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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命运之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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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韩千缘痛快应下,甚至没问一句为什么,她把包上提了提,补充道,“但我要先回寝室放东西,十分钟后见?”
说完见程禹点头,她还轻轻地挥了挥手,和几个室友结伴往外走,言谈姿态皆找不出异常。
程禹目送她离开,看到地上留下一行渐渐蒸发的水脚印,如同一串归于平静的涟漪。
他低着头踏上那块区域,还能感受一些难以言喻的余寒。
周围的学生群体走得差不多,在人气完全从这栋教学楼中消散前,他也迅速跟在队伍末尾,全程没有再扭头寻找或许摔到了一层的无头尸体。
未影桥在校园的另一头,走过去势必要再次经过篮球场。
像祝容发来的信息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离开了,现在最后一个篮球架被另外的人占用着,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投球,程禹却见他们手中的篮球倏然变成了一颗人头。
人头被他们拍在手里,一会儿脸皮着地,一会儿头骨着地,很快血肉模糊,变成了一颗血球。
这特别的球类在起初每次落地时,都发出一种沉重的回响声,后来那响声中带上了液体飞溅的“爆浆音”,像是在往地上丢着一颗又一颗饱满的西瓜。
程禹驻足,刻意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篮球依然没变回正常的模样,而那颗人头他分明是见过的,只不过不是和他在电梯里捉迷藏的人头,而是“据说因为打球扭到了脖子而被祝容李喆阳送往医院”的室友庄炎的头。
非常巧合的说明——扭到了脖子。
所以是扭到了什么地步,连头都扭断了吗?
那颗头已经被摔得不成样子,偶尔被人抱在怀里,血就蹭在那些人的衣服上,可他们完全察觉不到似的,在血迹斑斑的篮球场上做着一场带有腥臭味的竞技。
仿佛这是为程禹独家定制的一段幻觉。
人头篮球不合常理地顺着高高的球网被抛了出来,恰恰砸到他面前。
“我去,怎么能弹那么高?!”投球的男生也很惊讶。
“这运动轨迹也太不科学了……”
“兄弟,帮忙捡个球行吗?”里面的人冲他喊道。
程禹垂眸看着滚到自己脚下的这颗人头,庄炎被磕碰得流着血泪的眼睛也忽地睁了开来,对着他咧嘴笑了。
“……你……”那颗头口中竟发出了声音,和先前听过的庄炎的声线一般无二,只不过更为沙哑。
“找到你了。”程禹赶在人头说完话前,抢先一步截断了他的发言,快速道,“你输了,二比零,游戏结束。”
“……哥们儿,说啥呢啊?能把球扔过来不,谢谢了。”打篮球的几个男生一脸懵地扒着球网,都围了过来。
当然,他们似乎完全听不见刚还被他们捧在手心中的“篮球”正在口吐人言——
“哈?程禹,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室友啊……你看,这群人将我打成什么样子了?”属于庄炎的那张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来救我的……快,赶紧把我抱起来,我痛得受不了了!”
程禹蹙眉。
这个人头这幅表现,仿佛它不是“皮埃罗”,它完全不理会关于捉迷藏游戏的发言,现在的样子其实和戏剧社团里突然被小丑T恤吃掉的李喆阳很相似。
它们向他表达痛苦,并寻求他的帮助。
除此之外,另外的相似点在于,被它们扮演或者说取代的人都是他的室友,是他的身边人,是一个群体中的人,符合题干中“隐藏在你们之中”里的“你们”这一范畴。
程禹本以为不存在除皮埃罗之外的其他异常事物了,幻觉中被吞掉的李喆阳其实也是皮埃罗的角色扮演之一,因为皮埃罗后来用那颗头和他讲过话。
但现在,需要重新考虑这一点。
七则校园诅咒或许确实与皮埃罗脱不开关系,但是它们自身或许也独立存在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解题有另外的思路?
“你还在思考什么,还在犹豫什么?!你现在抱起我,把我放到你的肩膀上,不就好了吗?”庄炎的人头抓狂道,“如果无视了我,那你和那些伤害我的人也没有两样!你们都应该去死!哪怕我动不了,可我的身体会追逐你到天涯海角……”
程禹看了它一眼,转头对一网之隔的男生们说:“不好意思,请你们自己出来拿。”
然后他像对待足球一样,对着那个喋喋不休的脑袋猛踢了一脚。
“你干嘛?!”有一个人急忙忙地从另一侧的小门跑出来,“不帮忙捡球也就算了,干嘛踢人家的球,有没有点素质了?”
他将庄炎的人头抱在怀里,站起身来与程禹对视,怒容突然一点点归于平静,最后竟也露出一个笑。
他背对着那群在篮球场等待的兄弟们,用手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摸着人头,平平无奇的一对眼睛里透出点狡黠的光,对程禹启唇道:“没有捉到我哦。”
“……”
程禹的身体稍微僵硬。
——这才是真正的皮埃罗。
“哈哈!”他笑出声音,“我最爱你这副表情,好像还很平静,实际上心里是不是虚了那么一秒呢?”
路人甲版皮埃罗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抱着“篮球”,倒退着走回球场。
“我发现,作为躲藏的那一方,也很有意思。继续试图来找到我把,不要让游戏终止。”他最后留下一句话,“当然,若在我的兴致消失前还一直找不到我,毫无疑问,你需要付出作为败者的代价。”
他走远了。
回到球场的普通男大学生扔起刚捡回来的篮球——那真的只是一颗篮球了,和同伴们继续方才的篮球竞赛。
程禹的目光在正常的球和人身上额外停留了数秒,才在夏日难得的夜风的催促下,重新迈步离开。
……
也许是水边蚊虫多的缘故,未影桥附近的人烟称得上稀少,偶尔会有成双作对的情侣牵着手路过,也不会在桥上停留。
程禹等候在桥边,没有走上去,只望着黑漆漆的湖面,听着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在那人完全靠近前转过了身去。
和韩千缘的距离不过半米,她似乎也没有被他的突然动作惊到的样子,只微笑道:“还准备从背后拍你吓唬一下呢,你倒是很机警呢。”
“不是说回寝室放东西了吗?”程禹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她肩膀上还挂着的帆布包。
“是放了,课本平板什么的,我嫌太重。”韩千缘把包横到身前,边说边低下头翻找了起来,“不过也给你带了东西——喏,喝水吗?”
她把从包里拿出来的瓶装水递了过来,同时又问:“怎么想起来约我到这边玩了?你那几个形影不离的室友呢,今天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谢谢,不用了。”程禹先婉拒了那瓶水,而后说道,“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听说过校园七大诅咒吗?”
“你不用跟我客气的啊。”韩千缘还是要把那瓶水塞过来,不过在听见“诅咒”一词时她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像个反应慢了半拍的机器人,抬起头看向程禹,无意义地重复着,“诅咒啊……”
“我们现在所在的未影桥,被叫做魅影桥。”程禹说,“因为大家都说在这里见到了水鬼。”
“水鬼……”
“水鬼含怨而死,如果在桥上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身影,那就是她在寻找替死鬼了。”
“替死鬼吗……”
“她会和看到她的人对视,口中说起‘好冷’……”
“好冷……好冷,谁愿意以命换命来救救我呢?”
韩千缘忽然一改先前的呆滞,自然地将话给接了过去,她整个人像是陷入到了某种情绪中,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感情,说到最后好像在哭似的,“好冷,好冷,谁来以命换命,替我留在冰冷的湖底……”
“程禹——”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不止程禹听见了,状态异常的韩千缘也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像是因此而应激了似的,嘴里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全身向外渗水,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和衣服流淌,而她猝然伸手狠推向程禹的背。
这一推力大无比,尽管程禹及时抓住了坚实的桥柱,整个人也不禁向前栽去,好在手上抓住了东西,没有完全坠落。
“程禹!”那声音又喊道,嗓音中听出有几分焦急。
程禹能听出这是祝容在叫他,不过他宁愿他闭上嘴巴,因为韩千缘听到后更加受到刺激,直接冲过来掰动他的手指,又拿起那瓶古怪的瓶装水,硬要给他喂进肚子。
“喝啊,喝了这里的水,就是湖里的人了……快喝!”她尖叫道。
“……”
程禹的目的是见识过校园的前六大诅咒,以期触发最后“多出来的那一个”,而不是化解诅咒或是直接在诅咒中遇难。
但现在作为水鬼的韩千缘,怨气比前两个要重太多,被她湿淋淋尖利利的手指碰过后,接触到的皮肤都像冻僵了一般麻木。
再看到那瓶不断逼近他唇齿的不明液体,他只思索了一秒,便果断松手,主动朝着湖中跳去——
“扑哧——”
惊溅起的水花几乎高过了桥面。
冰冷,彻骨,掌握的游泳技能在这里似乎完全作废,仿佛他真的已经成为了被困在湖底几十年的溺尸,只能持续不断地下沉,不断吸收这些寒凉的湖水,动弹不得。
耳边只有属于水流的声音,听不见岸上的半点动静,不过当水流再次发生变动的那一刻,他僵硬沉重的身体好像也勉强焕发了那么一点力气。
他看见祝容也跳下湖水,朝他而来。
一如他主动跳湖时所预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