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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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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三的日子总是枯燥的，这对于在M市重点一高的学生们更是如此。
每天一早就要在教室里开始早自习，到晚上晚自习后还要接受各科老师的单独辅导，从日出熬到日落，每个人都在为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场考试而努力着。
“哎，凌楚，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你说，你每天都这么努力，就为了考那个A大，值得么。要我说，咱们市的M大也不错啊。”
说话的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生，低低的帽檐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脸，只看的薄薄双唇一张一合地说这话。
“嗯，我答应他了。”凌楚嘴上回答着陈默的话，手上却不停地写着练习题。他答应过安离，会去A大找他的，只有跟他在一起，他才会幸福。“之前模拟考试的分数还是太低了，他还得努力，还得更努力地学习……”
陈默没有说话，帽子下面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等着凌楚。他从来都知道，凌楚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安静又固执。
但是陈默不懂，这么冷清的一个人，认识了十几年，怎么突然就有了喜欢的人。从高一的时候就有很多女生喜欢凌楚，但都被他以学业为由拒绝了，当时陈默以为他真的是为了考大学。直到高三，学校强制所有学生住校，两个人在陈默的安排下分到了一个宿舍，陈默才发现，他真的太天真了。
看着乖乖巧巧的凌楚居然会偷藏手机，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电话，那种甜腻腻地语气，让陈默不敢置信，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凌楚吗？
第二天早上陈默就拉着凌楚，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对象是谁，是不是一个高中的，长得怎么样……一连串的问题最后也只得到了一个“嗯”字的回答。
二
到最后陈默也不知道凌楚喜欢的是谁。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大家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学业。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凌楚了。
他应该是感情有问题了，陈默看着凌楚的侧脸这么想着。凌楚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电话了，他最后一通电话，曾经甜腻地对话已经变成了无言，更多地时候，凌楚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手机，一动不动。
凌楚这样的变化谁都不知道，同学不知道，老师也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凌楚永远是哪个听话、爱学习的乖宝宝，沉默、寡言，眼里只有那些还没做完的练习册。
只有陈默知道，这样的凌楚有多么压抑难过。
陈默问过他，那个人是谁，真的值得他这么着迷吗？理所应当，他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陈默知道，凌楚是真的伤心，他就像一个刺猬，把自己团成一团，用那不算坚硬的外壳狠狠地包住自己，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独地让人心疼。
还有几天就高考了，陈默用家里的关系跟学校请了假，出去求了两张符，一张姻缘符，一张学业符。
他把两张符都给了凌楚，让他放心，好好考试。
凌楚收下符，说了声谢谢后，就又回去继续写题。两个人之间没有再多余的话，就这样，屋里静的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喘息声。
陈默想，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已经没有话可说了，他们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凌楚也不这样。
三
陈默和凌楚从小就认识，两家是邻居。
小时候的凌楚很安静，也很听话，是陈默父母常提的“隔壁家的孩子”。陈默父母经常邀请凌楚去他们家玩，名义上是玩，实际是为了让凌楚带着天天在外面撒欢的陈默安静一点，少让他们操心。
那个时候的凌楚不像现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实际还有小孩子的心性。很多时候，陈默只要撒撒娇，凌楚就跟他玩在了一起，假装不耐烦却微微勾起嘴角，这样别扭的凌楚被陈默嘲笑了好几次，明明很开心却还装老成。两个人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就在陈默父母眼皮子底下偷偷打通了所有游戏。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好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小学毕业之后，陈默父母为他找了M市的重点初中，而凌楚则跟着区域的系统分配去了另一所普通初中。
因为学校不同，两个人的交际变得少了起来。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见过面。陈默的日子又无聊了起来，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假装自己学习不好，请凌楚来为他补习，双方父母自然没有意见。一边学习一边打游戏，慢慢的两个人又像之前一样熟络了起来。
初中的日子过得很快，凌楚开始备战中考，而陈默的父母早已为他找好了M市重点高中，中考对他来说变得不是特别重要。凌楚每天忙碌地学习，陈默则打着游戏，无聊的时候随便翻翻书，两个人交际因为一场考试又少了起来。
陈默每天都在盼着中考的结束，他想跟凌楚一起打游戏，出去郊游，他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在那个暑假实现。
但中考之后，陈默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凌楚，没有人接电话，也没有人去开那扇他敲了一下午的门。他父母说，凌楚家出事儿了。
四
高考结束了。
高三的同学们也要从宿舍里搬出来，为下一界的高三生腾出地儿来。大家都在欢天喜地地收着东西，吵吵嚷嚷地非常兴奋。
只有凌楚跟陈默的屋子异常安静。他们俩面对面，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陈默想，他们俩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许久，终于还是陈默先开口说了话：“你……你跟他怎么样了。”
“我……”凌楚犹豫地说着“我很好……”
“那你，志愿是准备填A大吗？”陈默继续问道。这次凌楚想了很久，才回了他一个“嗯”字。
陈默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他是被刺猬隔在尖刺外面的陌生人，是被尖刺直直顶在手心的入侵者，他早已不是那个躺在软肉上跟凌楚撒娇的小陈默了。甚至，他不清楚凌楚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他于他而言，又是什么。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以沉默作为结束。
陈默回到家里，看着他们曾经玩过的那些卡带。他以为他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是好朋友，但是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渐行渐远。他眼睁睁地看着凌楚从他的生活中慢慢消失，最后能留下的，只是一组电话号码。
凌楚如愿上了A大，陈默在家里的安排下进入了M市的M大。
五
再次见面，是陈默去了A大。他想看看，凌楚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凌楚还像高中一样沉默，甚至有点孤僻，原本还算健康地身体，如今更是弱不禁风。当年的小刺猬，就像被人抛弃了一样，显得可怜，只是那坚硬的外壳更是紧紧地包裹起了自己。
陈默的心脏突然被刺痛了一下，他想了一万种两个人见面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仅仅看了一眼就如此心疼。他想，他大概是被凌楚套牢了。
“我能，抱抱你吗？”
陈默嘴上问着，腿已经迈向了凌楚，伸出双臂想狠狠地禁锢住他。但那一瞬间，凌楚就躲开了，颤抖地双手拿起了手机，放在了耳边，不知道给谁拨打着电话。
“喂……安离……不是……我……嗯……我……”
陈默就这样看着凌楚，看着他打电话，看着他颤抖的身体。他忘记了，他始终是凌楚刺外面的陌生人。
很久之后，凌楚才打完电话，一言不发地看着陈默。
陈默苦涩地笑了一下，“凌楚，他是叫安离吗？”
“嗯。”
“他……对你好吗？”
“我……我很好……”
后来，陈默一个人回到了M大，没有一起吃饭，没有一起逛校园，那天的见面什么都没有。
六
最后一次见面，是一个下雨天。
在火葬场。
凌楚安静地躺着，像一个漂亮的娃娃，一动不动。
来看望凌楚的人不多。只有他的几个舍友，陈默和他的父母。没有人说话，就像为了不吵醒凌楚一样。
太压抑了，陈默这样想着，凌楚不应该这么压抑。
“凌楚的父母怎么没来？”陈默打破了此刻的安静，“警察应该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吧。”
“小默，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那天火化之后，陈默亲自将凌楚的骨灰放到墓碑下。凌楚的舍友，烧了点纸后就走了。他的父母则是在墓碑边上感叹着世事难料。
陈默就在旁边站着，他看着凌楚的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是高三毕业时拍证件照的时候照片。那时候的凌楚已经可以看到了他的压抑，为了拍照僵硬地勾起嘴角，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这么难过了，可是他却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不做呢……
七
凌楚的遗物被寄到了陈默的学校里。
东西没有很多，只是一些衣服跟书籍，手机和……一大箱的信……
陈默打开了手机，屏保上是一个扭曲的脸，那是凌楚，痛苦地挣扎着的脸。陈默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关上了手机。他不敢面对这样的凌楚，那个刺猬外壳下，那个充满忧郁又痛苦的凌楚。
陈默闭着眼睛再次打开了手机，快速地划过屏保，手机的主题正常许多。凌楚的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像他的主人一样，干净地只有基本的通话跟短信。
陈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害怕，他颤抖，但是他想更了解凌楚。
打开通话记录，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个错误的号码 265426542654……
陈默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快速地锁屏、开机，重新打开了那个让他痛苦，那张脸。在屏保的最底下，写着几个清晰又刺眼的几个字
“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