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茉七

13、第13章 天玑大劫1

　　入夜，胡不归斜倚在床头，瞧着手中的雕兰香鼎，这是沉香木所雕，其上木兰花枝叶繁盛。

　　“师父！那个人真的是你么？”

　　胡不归缓缓的说，手中雕兰香鼎散着淡淡沉香味儿，似是知晓这香鼎不会回应，胡不归又道：“若她真的是你……”

　　若她真的是你，那是不是表示你对天玑，还是放不下的！

　　胡不归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林浮生说乾坤卷轴中的梦魇法阵能勾出人心底深处最惧怕的事。

　　那自己的那个梦呢！

　　梦里的炼妖塔前，师父救了一只花猫，那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为什么那个会是自己心底深处最惧怕的事。

　　那不过是宋凌子所经的事！

　　宋凌子？

　　胡不归不觉眯了眯眼，他从不信自己是宋凌子转世，可如今倒有些不确定了！

　　“小子！想什么呢？”

　　腰间的香囊红光一闪飘出一缕魂光。

　　胡不归瞧着落在自己胸口的一团红光，道：“在想……”

　　话锋忽地一转，胡不归忆起一事，便转口问他：“你为何惧怕太牢道盅？”

　　“那什么玩意儿？”

　　“就是你说的差点炼化你的东西。那是广源仙门弟子谢桓身上的法器，。”

　　向戟了然“哦”了一声，又道：“没想到广源仙门的老古董竟舍得把那宝贝给他一个初修道门的小徒弟！”

　　“那东西和炼妖塔差不多，都是炼化妖物的法器，只不过它没炼妖塔法力强大，若我还有形体，纵使是已死之身，它也奈何不得我，可如今，虎落平阳被狗欺，唉！呜呼哀哉啊！”

　　“那年天玑大劫，你也在？”

　　向戟沉默了会儿方道：“这事，其实讲与你听，也没甚关系。”

　　那红光原地漂浮了一阵儿方安静下来，说道：“千百年前，三界尚还太平的时候，大家处的都还不错，仙界派有道之士下界设派立门，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天玑门，天肌门秉承众生平等，广收有灵根的修道之士，其实凡人有灵根的寥寥无几，是以前去求道的多是初成人形的妖族小妖，这便招了其他道派的不满，可天玑景明子威望颇高，他自己也有一个妖族徒弟，且那弟子灵修极高，施法布阵普渡众生，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师父是妖族！

　　胡不归心中震撼不已，握着雕兰香鼎的手不觉微松了松。

　　“唉！你师父言七音是景明子以心头精血养的一株沉水香木，他养了十年，你师父便幻化成形拜在了他门下。天玑万溪山上还有一棵木兰树，那木兰树整日听景明子传授你师父道法，又由你师父每日精心照料，百年之后亦幻化成型，便是尹烛。如此一来，天玑仙尊所居万溪山便有了两个妖族之人，其他门派对此，更是不满！可他们法力不及景明子，便敢怒不敢言，如此倒也相安无事多年。后来，你师父在天玑后山救了一只花猫……”

　　向戟顿了一顿，那红光甚是咆燥地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胡不归见他如此，心道：天玑大劫怕是与这花猫有关了！

　　自己的那个梦，就是师父救了一只花猫！

　　“那花猫乃我师兄幻化而成！”向戟颇为烦躁地说，“景明子常居万溪山不理俗世，是以，他根本不知下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其他道派将心中对他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了人间妖物身上，那几年长居人间的妖物不管是好是坏，几乎被其他道派炼化殆尽。后来这些事传到妖界，父王命师兄先去查看事情原委，若真是人界罔顾人情，父王便要亲自去找景明子理论。”

　　“我也不知那年天玑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人间道派对妖族的屠杀并未终止，后来广源仙门的清风子被妖族所伤，其他道派一时群忿，结盟来到天玑山，要景明子给个说法，那时我才知天玑三支之一的宗师是师兄，我在宫中知晓了此事，一时气不过，便也去了天玑山，那些人间道派委实烦人的很，我说不过他们，便没忍住动手杀了他们几个弟子，这便开始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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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妖物就是妖物，就算幻化成人性，亦本性难改！”

　　“景明子，你还要袒护你道派妖物么？”

　　“就算此时妖物驯化，保不准哪日妖性起来，又会屠戮人间！”

　　“对！妖物就该将其炼化，怎能容他如我们一般修炼得道！”

　　“……”

　　那日，向戟杀了多少人，他记不得了！他只记得师兄来时，那些人似要吃人般，嚷嚷着让师兄把自己关进炼妖塔中。

　　“在你们眼中，所有妖物都该死么？”

　　“那当然，不该死，难不成让他们如眼前这个疯子一样杀尽我族同胞么？”

　　向戟此时已杀红了眼，一双风流多情的凤眸之中尽是嗜血颜色，他怔怔望着被诸人簇拥逼迫的师兄，师兄果然如他听到的那般背弃了妖族么！

　　掌心撑结，红光乍现，向戟似受了惊的犬，他亦抬掌结界去抵，可到底道法不如师兄，喷出一口腥甜，他缓缓栽倒，那些凡人无不欢呼振臂，他望向师兄，心口竟隐隐做疼，他的师兄，他自小就崇拜敬爱的师兄，此时竟没有看他一眼。

　　再次醒来，入目是暗黄纱帐，他瞧了几眼头顶的纱帐，又缓缓转头，室内空无一人，他瞧着房间摆设，甚是古朴简易，不似自己寝殿那般的富丽堂皇。

　　“你醒了！”

　　他听见这声音，手指不觉蜷了一下，适才他竟没瞧见这人就坐在自己床头。

　　鼻子有微微酸涩，他竟有些委屈起来。

　　“恼我打你？”那人温润声音如暖香清茶，有微微笑意。

　　“看来是真生气了！”他又缓缓的说。

　　向戟这才怒目瞪了过去，可因着他身体虚弱，面目苍白，一双修眉似蹙非蹙，凤眼似水脉脉，当真是无半分震慑。

　　“好了，别恼了，师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人解释道。

　　“你这次出来妖皇不知吧！”他问。

　　向戟将脸一转，重重哼了一声。

　　男子也不恼，只道：“妖族被屠，事情没那么简单，天玑门不知道这些事，是有人故意隐瞒。清风子受伤，我曾传音与妖皇，并非我族人所为，是有人故意挑起人界妖界事端，只是不知他意欲何为！”

　　“你在天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事？”

　　向戟闷闷地说。

　　“是！我离开妖族时，妖皇便嘱我要查清此事，三界已安稳多年，若被有心之人陷害，届时我妖族成众矢之的，怕三界再无我妖族立足之地。”

　　“那也不该如此窝囊的任由他们欺辱！”向戟咬牙道，他为妖族少主，可那些凡人咄咄相逼，迫害他族人，他还不能教训他们了？

　　“人界不如妖界！人的心是海，也是云，捉摸不透的！想要找出是谁在背后作乱，需忍得当下。”

　　“修沉师叔？”

　　房外传来一阵姑娘的清脆唤声，向戟听自家师兄的声音似沐了春风，很是温柔。

　　“进来！”

　　“师叔？听他们说你今日收了个妖怪？”姑娘着青衣，长发高束，她自屋外走近，在瞧见床上躺着的向戟时，一双眸子噌的一亮便围了过来。

　　“这便是妖族的少主么？”青衣姑娘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赞道：“长的好生漂亮！眼珠子跟黑琉璃一样！”

　　“……”向戟无语，还是头一遭听到这样的夸赞。

　　“你师父呢？”修沉柔柔含笑地问。

　　“师父被那些人叫去了，临走的时候让我呆在万溪山，可尹烛又变回去开花了，我一人无聊便偷偷跑出来了！”

　　她摸着向戟身上的红袍，抬眼问：“这是什么衣服，滑滑的，上面还有会发光的线！”

　　“……”向戟瞧了瞧她的衣服，棉麻质地，甚是粗糙的布料。

　　天玑山这么穷的么！

　　向戟又看向师兄，他亦改了妖族时的装扮，着了黑衫纱衣，比这姑娘衣服稍好些。

　　“你喜欢？”修沉笑吟吟地问她。

　　“师父说我好动，穿不了好的衣衫，待我性子静了，便给我一身好看的皎月纱做的裙子，上面还要绣了木兰花！”姑娘乐呵呵地又摸了摸向戟的衣袍，便眨着眼睛看向戟，“你叫什么？我叫七音，言七音，师父起的名字！”

　　“向戟！”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她。

　　“向戟？”言七音默默唤了一遍，又道：“好的，我记住了！”

　　后来几日，她总是来找向戟，修沉在这房间设了禁制，向戟出不去，可还好有言七音每日来与他做伴，若不然他真要逼疯在这里。

　　大概又过了十几日，言七音过来时，坐在床沿，很是高兴地说：“他们终于走了！”

　　“他们？”向戟问。

　　“是啊！那些掌门，他们这几天天天围着师父，害得我总也见不到师父，师父也不让我出万溪山！”

　　“你又偷偷溜出来的？”

　　“是啊！”

　　“我也关了好几日了，要不咱们偷偷溜出去玩儿？”

　　“好啊！”

　　“你得帮我偷个东西？”

　　“什么？”

　　“师兄手上的戒指！”

　　“师叔？”

　　“嗯！”

　　向戟没想到言七音那么容易的就拿到了那枚戒指，他瞧着手里的戒指，狐疑地问：“他就这么给你了？”

　　“对啊！师叔说，那些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下山了，你想出去透透气也没甚关系，只要别下山就行，等再过几日，你身体彻底好了，就送你回去！”

　　“……”

　　师兄这得多偏心，早上，他求了半晌，师兄也没把这打开禁制的戒指给他。

　　“走！”言七音拽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天玑后山，言七音与向戟坐在最高处的石头上，两只腿伸向崖下，一起瞧着山腰的大殿。

　　“看见没，那里就是炼妖塔！”

　　“哪儿？”

　　言七音指着大殿后面，“那儿，看见没，那么大的石台，瞧见没？黑色的！”

　　“哦哦！瞧见了！瞧见了！”

　　“我也是妖物，你说哪天，会不会也被抓进炼妖塔里？”

　　向戟惊奇地瞧她，他虽也听过这样传闻，可接触下来，并不觉她有一丝的妖族气息，“怎么会！你师父是天玑仙尊，他会护着你的！”

　　“师父……”言七音眸子里的光略黯了些，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师父总是将苍生挂在嘴边，我和苍生比，他会救苍生……”

　　“那些凡人？”向戟讶然，“那些凡人坏心思多着呢！你师父不会被他们骗的！”

　　向戟从未想过，自己随口说的话，竟成了真的。只不过，他说对了一半，另一半竟是错的。

　　天玑后山开始出现死尸，皆为天玑门的凡俗弟子。

　　那日，本是向戟离开天玑，回妖界的日子。

　　可天玑门伏羲堂，他被锁了跪在那里。

　　“是他，就是他，我看见是他杀了师兄，还将师兄的心给挖了！”

　　天玑门的小弟子一脸惊恐地指着他，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师兄死的好惨的！弟子还看见他将师兄的心给吃了！”

　　修沉蹙眉，薄唇紧抿成线，这些都是自己的弟子，平日里从不言谎，可他亦不信自己的师弟会做出那样的事。

　　命其他弟子将这位惊惧过度的弟子扶了下去，殿内只余了他和向戟。

　　“不是要走么！怎么又去了后山？”

　　向戟一脸怒容，吼道：“你不信我？”

　　修沉微叹，起身为他解了捆仙锁，“若是不信你，又何必问你这些？”

　　“后山连着几日出现天玑门弟子尸体，皆是剖心而死，偏偏今日你去了那里，还被人瞧见你剖心吃了？”

　　“反正不是我？”向戟忿忿将头瞥向一旁。

　　“师叔，真的不是向戟！”

　　言七音气喘吁吁地跑来，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向戟，忙道：“我和向戟听闻了后山的事便约了一起去后山蹲守，想将那坏人捉了，可我们等了半晌，也没见人，师父的禁制时间已近，我们就回来了！真的不是向戟！”

　　修沉缄默了须臾，只道：“你速速回妖界，近些日子暂不要出来，我会传音与妖皇将近日之事告知，待我们查清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搞鬼，会传音告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