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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第一次见到何郁,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和我并不是一个世界的。
何郁的大名,我还没进A大就有所耳闻。
当时我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在贴吧里找到同校学姐,向她了解专业情况的时候,她就一脸兴奋地告诉我,我们这届有几个新生特别有名,而何郁,就是其中之一。
虽说知道这位有名人物在我们专业,可没成想,居然还跟我是一个宿舍。
我有点惊讶,惊讶之余还有点嫌麻烦,这类人物向来是天之骄子,宿舍生活恐怕不会太和谐。
结果,我刚放下行李,穿着一身精致裙装的女孩居然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我来帮你铺床单吧,那个,一个人铺还有些麻烦呢。”
九月的天气,有些燥热,前几天连绵的阴雨使空气都变得死气沉沉,但她的笑容很美,像我今晨于路旁见到的雏菊。
我有些局促地说了声好。
这就是我们的开端,再平常不过。
但我后来想想,这可能也是一段“孽缘”的起初。
何郁跟我说,她从小身体不好,这次上A大,是她为数不多的自由体验,从前她上下学都是专人接送,在家中更是时时受到360度全方位的保护,苦闷得很。
彼时,我们已经很熟。我也发现了她在精美的外包装下和普通女孩子无二的小脾性。
我说,那这回你家人放你出来放风,想必你的身体已大好。
她大笑,借你吉言。
何郁很受欢迎,无论是她那卓越的家世,还是她过硬的音乐功底,都让她在学校声名鹊起,追求者无数。
可她每每都会矜持且优雅地拒绝他们,然后转过头便拍拍胸脯,一脸尴尬且失落的模样,对我说:“啊,爱情,总是不属于我。”
我说:“你接受就会属于你了。”
她摇摇手:“非也非也,这对我来说可是奢侈品。”
她在我面前总是这般大大咧咧又漫不经心,心理年龄跟我那十二岁的侄女没什么两样,说实话,我一直以为这妮子,约莫在这大学四年是绝对开不了窍的。
直到梁傅的出现。
梁傅是金融系出了名的才子,家世逆天,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但是这个富二代的出场方式并不是太美好,不似小说中霸道总裁的英雄救美,反而有些尴尬。
那天,我和何郁在学校食堂吃饭,一个人影闪过,我放下手里的筷子,问何郁:“你觉不觉得我们后面的那个人一直在我们周围晃悠。”
何郁:“有吗?”
我点头:“嗯,他长得不错,我肯定没记错。”
何郁捂着嘴笑:“他原来这么明显。”
我看出点猫腻:“你认识他?”
何郁点头:“嗯,略熟。”
我“哦”了声,心想肯定不止熟那么简单,你眼神都飘了。
何郁看我没说话,吞了口饭,犹豫地说:“他叫梁傅。”
哦哦,金融系大才子。
何郁:“你,你别管他。”
“嗯。”
“可能是我们的行程很相似,食堂吃饭嘛,谁不在食堂吃饭啊,你说是不是?”
“嗯。”
“诶,其实,我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原来如此。”
何郁震惊:“什么原来如此?”
“他喜欢你。”
何郁沉默了。
“难道不是吗?”
何郁瞪大眼睛。
何郁说,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谈恋爱啊。
说完,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我想回宿舍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像是哀求。
他们之间的诸多事情都尽于此,多是一个人笑,一人在看。
多的,或许在这阳光之外,有我不知道的纠葛。
只有一次,我记得比较清。
那天何郁上着课,突然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她歉意地看了我一眼,飞快跑去厕所。
我有点措手不及,却也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有些超出预料。
她并没有感冒的前兆,处理的方式也过于熟练。
果然,我跟着去厕所,看到了水池里还没来得及冲干净的血迹。
何郁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刚刚喝水不小心呛着了。”
我盯着她,她笑。
“你刚刚没喝水。”
何郁:“哎哟,你这么严肃干嘛?”她楼抱住我的胳膊,“走吧,上课去,人家随随便便咳嗽一下,你都要追到厕所……”
她的故作轻松,并没有打消我的顾虑。
我突然想起梁傅那天突然塞给我的电话号码,半是犹豫地给他发了第一个信息:
[何郁刚刚咳嗽,好像吐了血。]
发完以后,我颇有些心神不定,正不安地等着回信呢,却听到教室门“碰”地一声打开。
梁傅的脸色奇差,衣着难得凌乱。
他喘着气,低吼一声:“你给我出来。”
我身旁的何郁一脸震惊,慌张地把头低下了。
马克思的老师一脸怒容:“同学,你是谁?我们现在正在上课。”
梁傅一个眼神都没给这老头子,只是逡巡了一圈教室,下一秒便在全班的唏嘘下来到何郁的跟前,一把扯过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本想跟出去,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再后来,过了一周,何郁才重新出现在宿舍。
我们都不再提那次的上课事件,即使已经在学校被传疯了,可这两位当事人依旧连一次饭都没同桌吃过。
只有在何郁某次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中,我才依稀窥见这份感情的一角。
何郁彼时红了眼眶,抓着我的手,问我:“张晓晓,那个人,在我身后吗?”
我看着灯光尽处的那个身影,说:“在。”
只这一字,她的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但她哭至动情时,也竟未出一声,只是无声落泪。
如困兽。带着绝望犹活着的困兽。
但何郁毕竟是何郁,我只见过她一次哭。
我常见她在舞台上高雅如白天鹅,常见她游走在各类美食的巷口,常见她哈哈大笑肆无忌惮。
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于是,也见她捧着一张相片,珍惜地亲吻;见她突然地无助胸口又佯装搞笑;见她深夜时的轻声嘤.咛。
这辈子,大概我只遇上这一人,会和我一起去火车站接我那乡下的父母,带着他们不厌其烦地遍览A市美景。
她在我的眼里,就像一个小太阳。
但我没曾想,太阳有一天也会陨落。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她的隐忍,她的痛苦。
可是,她要我们视而不见。
于是,无论是我,还是她的父母,还是梁傅。
都选择视而不见了。
包容他,纵容她,这似乎是我们能够做的唯一。
大二的末尾我跟她说:“梁傅喜欢你。”
她“哦”了一声。
“你也喜欢他。”
她眨眨眼睛,过了良久,笑了:“是啊,我也喜欢他,全世界最喜欢他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很亮。
“你可以告诉他。”
何郁说:“我不谈恋爱的,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不适合我。”
“你就是女孩子。”
何郁嘟嘴:“晓晓同学,你欺负我。”
我看着她,觉得有点难受。
她见我不说话,似乎有些慌了:“诶,别气别气,他总会有一天知道的,真的。”
我问:“哪一天呢?”
她说:“一点都不遥远的,某一天。”
我心里一抽,不再问下去。
她又哈哈笑起来,一点都不矜持的。
“张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好朋友,我也很很很很喜欢你。”她抱住我,“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把她的这句话无可奈何地当了真。
然后从大三开始到现在为止,
再也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