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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你扶母亲先进去休息吧,我让人把行李搬进去”。迅哥儿,不,应该是严树人说话了。袁凌转头看着他细眉细眼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袁凌心乱如麻,扶着严鲁氏走进园子里,被北京又干又硬的冬风割了个激灵。她凭着印象扶着严鲁氏在园子里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堂屋。这园子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堂屋里蒙了一层灰。袁凌拿着严鲁氏的帕子擦出两把凳子来,扶了严鲁氏坐了,两人在浸着冷气的房子里相顾无言。严鲁氏第一次北上,到底有些年纪,挨不住北京的干冷,缩在凳子上让袁凌去问问迅哥儿有没有炭火。
      袁凌回到门口的时候严树人还在指挥刚找来的几个脚夫卸行李,都先堆在库房里,等着慢慢收拾。“严树人,屋里有没有炭?母亲冷得很,发盆火烘烘吧,或者有手炉也行”。严树人定定看了她一眼,说,“叫迅哥儿就行”,又道,“应该是没有炭的,我也是才接手这个地方。等搬完了东西,我出去买一些,顺便买点吃食,再找几个婆子,先把堂屋和卧房收拾出来”。袁凌被他那一眼唬了一跳,才想起华国前是不兴直呼其名的。得了,迅哥儿就迅哥儿吧,她记得此迅哥儿非彼迅哥儿就行。“那我看着他们卸货,你先去采买吧,争取晌午能生了火,和母亲吃上一顿热饭”。袁凌也想快快生了火,吃点咸香的热菜热饭。她本想自己出去买些合心意的东西,可是母子俩应该不会放她单独行动,跟严树人一起,又不知道这卸货要卸到什么时候了。严树人似乎是不太放心她一个人看着,但到底她搬出了母亲,只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袁凌看着那马车上卸下来的东西,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三个人四季的换洗衣裳,一些江南特色的吃食,她陪嫁的床头柜和被子。最多的就是一箱箱的书籍纸笔,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袁凌有些明白严鲁氏说的家道中落是什么意思了。袁凌想起收在贴身包裹里的二百两银票,那是她的嫁妆,也是压箱底的钱。本来她准备站稳了脚跟一走了之,想来那迅哥儿也乐见其成。可是真知道了这迅哥儿是她心里的那一位,袁凌又有些舍不得走了。关于鱼讯,她最遗憾的事就是这人英年早逝,还没看见他理想的新世界就早早地去了。他老是拼命工作,烟也抽得厉害,这个时候应该也是没什么科学养生的意识的。如果能让他少受些病痛就好了,至少让他看看新世界是什么样的。这样的念头在袁凌心里放了近十年,如今竟然真的有机会实现,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打定了主意留下,袁凌才对那来来往往的脚夫上心了些,又盼着严树人赶紧回来,把卧房收拾得舒服些。
      到下午分房的时候,严树人把朝向最好最暖和的屋子给了严鲁氏。严鲁氏直说不必,“我年纪一把了,住哪都是一样,倒是你们俩刚成了亲,合该住得好些。” 成亲简直是严树人的逆鳞。他在船上欠了袁凌小小的人情,又看她愿意读书,似乎还有药可救,态度刚有所缓和,听了这句“成亲”又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他只说“母亲,我是不会接受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做我的妻子的。”严鲁氏被他气得直抚胸口,也放出狠话来,“你要是不和朱安住一间房,就不要再认我这个母亲!” 这话一出,严树人到底是捏着鼻子把自己的床被衣物挪到了朱安屋里。只是一关门,马上就把铺盖抱到了地上。
      三个人忙了一天,到了日头偏西才终于收拾了个大概。严树人遣散了脚夫婆子,才回了饭厅和两人一起吃晚饭。本来冷锅冷灶,也没有食材,按袁凌的意思还是买些东西回来吃。可是严鲁氏要守老规矩,住进新房子第一天是要开火热灶的。三个人煮了点白面条就着江南带的小菜对付了晚饭,又用灶膛里的火烧了点热水带回去洗漱,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这时候电气是没有普及的。今天又过得匆忙没有烧炕,袁凌躺在冰凉的炕上有些睡不着。严树人点了煤油灯坐在地上看书,还裹着袁凌那床八宝纹的被子。袁凌看那灯光昏黄,还摇晃得厉害,不禁暗暗寻思,鱼讯是不近视的吧。哎,好像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但是他的照片倒是都没有眼镜。“哎,你眼睛不累吗,光线好的时候再看吧。”袁凌有些忍不住了。这几天在江南在船上她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现在回了熟悉一些的地方,又确定母子俩都不认识以前的“朱安”,藏起来的本性就冒了头。严鲁氏说朱安原来活泼爱笑,和袁凌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就是个人来疯,真不管不顾起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坐在地上的人翻书的手停了停,只装作没听到。袁凌却不愿意放过他,“这么暗的光看书真的对眼睛不好,你不是学医的吗连这都不知道”。严树人终于抬了头,眉眼沉沉地看着她,“不知道。” 袁凌有些讪讪,又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去做事?” “明天报到。” “那你能不能跟母亲说了顺便也把我带出去?母亲怕是不会让我出门···” 袁凌的话被严树人猛地打断,“怎么,你还不死心吗,想跟着我去我做事的地方,好叫天下人知道我严树人留洋留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被包办了婚姻。你很得意吗,你和母亲赢了我?” 袁凌看着那气鼓鼓刻薄的脸,一股失望冲上喉头,“严树人你真是太过分了。你留洋就学了这些?对一个女人口出恶言?你只看得见你被包办了婚姻,从来没想过我也是被迫嫁了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你觉得委屈,你觉得该有人做你的出气筒,你不乐意向母亲发脾气,就迁怒我?你要婚姻自由,就合该毁了另一个人的一生?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在做什么。能不能收收你那狭隘的新思想?就你还想治病救人?” 还能成民族脊梁?还让我崇拜了那么多年。袁凌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严树人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前几天话都不多说几句的人突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一直抵触的“包办婚姻”说出这么一番振聋发聩的话来,又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张了张口,倒是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袁凌看着他讷讷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好没道理。就算这人以后是个冷硬的笔杆子,现在也才刚满二十岁呢,她和一个二十岁的人计较什么呢,她又凭什么恨铁不成钢呢。袁凌只管自己倒头睡了,也不管地铺上的人睁眼到半夜。
      第二天袁凌醒来的时候地铺已经卷起来了,原本睡在地上的人早没了踪影。好大的气性,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吗,为了不带我出去还偷偷跑了。袁凌撇撇嘴,只顾自收拾了自己就去了饭厅。
      看到严树人和严鲁氏都在饭厅,袁凌着实有些惊讶。那餐桌上摆了豆汁儿焦圈儿,还有一些芸豆糕豌豆黄之类的糕点。原来严树人是一早出去买饭去了。袁凌跟严鲁氏问了安,也不理严树人别别扭扭的样子,远远避开豆汁儿,夹了块芸豆糕吃了。严树人也是不吃豆汁儿的,可能是照顾严鲁氏第一次来北京,可以尝尝北京特色。袁凌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在护国寺吃过一次豆汁儿,只抿了一口,差点连整顿饭都吃不下,她实在是受不了那股又腥又馊又臭的味道。严鲁氏也只是闻了下那豆汁儿就放下了,倒是甜点心吃了不少。
      吃完了饭,袁凌和严鲁氏收拾了桌子,又看着严鲁氏生了火。厨房里的活儿,袁凌是会做的。毕竟一个人生活多年,袁凌的厨艺还算得上相当不错,只是不太会用柴火灶。这生火架炭的活儿,袁凌就是一点儿不会了,只能等着严鲁氏或者是严树人。说到严树人,吃完饭收了桌子有一会了,他还磨磨蹭蹭不肯走。时不时看一眼袁凌,欲言又止的样子。袁凌看他实在为难,给他递了个台阶。“迅哥儿不是说今天报到吗,怎得还不出发。误了差事可是不太好。”“我心里有数。你跟我一起出门,把该买的东西买了,免得家里什么都没有,让母亲受了委屈。”严树人粗声粗气地说完就直接转身出门了,瞧着倒有点像落荒而逃。袁凌才转过弯来这是答应了带自己出去,又不好意思直说,就拿母亲做幌子。这小傲娇,袁凌嘴角翘了翘,觉得还有点窝心。对于他们俩一起出门,严鲁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直让他们安心出去逛逛,她在家守着火盆做点绣活,也是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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