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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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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七斜靠桌案上，也不在乎衣裳会不会有褶皱，慵懒的地翻阅着皇帝送来的奏折，不像是储君，倒像是竹林书苑里，批改学生文章的教书先生。
礼部递上了接风宴的折子，建议小办一场宴席，定在暖阁里，话里话外都是认为应当压一压柳平的锐气，以免锋芒太过，功高震主的局面出现。
林十七冷笑一声，开口问道：“福生，柳平入京了？”
“回殿下的话，柳将军今早就入京了，之后去了禁卫营转了一圈才被人用马车送回了城外的小庄山，现在估摸着正在来宫里的路上。”
“他动作倒是快，没想到竟然舍得把两千精兵交给禁卫营？”
福生微微躬身说道：“这老奴到是不知晓。”
“柳平以前从未入京？”
“是。”
“这人看着板正，性子应当是跳脱的。京都繁华，禁卫营的人看不住他。”林十七回想起马车上那人装做正经的样子，忍俊不禁。
福生看着有些不解：“可是柳将军前些天遭了埋伏，身上有伤，应当是不会乱跑的。”
林十七笑得更开心了，说道：“他没伤。”这人在西边骁勇善战，武功深藏不露，而且机灵的很，怎么可能让自己受伤。
“福公公，京都城里都有哪些好玩的，你给我说说？”
“老奴老了，对新鲜玩意也没精力了，殿下还是让小东子说吧。”福生拱手，从门外拉了一个小太监进来。
小太监先是行了大礼，之后一五一十的，把京都里好玩的好吃的地方说了个遍。
“很好。”林十七点点头，“拿上腰牌，跟孤出宫一趟。”
“殿下这是要去拜访柳将军？那殿下等老奴拟好拜帖……”
“唉~不过是遵守诺言请人喝顿酒的事，不用这么麻烦。”
“可是…”福生出声想阻拦，下一秒就被林十七打断：
“不打紧的，小事。”他微微一笑，把福生笑愣住了。
“这……”
福生深觉今天太子不对劲，平日里礼仪一丝也不出错的太子，怎么会愿意略过拜帖，直接上门去找人喝酒呢？但也无法反驳，只能揣好出宫腰牌，叫上轿辇，拉着小东子，紧踩着小碎步跟在太子身后离开了东宫。
万柳把两千人交给京城京城禁卫营后，就坐着禁卫营给的马车走了。走过街市，觉得京都异常繁华，玩心大起，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前，给了车夫一些银子就打发走了。
酒楼大堂里坐满了食客，中央还有一个台子，四周被人高的屏风围着，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讲的是西疆战神大败西戎的故事。
老人边说边演，绘声绘色，万柳听出来这老人有些口技的本事。
“小二，给个好风光的位置，再来些你家的招牌菜。”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上面有个靠窗的位子，望出去便是城外小庄山小庄湖，十分雅静……”小二话还没说完就被万柳打断： “雅静倒不用，我这人喜欢热闹。”
小二便机灵地转了个弯，带他坐到了对向临街的窗户边上。万柳伸头一看，窗外就是另一条更为喧闹的大街。
林十七带着福生和小东子出了宫，把京都里最常见外乡人的地方逛了个遍，没想到都没见到柳平，反而是又渴又饿。
小东子站在街边，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了意外之喜，轻声对林十七说道：
“殿下，你看那窗边的人，是不是柳将军？”
万柳坐在窗边喝着酒，听着街道上小摊贩的叫卖声，好不自在休悠闲。听见有人叫他，循声往窗外一瞥，入眼的是美人背，黄蜂腰，不禁感叹是京城谁家公子，立如芝兰。
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就看见站在那个公子身旁的大太监，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孩子，正兴奋地冲他挥手。
“柳将军！”
背对着街道，藏在房子阴影下的林十七缓缓转过身，收起折扇，对着窗边静坐的万柳拱手道：“柳将军。”他嘴角带笑，迷了万柳的眼。
西下的残阳洒落在林十七脸上，金光斑驳陆离，印在他的眼里，原本端庄矜持的太子，如今却显得又娇又媚，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也暗含秋水。
万柳一双眼睛顿时不知道应该往哪看，飘忽不定，就连嘴角都僵硬了。
他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窗户后，连招呼都忘了打，大脑叫嚣着要逃离，双脚也不自主地往外走，身体却岿然不动，两手往袖子里一揣，脑袋抵着窗们，眼睛还再往窗外瞟，眼见着太子一行进了酒楼。
店小二很快就把人引上来了。
“柳将军！”林十七人还没站定，已经拱手打了招呼。
“太……”万柳话还没出口，太子抬手一推，就免了大礼。
“将军好品味，这江南楼是京都城数一数二的酒楼，父亲曾经微服，尝过一次就对此赞叹不已。”
“末将不过是想着殿下请酒吃，想着怎么也得有菜有肉，因此就先找了家酒楼试试，也是歪打正着。”
“如此也不用找了！”林十七大手一挥，“既然将军有菜，我这正好有酒……”林十七伸手拿过小东子给的布袋子，一解开，酒香四溢，直往人鼻子里窜，万柳闻着，开始不自主咽唾沫。
西边气候奇怪，一天有四季，却没多少好东西，边军最馋的就是好酒好肉，二两酒一碟肉，能嘬上半天。
“昨日来去匆忙，说要请将军喝的酒。”他给万柳满上酒碗。
万柳看着他，只觉得这人一举一动都是风流，即使是倒酒这样粗犷的事，由他做来，也是像斟茶品茗一样优雅，就连露出来精瘦的一节手臂，在他眼里也跟白玉娃娃一样白嫩。
只一小节手臂，万柳甚至已经觉得脸上冒热气，已经红了一圈又一圈，不禁庆幸自己没刮胡子，不至于在这人面前出糗。
他端起酒碗，囫囵喝了个干净，嘴里没尝出什么味，喉咙里辣辣的，胃里烧着，心头热热的。
“好酒！”
太子看他喜欢，给他满了一碗又一碗，拿起小二新上的碗筷，自顾吃起菜来，自己却是滴酒不沾。
两人吃到宫宴都要开始了，福公公和小东子才掺着有些上头的万柳往回走。
“将军好酒量。”林十七背手走在一旁，随意地转着扳指玩，时不时瞟一眼万柳。
“殿下这酒好。”万柳低头，抿嘴微笑。
他看着醉，心里却没醉多少，知道自己被夹着走，但赴宴还是要换身礼服，否则落人口实以为他孤傲自大。
他假装嚷嚷着，要回小庄换身衣服，还借着酒劲挣脱开了左右的大小太监，在街上起舞，左边
跳完右边跳，疯疯癫癫，就像条滑溜的泥鳅，让福生和小东子怎么也抓不住，出了一头汗。
“哎呦喂！柳将军，再耽搁下去，宴会都要开始了，怎么这会……”福生急的得开始跺脚，“殿下，你看着这……”
林十七默不作声，看着万柳胡闹。
“孤没想到将军不仅善战，还善舞，”他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又说，“不过宫里的车马来了，想必时间不早了，将军还是先入宫的好。”
他突然摘下了一直温和示人的面具，站在空荡无一人的街道上，刹那间变成了一尊玉面阎罗，掠过的春风都被惊扰，倏忽间逃窜，街道上刮起了大风，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像极了异志里的索命铃。
万柳吃酒出了一身汗，被风一激动，瞬间成了冷汗。
他停下舞步，顺着太子的目光望去，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里，一辆马车若隐若现，吓得他眼睛都瞪大了，酒意全无。
好在眼睛很快清明，发现黑夜中的，是一辆与太子初见时，相差无几的马车。
两人相视一眼，上了车。
车子有四匹马拉着，跑的飞快，进了宫门就有轿辇接他们去暖阁。
“将军与孤同行。”
“谢殿下。”万柳翻身进了纱帐之中。
这个太子专用的轿辇像是一个小房子，四周围着，前门被纱帐挡着，里面榻子桌子应有尽有，还放了一盆水清水以供洗漱。
上了轿辇，万柳就低着头，装孙子，显然知道自己刚刚玩过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轻叹一句：
“喝酒误事，孤的错……”
“不，太子礼贤下士，何错之有？”万柳麻溜地从坐塌上滑下来，跪在太子面前，“臣贪酒，是臣的错，请太子恕罪。”
林十七听了这话也没大反应，只是轻轻拨弄扳指，“噌”的一声，一个小刀片从鹰嘴里吐了出来。
万柳耳朵一动，全身紧绷，手里已经攥紧了一把匕首。也不知道触怒了太子那根线，要逼得他动突然动手，只等着危机来临时能够有一力反抗。
只见林十七拿过刀片，轻轻撩过水面，伸手挑起了万柳的下巴，而另一只手，则轻轻包裹住了万柳的手。
“柳将军不要紧张，孤只是好奇，将军须髯下的脸，长得什么样子。”他眼神真挚，不想说假话，万柳半信半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匕首。
林十七仔细地替万柳刮胡子，万柳仰起脸，微敛双眸，目光却未曾离开过那闪着冷光的刀片， 两人呼吸都在不经意间交织，时间久了，他的目光就被太子的“美色”吸引走了。
太子唇红齿白，鼻子高挺，形状却秀气，像个姑娘，与眉眼结合，又弱化了阴柔之气。
他想到小时候，自己长得像个丫头，林十七经常作弄他，常给他脑门扎小辫，又拿胭脂给他在脸上画两瓣猴屁股，也会拿金婶子的口脂给他点纯唇。
金婶子口脂做得好，香甜香甜的，林十七哄他说是蜂蜜，他就忍不住舔去吃了，林十七就会又给他点满，最后不够吃，就拿指头蘸着吃，结果被金婶子发现，抱着自己，逮着林十七的领子去给爷爷赔罪。
万柳想着林十七痛苦哭流涕的样子，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忍不住笑开来。
“不准笑，”太子横眉立目，抬手离开万柳的脸，“这脸还要不要了！”
万柳笑嘻嘻道：“要的要的。”
轿辇停了下来，胡子也刮好了，露出了那张还有些奶气的脸。
这张脸陪伴了他二十年几，即使长大也没有变过，即使太子认不出来了，他也有信心自己的脸能让太子惊艳。
他抬眼看着对方，有些期待林十七的反应。
林十七只是有些怔愣，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就像无事人一样挪开了目光。
他只是轻笑道：“孤这保命的刀片，没想到竟然成了将军的刮胡刀。”
万柳敛去失落，低头拜谢。
下车时，他从袖口摸出一排闪着寒光的刀片，“殿下若是不嫌弃，臣这也有。”把太子惊住了。
“你这……”
“太子莫怪，实在是长大不易，被绑多了，总得有个东西脱身。”他抽了一张刀片递给了太子。
“没想到边疆形势险峻，将军辛苦……”林十七恍惚着拿了小刀片塞回了扳指里。
“这东西与孤的如此契合。”
万柳嘿嘿一笑，贴着太子耳边悄悄说：
“臣未习武时，一兄长曾经送我一把小匕首，臣从小到大都带着，方才太子握着臣的手……”
太子不自主往边上挪了挪。
“将军身上还藏了什么？”
“再到大时得元帅青睐，元帅又赠我一条长'鞭。”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带钩的鞭子，把边上开路的侍卫吓得一哆嗦，差点拔刀喊“护驾”。
“殿下看看？”
林十七接过摸了摸，又还回去让万柳收好。
“臣这手臂上还绑着一个箭筒。”
“箭筒？”林十七来了兴致，“到是看不出来。”他伸手想去摸摸看是不是有异物，被万柳拦下。
“太子小心，这东西快得很。”他迅速解下护甲，护甲背面绑着三只袖珍箭。
“这东西精巧。”林十七小心接过，摸摸箭头，对着月光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不过一日，将军让孤刮目相看。”太子看看了一眼他的脸，若有所思，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停地摩挲着虎口。
“谢殿下夸奖。”万柳拿回护甲，又绑了回去，脚步欢快，语气还有些得瑟。
两人边走边聊，赶在宴席之前到了暖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