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然》言寂

1、面馆（一）

　　随着下课铃声缓缓响起，台上一脸严肃的人一声“下课”，便迅速走出了教室。丁一站起身，向身旁的人问道：“去哪儿吃饭？”
　　“外面吧，别去食堂就行。”身旁的人一脸不快。
　　“咋了，苏柚？给我一个不去食堂的理由。”后桌的人站起，走到前桌，居高临下道。
　　“滚一边去，杨冬。我昨天在食堂吃了炸鸡排，晚上回去就拉肚子，还发烧呢。”苏柚没好气地答道。
　　“是啊，你脸现在还红着呢。”丁一笑着调侃他。
　　杨冬撇撇嘴：“那就去外面呗。”
　　“走。”

　　学校正门外的凌云街，以前是有很多小餐馆和小吃店的，后来被勒令整改，到丁一他们这届就只剩几个文具店和一个合庆超市了，而那些餐馆和小吃店则自愿搬到了学校出门右转的新南路了。所以啊，萧条到繁华的距离，不过一个右转弯。这一转，不只是KFC和麦当劳，还有诸如花甲米线，特色冒菜，日本料理等五花八门的美味，丁一几个思来想去，最终将视线和脚步停留在一家面馆前。
　　“要不就这儿吧，美味面馆。”杨冬说。
　　“嗯，行。”丁一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面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服务员走过来，询问道：“桌面上有菜单，请问几位需要什么？ ”
　　“一份豌杂。”
　　“牛肉面，加份臊子。”
　　“也一碗牛肉面，清汤的，谢谢。”
　　服务员便向厨房汇报菜单，然后给了三人一个号牌。
　　“07，看来等不了多久。”杨冬说。
　　“我们打个赌，要是十分钟内面没上齐，这顿你就请我和柚子吃了，要是上齐了，就全部我买单，行不？”丁一微微一笑。
　　“赌就赌，谁怕谁啊，先说好，谁输谁请客，到时候可别反悔哦。”杨冬盯着丁一道。
　　那个服务员仿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头望了望，又继续在餐桌间穿梭。
　　苏柚已经将手机拿出来计时了，一，二，三……每一秒似乎都是一次艰难困苦的考验，每一瞬都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赌局——一场关乎两人钱包饱和度的赌局。
　　一分钟。没有叫号。两人不动声色。
　　两分钟。依然没有动静。两人继续面不改色。
　　三分钟。沉寂如初。杨冬似乎有些口渴，倒了杯水喝。丁一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五分钟。杨冬听到了一声响亮的“03”——“请问03号客人在哪个位置，您的面好了！”——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了，为什么过了五分钟，才叫到3号，开了一年的店了，效率怎么还这么低。他收回念想，转眼看向丁一，他仍然在刷着微博。
　　八分钟。桌上除了一台手机，两个调料盒，几个杯子之外，只有空空如也。杨冬有些急了，他起身快步走到那个服务员旁边质问到：“还要等多久啊？我们肚子都饿扁了！”
　　服务员瞬间由笑脸转为愧意，只得连连道歉“抱歉”“请稍等”“马上就好”，而丁一和苏柚看到杨冬是咬牙切齿着回来的。
　　“十分钟。你输了，等会记得给钱。”丁一笑道。
　　“好的，小丁丁。”杨冬认输了，但语气里仍带着一丝不服气。
　　“你他妈下次再敢这么叫我，你就别想完整地走出这个面馆。”丁一说这话时脸都黑了。
　　“哎呀，多大点事儿。诶，面来了，快去拿筷子。”苏柚劝道。
　　还没起身，三双筷子就已经摆在了桌上。原来那个服务员似乎在匆忙之中听到了苏柚的话，便顺手将筷子拿了过来。
　　“谢谢。”苏柚说道。
　　“请慢用。”服务员说。
　　“话说这人还挺considerate嘛，而且看起来也就和我们差不多大，有点儿意思。”等到服务员离开餐桌，杨冬轻轻一笑。
　　“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辍学出来打工的罢了。”丁一说，“还有你，说话别搞得中英夹杂的，听了不舒服。”
　　“你懂啥，这叫活学活用。”杨冬反驳道。

　　三碗面在十分钟之内陆续消失，最快的是丁一，其次是杨冬，最慢的是苏柚。
　　“柚子，你该不会吃食堂吃出胃病了吧，就一碗面都这么摸。”丁一嘲笑道。
　　“小丁丁你别在这乌鸦嘴，赶快结账！”杨冬站了起来。
　　“该结账的是你吧，还有，你刚叫我什么？站住！”丁一冷笑道。
　　丁一话还没说完，杨冬就准备拔腿就跑。丁一刚想去追，猛一起身却被撞了个正着，恰巧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倒霉的是，服务员拿着的碗里的面汤直接洒在了丁一的校服上。
　　“我艹！你走路不长眼睛吗？”丁一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校服，左边一半已接受了面汤的沐浴。他正恼火，转头盯着面前的这个服务员。
　　“抱歉，是我没注意到这儿有人，真的非常抱歉。”服务员连忙道歉，并迅速从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他。
　　杨冬见状赶紧躲了起来。苏柚劝道：“好啦，用帕子擦了就好，这事都怪杨冬。”
　　其他几桌的客人都纷纷侧目，里面还有几个同校的同学。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丁一吸了口气，用接过的手帕擦了打湿的校服，便面无表情地说道：“结账。”
　　“不用了同学，作为补偿，本次消费给您免单了。”服务员带着歉意说道，接着递给丁一一张卡片，“这是本店的优惠券，下次来可以打五折。”
　　丁一立即接过卡片，揣进右侧裤兜里，便向苏柚说道：“柚子陪我去趟厕所，有点事儿。”
　　“啊？厕所？行吧。”苏柚一脸懵逼地答应着。

　　“我错了，丁哥。”杨冬缩在厕所角落，畏畏缩缩地求饶道。
　　“错了？然后呢？”丁一冲他笑了下。这张笑脸明显不怀好意，仿佛藏着一把利刃，直刺向杨冬的眼睛。
　　“然……然后就，对了，我给你饭钱咋样，别打我。”杨冬低声下气道。
　　“好，42，你待会儿转我微信。先给老子起来，别蹲在这丢人。”丁一又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苏柚直接走过去，把杨冬拉了起来，说道：“叫你别作，快起来走了，晚自习要迟到了！”
　　“啊，好好好，快走。”杨冬很快站起来，到洗手台洗了把脸，便同两人走出了面馆大门。
　　在回学校的很短一段路上，杨冬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拿出手机，转了丁一42，谁叫自己打不过这个跆拳道黑带选手呢，只能自认倒霉咯。

　　学校的晚自习还是蛮严格的，虽然不怎么讲课，但还是会有老师守着，观察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丁一所在的一班的班主任老杨，大名杨建林，便是出了名的严师。十五年前他来到Q中教书，仅仅过了两年便当上了班主任，自此他的每一届学生都有至少20个985，这可能都归功于他独创的“杨式教学法”。一开学他便列出详细班规，选举班委干部，很是威严。每天每节自习他一定在，你可能整个晚自习见不到他的人，但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你——不是通过监控，而是通过教室后门的透明玻璃。根据学校传闻，只要当你看到他向你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如果你此时不是恰巧碰到他然后和他打招呼，那你就完了你必定是违纪了——或晚自习说话，或清洁没做，再严重点，便是周末罚上自习的时候没来——那你就真的完了。不过他带班确实有一套，班风建设和学风建设是出了名的好。
　　而这一届还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很注意。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丁一在最后一道化学题后停笔，六科作业就悉数完成。他突然感觉有些无聊，又不敢拿出手机来玩，正愁着怎么打发时间，双手便插进裤兜，右手正好摸到个卡片似的东西，一拿出来，原来是今天下午收的优惠券，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字“重庆小面”“凭此券消费可打五折”和一串电话号码。
　　丁一心想：“还挺良心的，下次再去吃，把这券儿用了。说到良心，没良心的可是我，还坑了杨冬42，哈哈哈。”他发出无声的狂笑。
　　可当他看到券背面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q:6087272766”，虽然只有短短一行字，但已经足够让丁一吃惊半天了。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时，左肩突然有了一丝短暂的触感，猛一回头，拍了拍他的肩的老杨收回了手，正对着丁一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并示意他到教室外面去。
　　于是，在这个晚自习的最后半个小时，丁一是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度过的，不光在外面面壁思过，优惠券也被收了，这就是恶有恶报啊，他如是想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丁一在吃惊的同时准确地记住了那个写在券后的q号，他准备回家加下这人。对了，还有一件算是不差的事——机智地坑了杨冬42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