千恋,是我的妹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他认真地对我说。

      眼泪在一瞬间溢满了眼眶,我撩起了面纱,半仰头看着我的子渊哥哥,轻声说:“谢谢你,我也一样,子渊哥哥。”

      下一个瞬间,我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尖温和的阳光气息让我的大脑一片眩晕,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但如果真的是梦的话,那我宁愿永远永远都不醒来,而是永远沉浸在这个梦境之中。

      在子渊住的客栈里,我了解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在我被带走之后,子渊和那个男人在家里大吵了一架,最后负气离开。举目无亲的他开始四处寻找我的踪迹,在寻找的过程中遇上了一个行侠仗义的剑侠无尘,从此拜师学艺,在四年的时间里终于学会了无尘的所有剑法剑术,便开始五湖四海的到处找我,终于在这个凌波小镇里找到了。

      没想到……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誓言。虽然知道他不是食言之人,但是这样一个连我都遗忘的誓言,他却坚持了四年。原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这世界上真的还有人会关心我,在意我,看重我,喜欢我。

      “现在,我找到你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永远不分开,好吗?”子渊看着我,纯净的眼里似有微波流转。

      “可是……”我低下头,声音很小,但很坚决:“我……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他疑惑。

      “我……要报仇。”抬起头,我毫不掩饰地看着子渊的眼睛。子渊一怔:“报仇……?找谁报仇?”

      “所有抛弃过我,折磨过我的人。”我一字一顿地说。子渊错愕地看着我,他静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千恋,我知道这些日子里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报仇呢?报仇解决不了一切啊。”

      “不,对我而言就是一切。”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摊开来给他看。那双原本白皙平滑的手上面,布满了针尖大小的红点。“被那个男人换了五斗米之后,我被县官卖到了青楼,跟着一个女的学弹琵琶,她看我不顺眼就用针扎我,三年多来在我手上扎了两千七百六十五下,我甚至差一点就在那里失身。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吗?他们是江州首富王家的管家和王家夫人,而我,就像那个男人说的,是一对狗男女偷情生下的贱种。他们害我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我不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过了下半辈子。”

      子渊脸色发白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我的手重新掌在他的手心里,紧紧地,似是心疼至极地握着。

      “我知道现在我还不够强大,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但是我现在是杀手,我的师父是江南第一杀手,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足够强大,然后将他们对我做的一切,十倍的奉还他们。”我冷冷地说。

      这片刻之间,只余一片沉默。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报仇,”子渊最后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报仇的时候,切莫伤了人命,点到为止即可。等你学会了所有的招式,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

      “……好,我答应你。学会所有的暗杀术,报完仇之后,我们就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开开心心地生活。”虽然子渊并不支持我杀了他们,但是他知道我这些年来所受的痛苦,同意我报仇,这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我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在我梦魇一般的黑暗生活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点光亮。

      但是到了后来我才明白,梦魇里的温暖,都是虚幻的,转瞬即逝的。

      一个月之后,我下山去见子渊,刚与他谈了两句,身后就传来一句没有丝毫温度的话:“我说你这一个月为什么频繁下山,原来是来私会情郎来了。”我的身体彻底僵住,僵硬地转过头,我看到同样身穿夜行衣,头戴斗笠的段晨碧站在离我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背靠一家客栈的墙壁,怀里抱着剑。面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是谁?”子渊把我拉向他的身后,一手探向腰间的剑柄,声音冷清。“江南第一杀手,段晨碧,也是杨千恋的师父。”说着,她直起身,向子渊走过来,对我说:“哼,杨千恋,我念你已对尘世绝望所以才收你做了徒弟,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吗?”

      “杀手又不是和尚尼姑,凭什么不能有感情?”子渊把我紧紧地护在身后,一面小心地向后退去,一面质问段晨碧。段晨碧止了脚步,声音愈加低沉:“有了感情,杀人就不能彻底,做不到干净利落,就算不上是一个杀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看连你也一样。”

      “你说什么?!”子渊愤怒地反问道,向前跨了一步。我从子渊身后闪出来,拔出剑指着段晨碧:“我不管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总之不许你这么骂他!”

      “哟哟哟,护起食来了,看来果然已经有了感情了。”段晨碧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猛然间就将怀里的剑拔了出来,,指向子渊的颈部:“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谁死还不一定!”我站了出来,目光清冷地看着她。

      旋即,便是一片刀光剑影。

      在凌波镇斗了三个回合之后,段晨碧像是不敌我们似的,飞身往破清峦飞去,我和子渊对视一眼,也追了上去。但没想到,在破清峦因为没有东西再碍手碍脚,段晨碧放开了手脚与我们旋斗,十个回合之后,我被段晨碧一掌击飞出了数尺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再无力气站起来。
      “千恋!”子渊惊骇地大喊了一声,飞身过来要帮我。就在我抬起头的瞬间,子渊身后的段晨碧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出,顿时贯穿了子渊的胸膛。

      “不!”我凄厉地惨叫着,想要冲过去帮忙,但是段晨碧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用手朝我一指,竟点住了我的穴道。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晨碧将剑拔了出来,然后用力一掌。本就受了剑伤的子渊根本躲闪不了,霎时就已经撞断了好几根竹子,然后重重地伏在了我身边。

      “子渊!子渊!不……子渊,你应我一声啊!应我一声啊!子渊……”

      我不断地呼喊着,期望子渊能够应我一声,哪怕只有一声。可是子渊一动也不动,胸口处的伤口正往外汩汩地流着鲜血,将他身下的枯叶绿草全部染红。

      那一刻,我听到了一种琉璃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后来的几天里,段晨碧一直把我关在房间里,私自把子渊掩埋了。自此,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永远离开了我。我的灵魂,也随着他永远的离开了。我现在,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孤身一人了。我梦魇一般的生命里,再无一点光亮。

      我要报仇。

      这四个字,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

      在我十七岁那一年,我学会了所有的暗杀术,而且因为还偷偷学习了一些法术和剑术,我的武功甚至比段晨碧都要好。于是,我在一天晚上用“碎心毒”——暗杀术中最残忍的手法之一——杀死了段晨碧,逼问出了子渊被埋在什么地方。但是我大意了,竟让这个女人在临死前将毒下到我身上。不过,我还有时间,可以将所有的仇恨都报完。

      段晨碧死后,我先去了江州,在江州最繁华的街道上见到了我的母亲,她的身边还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那女孩儿穿着绣着菡萏的淡粉色衣裙,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在街上,笑得很天真很无邪。

      那一天晚上,我在王家仆人侍女吃水用的水井里放了一种慢性毒,让他们慢慢受毒的折磨而死。在他们用过晚膳之后,我潜入了王家,看着他们一个个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就是说不出话来,心里腾起一股快慰。杀死了王家老爷之后,我找到了王庆和王氏丽香,还有我同母异父的妹妹王碧月。我在王碧月的面前将王庆和王氏丽香用剑划得面目全非,然后往他们身上涂满了蜂蜜,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蛆虫蚁豸,让他们被虫蚁咬蚀而死。而我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再见到这个场景后,被吓成了疯子。从此,江州再无王氏一脉。

      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我的母亲知道我将来会出落得如此美丽如此聪慧,而且愿意一辈子孝顺她敬她爱她,比她现在的那个女儿更好更优秀,她会不会把我扔去喂狼?但是,正是因为她的一念之差,从此便令我万劫不复。

      而后,我去了那座深山里,找到了那个将我换了五斗米的男人,点了他的哑穴后将他扔进了一群饥饿的狼群里,看着他被狼撕咬成碎片,那种快慰兴奋的感觉再度笼上心头。看了一会儿,我便转身离开。我还有事要做,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我找到了那个将我卖到青楼的县官,那个时候他因为贪污被罢了官,正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发脾气。我一掌将他敲晕后,在他肚子上挖了一个小洞,放进去了五只处于发怒状态的大闸蟹然后离开。第二天接到消息,说那个县官的内脏全部被螃蟹剪碎,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而身体里的油脂全部流了出来,铺了一地。

      最后便是凝香阁。我并没有太多折磨老鸨,只是将她按进了水里直到她断气。至于那个叫芷溪的女子,我在点过了她的哑穴之后,在她手上插满了针,共计两千七百六十五根,每一根针都深深地嵌进她的肉里,让她被活活地痛死。

      在最后一个仇人瞪着眼睛死去之后,我明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着活下去了。子渊死了,仇也报完了,我的灵魂早已被梦魇吞噬,现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死也只在我的一念之间。但是,我不能死,我答应过子渊,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绝对不轻生,直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

      “千恋?千恋?你怎么愣神了。”漱玉轻轻地晃着我,把我从无尽的回忆里晃了回来。我对她掩饰地笑了笑,说:“怎么,你练习的时候我连神都不能愣一会儿?”漱玉淡笑一下,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一看,碎心毒和渐次裂冰咒这两招使得有没有什么问题。”

      “嗯,好,那你使一下我看看。”我点头道。

      剑尖斜挑,一招一式快如闪电,迅如旋风。地上落叶再度翩飞而起,扬于空中。我看着那落叶中飞速旋动的剪影,却在眼底重新化为另一人。

      视线,重新氤氲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番外:杨千恋篇 梦魇里的虚幻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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