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茉七

6、第6章 师父？

　　“那年，天玑山炼妖塔，我们暴露了踪迹，七音担心你在山上有危险，便命老头子我拦着那些人，她回来寻你……”

　　胡不归知他说的是他和师父下山遇到向戟的那年，那年他在宅院外等来了师父，却没有见到尹烛，院中的木兰枯败，师父问向戟：“尹烛呢？”

　　可终了，他们谁也没有说尹烛在哪儿！

　　“后来老头子我灵丹受损，无法，只能将灵丹剖出交由鹤乙带回不归，自己暂且在山下寻了一处阴气极重的地方修身。再后来，你带了七音的肉身回不归，老头子我这才知晓了七音被碎了灵丹……”

　　“老头子我想着，既然不归山上，老头子的灵丹陪着七音，那这具老身板在人间便去寻一寻看七音的灵丹都碎在了何地，这么些年，鹤灵和花精踏遍天玑山，聚了七音这么些的碎灵…… ”

　　“小公子，老头子我如今怕是寻不动了，你师父……你师父余下的碎灵，你千万要寻了来，她……她还要去见一个人，见那个人……”

　　“尹烛！”

　　胡不归听尹烛这番说，便已明了，为何他在山下会受了伤。灵丹不在，他的身体便与普通修道之人无异，尹烛怕是法力不够，能驭动的也只是些普通花妖，那些花妖受尹烛之令从各处寻了师父碎灵集结在不归山下，六大派的小修士在不归山下历练，抓的便是这些花妖……

　　“适才结界中被困的是？”

　　胡不归想起那结界中被困的男妖，他那时喊着：“尹烛，别来……”

　　“那是鹤乙，老头子我养的鹤……”尹烛言至此处，疲累不堪的眸子竟多了些光彩，唇角亦浮出微微笑意，许久方又道：“不归前山的那些白鹤还没有修炼成灵，不似鹤乙。老头子我在下界，便是由鹤乙交代那些花妖该往何处去的，这次人间道派用困灵之法擒了一个花妖，鹤乙也险些被那道盅炼化，亦是因着这个缘故，老头子我暴露了身份，才有了今夜鹤乙替老头子我进了那陷阱的事情。”

　　“尹烛，你好好歇着，余下的事，便由我来做。”

　　胡不归扶着尹烛走向那抱粗木兰花树，听尹烛甚是欣慰地笑道：“没想到这几十载，老头子的灵丹灵力竟如此充沛，七音若是知晓你如今修为这般强盛，怕也会高兴的！”

　　胡不归不置可否，当初，师父想来是不太愿意自己跟着向戟修习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自那次不归山一战，他再没使过那些不知名的诡道术法，闲来无事便试着去学不归山上师父曾留下的典籍，没想到体内真气竟无排斥。

　　“老头子我兴许要沉睡个一二十载，方能修补了这具躯体，小公子莫要挂怀，那雕木香炉是存放魂灵的法器，小公子可将你师父的肉身设了结存于其中，带着一道下界，这般便不必大费周折的来回折腾，鹤乙若是疗好了伤，自会去寻你，助你一臂之力。”

　　胡不归望着结界上空飞旋着的鹤影，“师父还有多少碎灵尚未集齐？”

　　“只余五石，待这些已集到的碎灵在你师父体内融合，她虽不能恢复如初，但至少隔些时间会如常人一般行动，你有什么想问的，届时可以自己问她！”

　　胡不归心口猛然一击，他心中确实有万千疑问，向戟曾说炼妖塔里的东西，必须师父亲自去，尹烛又说炼妖塔里的人，师父要去见，那炼妖塔里到底囚着谁，师父宁愿被碎丹也要去见他，向戟说，尹烛也这般说，那个人对师父很重要么？他又是师父的谁？

　　尹烛知晓，可不愿说。

　　不归后山，几十载不败的木兰花树，此时光芒暗淡了几分。

　　飞旋的鹤影此时已缓缓落地，它走到树前，纤长柔美的颈子在那树干上蹭了几下，发出几声唳鸣，便闭目靠了过去。

　　胡不归看着手中的木雕香炉，又望着冰寒结界中的师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沉香。

　　师父是会醒的！

　　想至此，胡不归心似澎湃浪涛，大袖一挥，结界消散，师父冰一般剔透无色的容颜渐渐清晰，他痴痴地走过去，墨玉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师父，仿佛怕自己错过了她醒来的那刻。

　　手似千斤重，他僵着手臂在触到那凉寒刺骨的素青衣袖时竟似被烫到般松了开。

　　“师父，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鼓起勇气，似年少那般攥紧了师父的袖角，抬眸望着她，他的心终于又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小子，你下次再敢给我设这死结界，小心我出来弄死你！”

　　是向戟。

　　胡不归回神，他抹了一把眼睛，合手扣结，将师父护在结界中，放入那木雕香炉，然后融进自己的心口位置。

　　遂摘了香囊，一股红光窜似的飞了出来。

　　“你这臭小子，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都做的什么结，教我好解！”

　　向戟骂骂咧咧地在胡不归周身乱窜，忽觉有些不对，忙看向那平时的冰寒结界，此刻竟……没了！又看向木兰花树，竟……颓了！

　　“这……这……这是怎么了？”

　　胡不归的眼眶微红，莫不是自己被困了一天，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要去天玑山！”

　　“啥？”

　　那红光霎时息了张牙舞爪的焰，似思量了一会儿，方道：“你师父都斗不过，他也……”

　　察觉自己失言，向戟忙干咳几声，转了话题，道：“你没见识过天玑山的厉害，这么去，怕是不行……”

　　就连向戟也知道那些自己不曾知道的事，还有……人么！

　　胡不归知他们都不愿与自己多说，自己亦不想让他们为难，便只答道：“我要去天玑山求学习道！”

　　还要寻回师父余下的五石碎灵。

　　“……”

　　离开不归的那天，尘世是个温风和煦的暖阳天，胡不归将罩着不归山的结界又加固了几层，这才下了山。

　　“向戟，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师父醒来么？”

　　“你师父修的道和我们不同，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把能试的都试了一遍，她还是不醒，想来是还不到时候吧！”

　　“那什么时候才是那个时候。”

　　“……臭小子，我是杀人的，不是救人的，我怎么会知道。”

　　一路，春风夏雨，秋收冬雪，叠峦群峰，无垠波光，胡不归每每捂着心口的位置，想着之前那些试过的方法，那些都没有让师父醒来的方法，唇角总是不自觉扬起一道温柔弧度，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等，他的师父，就要醒来了。

　　一年的路程，胡不归没有用法术，他在尘世慢慢地走，心中装着师父，盼着这一路，能有哪一个时刻，师父能像尹烛说的那般，如常人般醒来，可一次也没有，为此，他不禁有些气馁，心想着会不会是尹烛说的那些都是骗自己的话，可转念一想，尹烛从不会骗自己。

　　天玑山，东海之滨的仙山，数百年前道修第一门，浩然云海常年聚在山巅，云舒云散，金光万丈，门下弟子御剑而出犹如浩浩银河中的万千流星……

　　这些，如今也只存在传世人的唏嘘回忆中。

　　胡不归立在山下，望着那耸入山巅的无尽长阶，他很仔细了回想了一番，那年他带走师父的肉身时是没有遇见什么人的，再有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当年真的遇见过谁，怕那人也早已记不得他了。

　　踏阶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在看见那布满青苔的山门时，胡不归的心口猛然一疼，他抬手捂着，那疼似扎在了麻穴，树根般地自心口蔓延至全身，酥酥麻麻的，不疼，但一阵一阵的紧。

　　“来者何人？”

　　胡不归雷击般地呆立，手尚捂着心口，那石门下，立着的青衣姑娘，长发高束，一袭青衣劲装，寒冰般的眸子冷冷地瞧着胡不归。

　　“师父……”

　　胡不归失神地望着，喉头发涩，声音甚是喑哑。

　　青衣女子修眉微皱，眸中警戒更甚，“若是学道，明年二月再来，若是擅闯，还请赐教。”

　　胡不归怔怔地望着她，她不是师父，她的面容虽也清冷，但那双清凉的眸子深处似有一汪春水，是融化的寒冰。

　　“我……我……”

　　心口骤疼，如山崩般，胡不归额上沁出森森冷汗，脊背亦微微弯弓，紧咬了薄唇，他不能做法去抗，心口放着的是师父……

　　“唔……”

　　单膝跪地，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扣进那满是青苔的山门石阶，高束的长发滑下肩头，黏在满是汗湿的脸上，手背青筋暴突，胡不归抓着心口，他受不住了，那心口似要崩碎了的疼，一遍一遍，一阵一阵，意识模糊，沁水的黑眸隔着丝丝墨发，他好似看到师父匆匆向他走来。

　　咬破了的唇凝出一颗血珠，染红了他的唇，他笑了，喃喃地唤：“师父……”

　　再醒来，鼻息间是浓浓的沉香味，胡不归看了自己的衣衫，外衫脱了，只着了素白里衣，周遭不是不归山的摆设，想起山门口的女子，胡不归又不觉地抚上了心口的位置，那人为何与师父长得一般无二。

　　“你醒了！”

　　隔着竹帘纱幔，那身青衣手里端着玉盅，她立在门口，身后的日光将她拢在其中，恍恍如梦，堂下的风吹进，纱幔微摇，显出那女子的清冷面容。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