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府》银雅

2、相逢？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硬床上。这里很是安静啊。
　　“咦，于一去哪了？”我穿上鞋子，看了看屋子的摆设，总感觉似曾相识。推开屋门，两个女仆正在摆弄莲花，见到我，高兴的表情不胜言表。那个子稍微高点的说道，“小姐，这番远行去得真久，我和七月每日都在盼着你回来呢”
　　“是啊是啊，你没有在的这些日子，云公子亲自带了莲花种子，说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个子稍矮一点的女仆对我笑着说道。“蓝姐姐，你看我，我给你模仿一下。”说着，板起了脸，背着手，换了一副粗犷的嗓音云公子，“既然宁儿喜欢莲花，就在这种上莲花吧。她会想明白的。”
　　“哈哈，七月，别闹了。”原来这个个子稍微矮一些的叫七月。
　　她们两个人看了看我，我面无表情，一脸茫然。
　　“小姐，你怎么了？”个子稍微高一些的人说道。
　　“啊，我没事。我就是想问，你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赵妈和于一去哪了？”
　　“小姐，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锦月，她是七月。我们都是你府中的女婢啊。你远游回来太疲惫了，是云公子送你回来的啊。赵妈，你说的应该是云公子的奶娘吧。她将你送过来，就回云府了。至于，于一是谁，我也不知道。”锦月回道。
　　“蓝姐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对了，南桑姐姐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吗？怎么没见到她呢？”
　　什么？怎么又来了一个？这都什么情况？
　　“啊，是这样的。额…哦，对了。我远游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脑袋，这个医师呢，说我的…记忆啊，受损了。所以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我走下台阶，左手拉起锦月，右手拉起七月。
　　“哎哟，小姐，别这样，要是让别人看见主子这么拉着，又该笑话你了。”
　　“锦月姐姐，怕什么，咱们蓝娘子可是云公子的人，谁敢笑话？再说，蓝姐姐这么好的人，谁笑话她，就是不识抬举。那就让我来讲一讲啦！”七月笑着说道。
　　“好啊好啊，七月你快来给我讲讲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姐，咱们进屋说吧，长宁府，也不是那么平静的。”锦月有些担忧地说道。
　　“锦月，咱们不怕！等咱们南桑姐姐来了，把那些坏人都杀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蓝娘子！”七月忿忿地骂道。
　　“锦月，你说什么？这里是长宁府？”怪不得呢，我说我看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庭院的布局和长宁府的布局是一模一样的，稍微不同的就是现在还未种橘树和莲花。那这么说来，我刚刚在的那间屋子就是出发前，我和于一换衣裳的那间屋子，就是那间有血迹的比翼鸟刺绣的屋子！原来我那时看到的一切，都是千年之后的长宁府的样子！而现在，正是魏晋的长宁府！
　　真是不可思议啊，现在的一切、一切都是个谜团。
　　“小姐，快进去吧。”锦月推开屋门将我扶上床，“既然医师说小姐你的记忆受损，那就得好生调养，等什么时候我去找庄行之开几服药，小姐你生前最是信任他。”边说边给我递来一杯茶。
　　“哦，好吧。”管他什么行之走之呢，我直直地看着七月。
　　“啊，蓝姐姐，快听我讲，”七月顺手拿起一块桃酥来，边吃边说“那就从我和锦月第一次遇见你开始讲起吧。那时候我们两个还在云府，是云公子的女婢。那日云公子将我二人带出云府，来到蝴蝶山后，吩咐我二人照顾你。他对我们说，你是他心爱之人，若有差错，拿我们试问。云公子一向冷峻，不爱多言。府内上下的不管是品级高一些的还是品级低一些的奴婢们，一向最是害怕他。云公子虽然看起来很严厉，有的时候，做的事情确实过分了一些…”
　　“七月，不能私自评议主子！”锦月十分生气的瞪了一眼七月。
　　“哦，”七月低下了头，继续说道，“但我和锦月的性命都是云公子救下的，别说是让我们照顾蓝姐姐你了，况且蓝姐姐你待我二人极好，所以就算让我们去死，我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原来，我之前还和这位云公子有莫大的渊源啊。
　　“云公子让姐姐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他会时常来探望你的。对了，蓝姐姐，你有没有想起那把梧桐古琴，那是云公子在你生辰之日，特意送给你的。你们二人啊，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有一次蓝姐姐你突然生起病来了，因为医师离这里太远了，姑娘你险些丢了性命。那几日，云公子不停地埋怨自己，又不和旁人说，消瘦了不少呢。”
　　“那既然你们说的那位云公子这么爱我，为什么要把我安置在这深山之中？”我真的是很想不明白。
　　“蓝…”七月刚要说话，就被锦月打断了。
　　“锦月，”我望着她，“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吗？要么，就是你对我隐藏了什么秘密。”
　　锦月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姐，天地可鉴，日月可鉴。我锦月丝毫对小姐没有半点隐瞒，只是有些话，小姐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锦月呀，”我赶紧扶起她，说道“你赶紧起来呀。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现在一睁开眼睛就是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我想知道我自己究竟是谁，我想知道关于我自己的一切。”
　　“小姐…”
　　“锦月，有些事情，是蓝姐姐必须应该知道的，我们不能瞒着她。”七月说道，“因为先皇在位的时候，蓝家因结党营私，被先皇处以诛九族的罪行。我去偷偷看过一眼，蓝府全家上下四十多口人，都在那一天被带走了，蓝府，也被禁军砸的一干二净，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当初权能遮天的蓝府了…而蓝姐姐，你是蓝家的嫡女，也是独女。云老爷是当朝的重臣，云公子手下也有些人脉，那时候动用了他几乎所有的关系，瞒天过海，冒着杀头的危险，将另一个女子偷偷换成了你，将你救下，带到了这蝴蝶山后。把这里原本的一座佛寺改建成了府邸，并吩咐我们照顾你。”
　　“小姐，”锦月说道，“你是罪臣之女，云公子不把你带回府中，一则，老爷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不允许你们来往，二则，以他的心性，定会斩草除根的，云公子也是为你着想啊。”
　　我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黑衣少年站在莲花前，左手拿着一把剑，虽然他不笑，但是眼神中的甜蜜，却还是让人心痛…
　　“啊，啊。”我实在是不能忍受这种痛苦，喊了出来。
　　“小姐！”“蓝姐姐！”她二人同时叫了出来。
　　“没事吧？”七月焦急的问我。
　　“快扶小娘子躺上床。”锦月说，“今日就此为止吧，小姐的身体还未痊愈，你且先去熬些粥，细细地喂小姐喝下。”
　　“好，那锦月你先在这照顾。我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得想办法也把锦月支走。“锦月，我已经好多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要不让我留下来陪你吧。”锦月十分担忧。
　　“不用啦，”我冲她狡黠地一笑，“我要自己回忆一下那位云公子，回忆往事。”
　　“好，锦月明白了。”锦月点亮烛，屋子瞬间亮堂了，我才发现，屋子里还放着一颗夜明珠。转身对我说道，“那小姐，我一会将云公子为你拿的药草熬制一下，还有你现在身子不适，多吃些清淡的，我再做一些可口的饭菜，给你送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放着一颗夜明珠。
　　“好。锦月，这颗夜明珠也是那位云公子送我的？”我冲她浅浅一笑。
　　“是。云公子曾说，他对小姐的真心价比明珠。那锦月便退下了。”锦月行礼，走出了屋门。
　　听着锦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在枕头之下拿出了一张字条：“今晚来找你。等我。于一。”拿着字条，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可是他也没有说具体何时来啊。”我喃喃自语。
　　天已经很深了，我在屋中走来走去，走来走去。锦月送来的饭菜都已经吃过了。在今天一天的接触之后，起码目前为止，我觉得她二人还是可以信任的。谁会愿意为了一个罪臣之女而费心呢？锦月性子沉稳一些，七月活泼敢说。就算是为了云公子，我想她们也绝不会害我。
　　可是于一啊，你怎么还不来呢？
　　昏昏沉沉地，我在床上就睡过去了，手里还攥着那张字条。我好想做了一个梦。梦里，黑衣少年会向我招手，温柔地叫我“墨儿，墨儿”。听我弹奏古琴，他吟诵着“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用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发。那时候，蝴蝶山青翠一片，羡煞鸳鸯。再后来，我和他大闹一场，他深深地吻我，泪眼朦胧。然后就是一片火海，我在里面哭号大喊……
　　醒来后，我就躺在于一的怀中，他的胸前，已经湿了一片。
　　“于一，你来了。”我惊喜地说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吓死我了。”
　　没想到，于一抱紧了我，“蓝墨，我就在这呢。”
　　“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你知道我看见你留的字条后有多么开心吗。这里，实在是太压抑了，但我又不知道是为什么让我这么压抑。于一，我好害怕。”
　　“别害怕。相信我。”于一温柔地说道，“你太不小心了，就这么攥着字条，也不怕会有人来。”
　　“我这还不是等你等得太久了，好困，这才睡下了。”
　　“蓝墨，你猜我把谁找来了？”
　　我坐了起来，望了望四周，并没有旁人啊，“谁啊，这也没有别人啊？”
　　于一笑了笑，吹了一声口哨。一个人影就从窗户中钻了进来。她和于一一样，也是一身的夜行衣。
　　好奇怪，这个女子，我在哪里是不是见过？
　　“主人，南桑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那个云清鸿算什么东西，凭他也配得上主人？”南桑向我做了个揖，就开始骂骂咧咧，总的来说那就是一直在骂那个云清鸿。
　　等等，云？
　　“云清鸿莫不是锦月和七月口中的云公子？”我问于一。
　　“你都知道了？”于一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嘘。”南桑制止了我们的谈话，“有人来了。于公子，我们该走了。”
　　于一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从兜里掏出来的一块玉佩，“这是我贴身的，你拿好了。”说着，两个人便消失在了窗外。
　　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是谁？我心里越来越紧张。
　　“墨儿，我知道你没睡。”忽然，我感觉一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睁开眼睛，裹着被子往后一躲。
　　面前这个男人，一身白衣，面若冠玉，目若星辰。就是左脸眼角下一道疤，看着真是吓人。
　　“你是谁？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声就能要了你的命。”锦月不是说，这长宁府极其隐蔽吗？怎么我刚回来，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喂，快来人啊…”
　　我看着这个男人，倒是一点也不惊慌，还整理了一下衣服。
　　“小姐，怎么了？”锦月在屋外回道。
　　“啊，你怎么在外面？你怎么就把他放进来了？”
　　“回小娘子，云公子想进来看看你。我想着，云公子并非外人，就…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小姐，锦月知错了。”锦月在屋外不知所措。
　　什么？这人就是云公子？“没事了，锦月。退下吧。”怪不得，他能这么轻松地进来。
　　“墨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云清鸿盯着我，“就是，瘦了很多。”
　　“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想了想，觉得这些话还是告诉他比较好，“虽然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那也是从前了。我这次回来，也不过是想找寻到之前的真相，找回我的身世。况且我现在也有心爱之人。云清鸿，既然强求不来的东西，那就不必强求了。”我十分冷静地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我看着他眼中的仅有的那一点光，终于暗淡了下去。空气安静地害怕。
　　良久，他说道，“有些事，是我负了你。我脸上挨的这一刀，也还不清这歉意。”
　　半响，他说，“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过几天，我会接你到云府的。”
　　“为什么去云府？我在这里就好啊!”
　　“听我的。”他头也不回，出了屋门。
　　云清鸿…他也没有锦月说得那么可怕吧。这个人，说的话，让我真的无法拒绝。
　　再也睡不着了，天已经渐渐黎明了。不知道，事情会不会也能看得见曙光呢？我的家人，究竟是谁害死的？我又，经历了什么事？梦里的那一场大火，究竟是人为还是无意？再者，记得于一之前同我说过，他说我的家人都是正直光明之人，所以，定是有人加害，才让我蓝府家破人亡。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谁……
　　云清鸿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坏人，他既然动员江湖势力将我偷偷换出，就说明这件事情一定不是那么容易的。还能给我安排这么一处居所。他若要害我，不早就可以动手了吗？他若是真的觊觎我家的地位和家产，又干嘛将我这祸害留下，还让锦月和七月告知实情。这么做，他是没有理由的啊。
　　但是，南桑又一直在骂云清鸿，于一也告诉我，他并非是纯正之人。
　　他们到底，孰是孰非？
　　我在桌子上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主人，主人，南桑回来了！”忽然门外一阵呼喊声。
　　南桑？“南桑姐姐！七月好想念你啊！”
　　“哈哈，我给你和锦月买了些你们最爱吃的糕点回来。”
　　“南桑，七月，小声一些，小娘子还睡着呢。”还是锦月心细。
　　“不必了，我已经醒了。”
　　“小姐，我伺候你盥漱吧。七月，去准备饭菜。”
　　“那主人，南桑就先练练武功啦，我得保护你们啊。”说着，就随手脱下了外套，挂在树枝上。一跃到了屋顶，飞来飞去。
　　这个南桑啊，豪放地不行，真是不像个女孩子。
　　“要是南桑姐姐是个男孩子，我一定要嫁给她。武功高，关键是还总给我买好吃的糕点。”七月一脸正经。
　　“完了完了，七月，你太没有点骨气了，就这点糕点就把你收买了。”我摇了摇头。
　　“咱们七月啊，这是想嫁人了吧！”说罢，我们三人都笑了。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孤独了太久，迷茫了太久，这时候的感觉，就像家一样，不知道，迎接我的，是怎样的困难？
　　我和锦月回了屋内，“锦月，你知道吗？昨晚云清鸿说想把我接回云府。”
　　“什么？”我能感觉到锦月的身子颤了颤，“那小姐，你答应了吗？”
　　“他是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他昨晚的“听我的”哪里有让人回转的余地啊。
　　“即如此，那锦月和七月还有南桑必定陪你同去那龙潭虎穴。小姐，你人心善，心眼又少，去了那里，定是会吃亏的。再加上你的身份，一定会很难堪。”锦月十分担忧。
　　“有那么夸张吗？”我对那个云府是一无所知，早知道云府这么吓人，昨晚就应该和云清鸿多多周旋。“唉。”
　　“不过小娘子你也不必担心，既然是云公子做的决定，那就自有他的道理。再者，云公子亲自将你接回家，估计没有谁能在明面上跟你过不去。”锦月边给我梳头，边说，“云府现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云公子做主。其实如果不是云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不想把这么大的家业给云公子。”
　　“哦？这是为何？”
　　“因为，云老爷一向不喜欢云公子。虽说是亲生父子，但两个人都看不惯彼此。除了原配妻子，云老爷还有两个妾。都是不好惹得主啊！”
　　南桑进了屋，“主人，赵妈带着人来了，你看应该怎么办。要不，我把她们打一顿出出气怎么样？”
　　“不可，不可。人家是来接我回府的，你怎么能打人家的脸呢，你说是不是啊。”
　　“主人，你要回府？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你不应该去啊。别说云家人为难你，就是云清鸿那个刚娶的新娘，也一定不会饶了你啊 ！”
　　“云清鸿，已经娶过亲了？”我真的是大吃一惊，没有想到。
　　“小姐，我刚要给你说。不过，那也是因为云家大太太骗了云公子，直到进入洞房的时候，云公子还一直认为，他娶的，是你。”锦月慢慢低下了头，“而且，云公子婚后这么久，从未同过床。没有休了她，也是看在大太太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