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艾鱼

8、南城

　　陆川的座位靠窗，在最里面。

　　段易就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要让开让陆川进去的意思。

　　陆川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串佛珠戴在手腕上，又拿出三套老师布置的假期作业试卷、一个草稿本和一只碳素笔后，就把书包拉好拉链放到了行李架上。

　　他垂眸看向低头正玩手机的段易，话语淡淡的：“麻烦让一下。”

　　坐在座位上的男生身高腿长，一双凤眼冷淡清明，长相俊美但不阴柔。
　　听到陆川的话，垂着眼睫的段易这才有了反应，正轻点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下，让开让陆川坐了进去。

　　陆川将折板落下来，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到上面，而后就掏出手机，给陆明勇发送了一条微信。

　　与此同时，段易的微信也发送到了段淑兰手机上。

　　【小川：我回南城，假期结束会回来。】

　　【易：妈，我有事去南城，不去海边玩了。】

　　在家里都已经把行李收拾好的段淑兰和陆明勇拿着手机面面相觑。
　　随即段淑兰就给段易打了电话过去。

　　“小易，”段淑兰皱眉问他：“你去南城做什么啊？”

　　“找个人。”段易淡淡地回。

　　“我刚听你陆叔叔说小川也要去南城，你有见到他吗？”

　　“没有。”段易面不改色地睁眼撒谎。

　　不等段淑兰再说什么，段易就道：“要起飞了，挂了，到了告诉你。”

　　挂掉电话后段淑兰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对正在给陆川发微信的陆明勇低声说：“本来这趟旅行就是想让他们兄弟俩多熟悉熟悉的，结果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

　　【陆明勇：儿子，你哥也去南城，到时候你记得跟你哥联系，带他吃顿饭，陪他玩玩，毕竟你在南城长大，对那里熟悉……】

　　陆川完全没耐心看陆明勇的长篇大论，一句“要关机”就结束了和陆明勇的聊天对话。

　　陆川确实直接关了机，然后就将草稿本垫在试卷下面，开始做数学试卷。

　　从沈城到南城，三个小时的航程，陆川不仅做完了三套数学试题，最后还闭眼休息了二十分钟。

　　下飞机后陆川和段易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随着人流往外走。

　　陆川没有带行李箱，只拎了个包，衣服之类的东西，家里都有他不用带。
　　对他来说，这次回来才是回家。

　　段易的行李有托运，等他拿到行李箱打开手机，就看到段淑兰后来又给他发的消息，不仅嘱咐他要照顾陆川，还让他下了飞机联系一下陆川，和陆川一起打车走。
　　段易神情淡漠地摁灭手机，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陆川一出来就看到了谭鸣正在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聊天，脸上挂着愉悦的笑。
　　“哎，我朋友来了！”谭鸣说着就直接朝陆川扑了过来。

　　陆川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书包摁进他怀里，躲开了谭鸣的熊抱。

　　谭鸣就这样顺势把陆川的书包挂在胸前，他很惊讶地瞅了瞅两手空空的陆川，“你连个行李箱都没有？”

　　陆川掀起眼皮来，抬脚往前走，“从学校直接去的机场。”
　　况且家里什么都有，他拿什么行李箱。

　　谭鸣在后面拉了下陆川，“川儿你等会儿，我跟那个哥们儿说声。”

　　陆川停下脚步来，一转身就看到刚拎着行李箱走过来的段易就被冲过去的一个男生给抱了个满怀。
　　很奇怪的是，段易那张冷脸上居然染上了浅淡的笑。
　　莫名让人觉得温柔。

　　本来要过去和刚刚跟他畅聊许久的男生说句再见再走的谭鸣也停在了原地。
　　须臾，他非常识相地扭头对陆川讪讪笑道：“算了，咱们走吧川儿！”

　　陆川在转身离开前又看了眼那边，还在被封卓紧紧抱着的段易也正巧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陆川就平静地移开目光，转身和谭鸣往前走去。

　　谭鸣拉着陆川坐上出租车，兴高采烈地对陆川说：“我爸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就等你了！”

　　陆川的嘴角轻扬了下，问谭鸣：“果冻呢？”

　　谭鸣翻了个白眼，轻嘁：“你就知道果冻，你心里就只有果冻，你把我这个十几年的好友放在哪里？”

　　陆川斜眼睨了谭鸣一下，就听谭鸣说：“你放心，果冻好得很，今天尤其兴奋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你要回来。”

　　陆川听到谭鸣这样说，放心下来。

　　嘴巴闲不住的谭鸣说起学校里的事儿来，“你这一转学，知道有多少个小女生伤心吗？”

　　陆川懒得搭理他，他打开手机看起相册里的照片来。

　　谭鸣继续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什么喜欢陆川的女孩子在陆川没来学校后偷偷把眼睛哭肿了，什么班上的同学都埋怨陆川走的仓促，连个欢送会都没有帮他办，什么各科老师都唉声叹气，说最让他们自豪的学生走了。

　　明明都是很平淡琐碎的事，陆川却并不觉得谭鸣聒噪。

　　甚至就连谁和谁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这种事，他都没感觉无聊。

　　不知不觉，陆川就这样听着谭鸣的絮絮叨叨到了谭鸣家楼下。

　　陆川和谭鸣上楼，到了家门口，谭鸣还没掏出钥匙来，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即一只毛发顺滑的大金毛就冲了过来，直直地往陆川身上扑来。

　　谭睦和温和地笑着对他们说：“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们……”

　　陆川蹲在地上抱着大金毛，任它蹭自己舔自己，唇角轻翘着仰脸叫人：“谭叔。”

　　谭睦和笑着“哎”了声，又道：“快进来，进来说。”

　　“饿了吧？”谭睦和把温热的米饭盛出来，放好筷子，招手让陆川过去吃饭，“谭叔亲自下厨做的小川你爱吃的，来赶紧吃，也不早了，吃完了就好好地睡一觉。”

　　陆川洗过手后走过去坐下来，对谭睦和低声道谢：“谢谢谭叔。”

　　“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上了。”谭睦和在谭鸣和陆川对面坐下来，边吃饭边问陆川：“今晚先在这边睡？”

　　“不了，我吃过饭就带果冻回家，也没走几天，我回去稍微收拾一下就行。”
　　“还想给我姥姥上柱香。”

　　谭睦和没有强求，点点头道：“行。那你到时候过来这边吃饭，谭叔给你做。”

　　正在旁边往土豆丝上浇醋的谭鸣闻言，急忙大呼小叫：“我要吃糖醋排骨！”
　　因为陆川不爱吃醋，谭睦和做土豆丝不放醋，导致酷爱醋的谭鸣只能把菜夹回自己碗里再浇点醋。

　　刚给陆川夹了只鸡腿的谭睦和把另一只鸡腿放到儿子碗里，没好气地笑：“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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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谭家吃过晚饭后陆川给大金毛戴上牵引绳，正打算回家，谭睦和就拎起桌上放的一个袋子来递给陆川，“小川，拿着。”
　　里面装的果冻、可乐，还有其他一些零食。

　　陆川没有推辞，接过来后又道了一次谢，然后就牵着大金毛下楼往家里走去。

　　两家在同一个小区里，只是在不同栋而已。
　　当初住的地方拆迁，曾经住在一起的街坊邻居就都搬进了楼房里。

　　陆川带着果冻开到家门口，他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来，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旋转一拧，门被打开，陆川走进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把装有零食都袋子放在茶几上，将牵引绳从果冻身上弄下来，然后就去了姥姥的房间。

　　陆川给姥姥上了柱香，看着老人的遗像在心里默声说：“姥姥，我明天去墓地看你，你需要什么就托梦给我。”

　　从老人家的房间出来后，陆川就回了自己的卧室，衣橱里还有一些他没带走的衣服，陆川摘下手腕上那串姥姥留下来的佛珠，拿了一套衣服就去了浴室。

　　结果就在他冲澡的时候，听到客厅有动静。
　　陆川轻拧眉，三两下冲掉泡沫擦了擦身体穿上衣服走出来，警惕的心在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咯吱咯吱嚼薯片的谭鸣的那一刹那，就倏的落了下来。

　　家里的钥匙确实留了一把放在了谭家，但陆川没想到谭鸣会这会儿过来。

　　陆川他穿了条质地柔软的黑色运动裤，上面是件白色的T恤，手里拿着一条他刚刚擦过头发的有些潮湿的毛巾。

　　看到是谭鸣，松了一口气的他直接把毛巾精准地扔到了谭鸣的脑袋上，骂道：“你他妈的不在家里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谭鸣把毛巾拽下来，扭头冲陆川嘿嘿笑，“当然是来跟你争零食，这么多零食不说给我留点你也太贪了。”

　　陆川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坐下来，又抄起毛巾来抽了谭鸣胳膊一下：“拿着你想吃的赶紧滚回去！”

　　“我不！”谭鸣欠揍地说：“我今晚就住这儿了！”

　　陆川剜了谭鸣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在客厅玩了会儿后两个人就回了陆川的房间，陆川和谭鸣各趟床的一侧，大金毛趴在中间，紧紧挨着陆川。

　　陆川抚摸着大金毛，睁眼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谭鸣突然开口，在黑夜中出声问他：“川儿，那儿好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陆川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浮出那个很自来熟的新同桌来，须臾，他低声回了句：“不好。”

　　谭鸣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恢复本色恬不知耻地笑嘻嘻说：“我要永远做你最重要的朋友，就算你有了新朋友，也要把我放在朋友当中的第一位，不然……嘿嘿，我就不让你见果冻！”

　　陆川默默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谭鸣这种幼稚的威胁。

　　又过了很久，陆川听到旁边均匀清浅的呼吸，不知道是在对谭鸣说，还是在告诉已在天堂的姥姥，他低低地说了句：“上大学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我会回南城读医大。

　　陆川在谭鸣睡着后很久才渐渐睡下。

　　他上香的时候对姥姥说，需要什么就托梦给他。

　　他也确实做梦梦到了姥姥。

　　梦里的他回到了四岁那年，他被人从沈城送来南城，那是他最早有记忆的时间，他看到那个小小瘦瘦的他被头发半白的姥姥抱在怀里，姥姥的眼里有泪，但看他的时候是笑着的，很慈爱很亲切的笑。

　　姥姥把一只小金毛放到他面前，跟他说以后这只金毛会陪着他长大。

　　梦里的他和姥姥一起过着不富裕甚至可以说贫穷，但却极其温馨的平淡日子。

　　姥姥总爱一声声地唤他“小川”。

　　梦的最后，姥姥哮喘发作去世，他回家的时候姥姥已经没了气息。
　　因为死前没有见到最疼爱的外孙，老人没有瞑目。

　　而他，被十几年从未见过一面的陆明勇带走，离开了南城。

　　陆川蓦地惊醒，他摸过手机来，想看一眼时间，结果看到了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是江野发来的。

　　【够二：小川川～你哪天有空咱俩正面PK一场？】
　　【够二：你想比什么都行，正好见了面我把你的T恤和校服都还你】
　　【够二：啊喂，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陆川看了眼他发消息的时间，将近凌晨两点。
　　这个人是不是对“早睡”有什么误解？

　　陆川顺手回他：【哪天都没空。】

　　江野秒回：【这是睡醒了？】

　　陆川反问：【你这是没睡？】

　　江野：【我们年轻人，不熬夜，只通宵！】

　　我们年轻人。

　　陆川：【呵（微笑）】

　　其实是被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梦惊醒的江野用手机敲下几个字：【年轻人，吃鸡否？既然你不肯真身较量，那我们就在游戏里一决高下吧！】

　　陆川本想回江野一句“无聊”，但是江野没等他回复，就又发来新消息：【组队一起，不比人头比伤害，谁伤害多谁赢。如果你伤害比我多，我承包你一年的果冻！如果我伤害比你多，你就答应和我真人pk，怎么样？】

　　陆川垂眼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的光亮映着他的脸，眼角的泪痣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他轻眯了眯眼，回道：【诱惑力并不大。】

　　江野：【承包你接下来高中两年的所有果冻。】

　　陆川：【ok】

　　反正也睡不着，陆川索性就爬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往外走去，金毛也跟着他从卧室出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江野兴冲冲地从床上坐起来，在打开游戏之前回了陆川一句：【来，让野哥带你吃鸡！】

　　陆川回江野：【谁带谁还不一定。】
　　陆川：【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