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年少春衫薄（二）》杨慕次的五发子弹

5、第 5 章

　　第五章
　　杨慕次睁开眼睛，屋子里还有些昏暗。
　　他揉了揉睡得有些昏沉的头，身体感觉无比疲乏。昨日，在大哥的监督下，他一大早就去了春和医院，做了一个从头发尖到脚底的全身检查，一套流程下来，简直比在特训班训练一整天都要累人。好在他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否则杨慕次不敢想象大哥会不会直接就将自己扣在医院里了。
　　杨慕次摇摇晃晃的走下床，打开大哥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无比厚重的遮光帘，一道刺目的骄阳毫无防备的闯入，直照得阿次睁不开眼。缓了一会儿，杨慕次看了看外面已然大亮的碧空如洗的蓝天，这才惊觉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六点四十分。而他从家里跑到侦缉处，最少也要十五分钟。向来根据天亮的程度作息的阿次不由得长叹一声，这个遮光帘质量也太好了吧！
　　一阵匆忙的洗漱过后，杨慕次连跑带跳的下了楼，对着刚刚在餐厅坐定的大哥道了一句早便急匆匆的往外跑去。杨慕初皱眉，大喝一声：“站住！”
　　阿次苦了脸，乖乖的转过身，半是乞求半是委屈的看着他大哥：“大哥，我上班要迟到了。”
　　杨慕初皱眉，帮他盛了一杯豆浆：“坐下吃饭，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送他去上班？
　　杨慕次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他大哥那个夸张的车队他已经见识过了，他可不想上班第一天就成为风云人物。
　　杨慕次只得耐着性子坐下吃饭，试探的目光看向他大哥：“大哥，就不麻烦你送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杨慕初到底还是没忍住，一眼瞪了过去。全世界能让他杨慕初这般费心，又这般不领情的，只有杨慕次这一个小混蛋了。
　　杨慕次感受到了大哥的不悦，默默低头吃自己的饭，心里却是一阵委屈。
　　委屈，委屈得很！
　　到底还是拧不过自家大哥，当杨慕初带着他的车队来送阿次到侦缉处上班时，周遭的人皆忍不住侧目。阿次简直不愿下车，他很是不明白，以前的大哥素来内敛低调，怎么如今就变得和暴发户一样。
　　杨慕初感受到了阿次颇有些为难的表情，不过他心里自有他的打算。见他不下车，也不催他，只是说道：“回头告诉你同事，今晚下班后，我在白玫瑰舞厅请他们吃饭跳舞。”
　　“大哥！”杨慕次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你这么做不是把我朝风口浪尖推吗！”
　　“对啊。”杨慕初气定神闲，大方的承认。
　　“可是我……”杨慕次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大哥解释，“我是一名特工，我需要保持绝对的低调。低调，大哥你懂吗？过分的曝光只会让我处于不利。”
　　杨慕初无语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傻弟弟，冷冷的嘲讽：“你以为你真能做到默默无闻吗？从你回到上海伊始，不管是生擒花满庭、还是协助李沁红缴了自家的军火，任何一件事都足以令所有人议论纷纷了。再加上杨家一直颇受舆论的青睐，你觉得你真的可以保持低调？”
　　杨慕次突然无法反驳，他大哥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但是……
　　“但是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真是可怜天下哥哥心。杨慕初在心里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己：“既然没有办法保持低调，那就高调到极致。人心险恶，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遇到怎样恶毒的人。侦缉处并不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我必须这样高调，至少可以让一些宵小对你敬而远之。”
　　杨慕次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坍塌，可是大哥说得却又有理有据令人无从反驳。他知道自己素来说不过大哥，想了想只好妥协：“大哥我先去上班了。”
　　“告诉你的同事们，下班后白玫瑰舞厅见。”杨慕初说着，同时不忘补充一句，“记住，是侦缉处全体同事。”
　　“是，我知道了。”有气无力的回答。

　　杨慕次从浩浩荡荡的车队中走下，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周遭的人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甚至门口守卫的士兵也站的更加挺拔了。他甫一走到门口，那两个士兵皆立正敬礼，动作规范得好似面对上级视察。
　　杨慕次堪堪回礼，逃似得大步走了进去。
　　进入侦缉处第一件事就是要向李沁红报道。杨慕次问了路，站在李沁红办公室的门外，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成为李沁红的下属。
　　“报告！”杨慕次在门外大声喊道。
　　“进来。”
　　杨慕次得到允许，迈着端正的步伐走了进去，他在里面站定，保持着标准的军姿。
　　李沁红倒是打量了杨慕次好几眼，几个月不见，这个杨慕次身上倒是丝毫不见杨家二少爷的纨绔，反而到真真是个军人模样了。不过，对于杨慕次的身份她却不得不怀疑。当初荣华惨死，他若选择继承荣华遗志加入地下党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却跑去参加了军统特训班，如今更是来到了自己手下。李沁红自诩有洞察人心的本领，可是这个杨慕次，她是真的看不透了。
　　“有没有去城郊看看，顺便……上一支香？”李沁红挑衅的说道。
　　提起往事，杨慕次的心里不受控的抽搐着，城郊南陵，那是埋葬荣华的地方。他眼神冰冷的看向李沁红，看来大哥说的没错，李沁红果然会怀疑自己。
　　“没有。”
　　“为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
　　李沁红哂笑：“还以为杨二少爷是个多情种呢，看来不过也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罢了。”
　　杨慕次并不作答，李沁红却步步紧逼。
　　“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你不应该跟随你的未婚妻荣华的脚步，加入地下党吗？”
　　“我恨他们。”
　　“为什么恨？”
　　“若不是他们，荣华也就不会死。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从来不在意荣华的生死。”
　　“那你恨我吗？”
　　“恨。”杨慕次说出了心里话。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来这里？你大可以转身离开，回家去舒舒服服的当你的二少爷。”
　　“这不是我所能选择的。我现在是一名军人，上级把我分配到了这里，我别无选择。”
　　杨慕次的言语里透露着莫名的正气，毫不回避的态度倒是让李沁红很是意外。她并不在意杨慕次是否恨她，她在意的，只是杨慕次是否纯洁。
　　“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既然别无选择，那么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我都能摒弃成见，精诚合作。”李沁红说罢，又挑眉问了问，“能做到吗，杨副官？”
　　“是！”杨慕次立正。
　　李沁红指了指桌上的两套军转和一把手枪，她拿起手枪，当着杨慕次的面装满了弹夹：“这是给你配发的手枪，上面有你的编号。从今往后，你所开的每一枪都要记录在你的行动报告内，这点你在特训班的时候应该有人教过你吧。”
　　杨慕次接过手枪，沉甸甸的，上面的编号是1130。
　　“记住，不要随意开枪，更不要弄丢了你的手枪，知道吗？”李沁红的眼里散发出警告的意味，她本怀疑杨慕次的身份，可是他的坦诚却又让自己有了一丝动摇。他恨自己一个人，可是却恨那边一个党。或许，他真的不是……
　　“是！”杨慕次大声答道，后来李沁红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让杨慕次离开了。
　　杨慕次从李沁红办公室出来，握枪的手早已浸满了汗。他想杀李沁红，无比的想。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自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了任性冲动的资格，个人恩怨面前，他当以大局为重。刚刚自己半真半假的话，他不知道李沁红到底信了几分，杨慕次隐隐感觉到，未来的路，不会一直坦途。

　　杨慕次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三楼左转最后一间。他推开门，见到的不是别人，竟是……
　　“刘云普？”杨慕次试探的叫了一声，正趴在桌子上剥橘子的刘云普听到有人喊他，还以为是领导检查来了，忙把橘子都收到了抽屉里。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杨慕次。
　　“杨慕次！”刘云普这才长呼一口气，不满的看着杨慕次，又把自己的橘子拿了出来，“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好。”
　　想了想，又颇觉有异。他和杨慕次互相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异口同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云普看了看杨慕次手中拿的军装，更加诧异：“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副官？”
　　杨慕次也打量了好几遍刘云普的军装和军衔：“你居然也能混到少校？”
　　刘云普苦大仇深的瞪着杨慕次，拿起橘子就砸了过去。
　　“阿次，我告诉你，新人嘴这么毒可是要吃苦头的。”
　　杨慕次倒是不以为意：“怎么，刘少校还想教训我不成？”
　　刘云普摇了摇头，这个杨慕次，还是一副不知收敛的少爷样，就他这脾气，能在侦缉处待下去吗？想到这里，刘云普无比好奇的抓着杨慕次，一脸的贱兮兮：“喂，你怎么会到侦缉处来？你大哥舍得你受苦吗？还是你大哥把你赶出家门了，不得已才找了个谋生的地方？”
　　“你才被赶出家门了！”杨慕次一拳打在刘云普身上，“我可是正儿八经特训班出身，瞧瞧，我也是少校军衔！”
　　杨慕次炫耀的晃了晃自己的军衔，刘云普抓着看了许久，仍不相信的问道：“自己从特训班毕业的？没托家里关系？”
　　“你什么意思啊！”杨慕次恼火的从刘云普手里夺回自己的军装，“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丽丽一起离开了吗？”
　　蓦得，又想起前几日在咖啡厅见到丽丽，杨慕次不由得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丽丽也……”
　　刘云普忙制止住了杨慕次的猜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丽丽现在的身份是机密，你可不要乱说。”
　　“这么说是真的！”杨慕次压低了声音，“丽丽也加入了国民党？”
　　刘云普从小和杨慕次一同长大，对他自然毫无防备。他点点头，小声说道：“她现在是侦缉处的秘密情报人员，身份特殊。”
　　杨慕次点点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原来在遇见，儿时的挚友却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
　　“妈的，这个新来的什么来头，排场这么大！”
　　杨慕次和刘云普正说着，门被突然暴躁的打开，传来一阵鄙夷的质问。杨慕次怔怔的看向来人，高大威猛，身形魁梧，一对蹙起的剑眉更显凶悍。
　　那人推门见到杨慕次也怔住了，看了许久，这才确认他就是自己口中咒骂的对象。在背后议论却被人当场听到，到底不是大丈夫所为，那人立在原地，不由得显得有些窘迫。
　　“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刘云普觉察到气氛的尴尬，忙出来缓和，“这是高磊，是我们行动组的副队长。高磊啊，这是杨慕次，是我们新来的同事。”
　　高磊看着杨慕次，怎么都觉得理亏，所以只是上去握了握手，然后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说话。而杨慕次却觉得面前的人对自己似乎很有敌意，想着上班第一天也不便惹事，便也安静的坐了下来。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