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不爱人类》乔娇

1、第一章 遇龙

　　2000年除夕的前两三天，姜家村家家户户都出门到离村不远的集市上置办些年货。

　　这个时候小商品的种类并不多，但是姜家村每户人家要买的东西却不少，上到祭拜祖先的红蜡烛，竹立香，黄表纸；装饰门窗用的门神，对联，窗花，下到自家吃的食物和走亲访友的礼品，每一样都不可马虎。

　　集市上人声鼎沸，来往的人无不是手里大包小包，从一个店出来又立马扎进另一个店。江珍与胡升这对夫妇也是这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不甚起眼的两份子。

　　好不容易买完了东西，姜升急忙挽着自己爱人的胳膊，准备领着她坐到麻木（一种老式的代步工具，类似三轮车）上去。喜元如今已有将近八个月的身孕，必须得事事小心，若不是喜元在家里闷得慌非要出来，胡升是一百八十个不情愿把她带出来。

　　“哎呀，等等，没买招财童子呀。”指尖刚摸到门把手，喜元又忽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买，立马收回手，轻声叫出来。

　　招财童子是一种类似门神的贴画，在一张差不多两三个大算盘的红纸上印上一个穿戴富丽，玉雪可爱的男童子或者女童子，贴在卧室的门上，图个招财进宝的好意头。不过那个时候，怀孕的新媳妇们更多的把这童子用来祈求生育，想要个小姑娘的人家会多买几张女童子画，想要大胖小子的则会买好些张男童子画。

　　喜元的婆婆尚且还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不过喜元和丈夫姜升都想着顺其自然，生男生女都一样，于是喜元在买招财童子时只挑了一男一女两张，然后把这两张贴画，捏了又捏，瞧了又瞧，生怕多买了哪一张。

　　回到了家，喜元赶忙催促丈夫用口大锅煮了一锅浆糊，自己右手拿起刷子在锅里涮一下，舀起浆糊，顺势往红棕色的木门上一划，左手连忙拈起一张贴画往上一拍，再把边边角角细细一捋，口中喃喃到：“招财童子保佑我生个健康的孩子。”女童子的这张就算贴好了。

　　喜元满意的笑笑，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还没贴的招财童子上，这一瞟可把她吓到了，原本的女童子贴画贴完了，下面那张该是男童子，可是，竟然又是一张女童子。喜元惊得张大嘴巴，赶忙伸手抓过贴画，发现剩下的还有两张，一张男一张女，也就是说，女童子的多了一张。

　　生个女孩子，像你，多好。喜元的脑海里忽然跳出这么一句话。丈夫姜升是个老实的工人，平时少言寡语，这种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那我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呢？江珍有些疑惑。

　　“元元，妈喊你去吃饭了。”姜升边跑边大声说。唉，算了，不想了。喜元摇摇头，扶着腰，慢慢往婆婆的屋子里走过去。

　　姜家的几个儿子今年都娶了新媳妇，因而这个年过的相当热闹。姜家村的习俗是在大年三十的早上吃年饭，晚上一家人会一起坐在门口聊天，嗑瓜子，小孩子则会在这天晚上点燃各式各样的烟花炮仗。

　　喜元的精神一向很好，只是在这一天莫名很困。还未到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她已有了浓浓的困意，打了一圈招呼后，便先去房里睡下了。

　　喜元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

　　一片熟悉的草地上，喜元一个人独自向前走着，身旁围绕着大片萤火虫，朦胧闪烁着的金色光芒显得四下愈发宁静。然而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并没有引起江珍的注意。她的目光，完完全全被夜空中的一只凤凰吸引。

　　没错，和无数贴画传说中描绘的那样，天空中飞舞的正是一只庞大的，通体泛着耀眼的金光的凤凰，凤凰划过的痕迹上落下点点光辉，仿佛星辰燃烧后的余焰，似乎要将整个夜空点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凤凰的后爪受伤了，在飞动的时候显得有些生硬。喜元很明显的看出了凤凰因为这伤爪而感到生气。

　　凤凰狭长的眼睛刹那间锁定了不远处瞪大眼的喜元:\"人类，是你伤了我。\" 语气寒冷森然，带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目睹凤凰已然惊到了喜元，她不过是个小乡村里的传统妇女，听到凤凰说这话更是心头一紧，顾不得怀着身孕，赶忙跪下轻轻磕头，边磕边颤抖着说：“凤凰，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阿元，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进了喜元的耳朵。

　　喜元抖抖索索的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瞅了一眼——只见夜空中不知何时又飞来了一条金龙，体型是那凤凰的两倍，而且光芒更盛，刺的喜元只能眯着眼睛看。

　　阿元，阿元，这个称呼，还有金龙说话的声音，喜元都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是偏偏如同梦境般只有些虚无缥缈的零碎记忆，让她倍感疑惑。

　　“金龙......大人，你认得我吗？”喜元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缓缓站起来，她用手盖住眼睛，只留一小道缝隙看着天空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你......”金龙欲言又止，它在面对着喜元的方向停了下来，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喜元疑惑不解的脸庞，“彻底忘记，或许对你而言是最好的。”

　　金龙的眼睛转了转，视线落在了喜元隆起的腹部，问到：“你想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女，女儿吧，我还是更喜欢女孩儿一些。”喜元犹犹豫豫的说，声音细微悦耳。

　　“生个女孩子多好，像你。”听完喜元的话，金龙愣了一会儿，转头对身后的凤凰说：“不是她，她只是个凡人女子。”说完，它便灵活的摆动身躯，如箭般朝着远方飞去，卷起巨大的呼啸声，凤凰紧随其后，也闪动着翅膀，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夹杂着呼啸声中的，江珍竖起耳朵听，好像还听见念诗的声音——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

　　是一个男子在念这首诗，喜元只看看读过小学，根本听不懂诗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从男子的声音里，莫名听出了一种悲凉失落的哀愁。每个字的音律好似被人拿针线穿在一起，缝在了风做的轻纱上，随风的来去而时断时续，忽高忽低，最终隐匿于尘埃中。

　　第二天喜元早上醒来，梦里的一切仿佛仍历历在目，她皱着眉头，仔细搜刮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偏偏找不出任何与金龙，凤凰有关的过往。当时的村里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迷信的，喜元想到既然梦见了龙凤这等祥瑞，肯定也是吉兆，也许只是意味着自己这胎能生个健康的孩子，便不再多想什么。

　　这个对喜元而言稍显不平常的除夕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度过了。

　　很快就到了元宵节。城里的人皆以除夕为大年，但在此时的姜家村里，元宵节才是真正意义上全家团聚的大年。早晨又吃完年饭，正是旭日东升之时，喜元却突感腹部不适，连忙被送往镇上的医院。

　　喜元生了个女婴，母子平安。可这个女婴长的不太像喜元，而是像他的丈夫姜升。女婴给取了个名字叫姜小珍，寓意是爸爸妈妈的小珍宝。很快，小珍健健康康的长大，满月酒办了，不知不觉就长到了一岁多。

　　姜小珍一点也没遗传到喜元清秀的瓜子脸，反而是和丈夫姜升一样是个鹅蛋脸，五官也不像喜元有种江南女子的温婉，反而是浓眉大眼，樱桃小口，瞧着古灵精怪。皮肤倒是随了喜元一样白嫩，看起来像个小粉团子非常讨人喜欢。

　　古话说，“女儿像娘，哭断肝肠”，不像喜元，也好。

　　一家人的生活和和美美，过了一年左右，喜元又怀孕了，这次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为姜钰。姜升和喜元也算是儿女双全，小日子过的十分红火。

　　后来随着国家不断发展，城里的劳动力需求也越来越大，姜家村好多年轻男女为了挣更多的钱补贴家用，纷纷进城务工。喜元的女儿长到约莫五岁左右时，她和丈夫姜升带着女儿，儿子因为姜升的母亲死活不肯让大孙子走，便留给在家乡的父母照看，等在城里适应了就把儿子接过来，也加入到了去往城里的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中，留下父母在村里为他们守着老房子和看着儿子姜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