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仲心宛琴

42、离开

　　爱情让人泪流满面直至不能呼吸，是一种欲裂的疼痛。
　　时间从来不肯为任何人伫足，不紧不慢地流逝，无论是悲伤的，幸福的，注定了命运旅程上的等待，谁都无法改变。
　　经过那一次的大抢救之后，莫天远一直住在医院里，小小的病房成了他唯一的天地。不能够离开，反抗也因为兄长担忧的眼神而失去力量，每天躺在病床上的他，如同木偶般任医生摆布。
　　可即使如此，莫天远的身体状况依旧每况愈下，每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之后，便是呆呆地望着心跳监测仪，不肯说话。
　　路小蛮每天都会到医院去，顺着楼梯慢慢地走上楼，在心底默演很多很多的对话，可这一切，却在看到莫天远之后全部失去了意义。
　　越来越虚弱的莫天远再也不肯理睬路小蛮，即使醒着，他望她的眼神也是空洞而陌生的。曾如同琉璃般晶莹润泽的瞳仁，已变得如冬夜般死气沉沉，望不到底的痛苦吞噬着他鲜活的灵魂。
　　无论路小蛮在他旁边说什么，无论她怎样懊悔，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握着他冰冷的手，可是，那个叫莫天远的少年再也唤不回来了。他冰冷的心找不到温暖，冷得，让他和她都已嗑出了血！
　　他们就像两颗行星，曾经相遇过，无论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一切都已烟消云散，错过了。他们渐行渐远，再也找不到交点。
　　他静默地关闭了，她通向他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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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桐疗养中心。
　　又快到秋天了，夏日的情怀渐渐淡去，疏疏朗朗的秋风吹走了一个夏天的回忆，风里喃喃着轻如语丝的馨香，宁静在另一个世界。
　　九月的阳光，还是像从前那样温和又灿烂，把心中的水汽蒸干，一片明媚！已是开始飘零落叶，枯黄的叶儿飞舞在逆光的地方，流失了美丽。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悄悄出现在秋风中，轻轻托起死去的枯叶，手的主人微笑，一如那天边坠落的天使。
　　风轻拂，枯叶从那只手中再度起舞，凄美地死在秋季，与泥土同化。手的主人急忙去追，却不小心，遗落了膝头的绒毯。
　　无奈地苦笑，手的主人，那个美丽得惊人的少年，只好倾下身子，却无可奈何地发现，原来自己连捡起一条毯子都已办不到。
　　轻轻抚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少年的眉宇间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吗？他费力地移动轮椅，向前一点点挪动。
　　一双手小心地拾起了绒毯，细心地拍去了上面的灰尘。少年惊讶地抬起头，一瞬间瞪大了淡蓝的眸，彼此对视，又恍如隔世。
　　那女孩穿着海蓝色的格子裙，抱着绒毯笑得很柔和。
　　“小……小蛮？”少年失声低唤，远目看去，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倚在树下，宁静地望着他，目光里满是温柔。
　　路小蛮微笑着，俯身将绒毯盖在少年的膝上，跳跃的碎发轻柔地划过少年的下颔，痒痒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小蛮！”确定了女孩的真实，苏忆寒蓦然回神，下意识地紧拥住那娇小的身子，早已把世界遗忘！“小蛮，真的是你！”
　　“苏忆寒……”这一次，路小蛮没有拒绝，仰起小脸，原来她的笑容里，已是承载了那么多的悲伤和疲惫，“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了一个胸针……”
　　苏忆寒苦笑，心脏一阵抽痛，现在自己落到这样，也算是报应吧。“呵，何必说那些，也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谁会知道那么巧，那一刀正好捅在脊柱上。”
　　路小蛮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这些日子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累了，如猫儿般伏在了苏忆寒膝上，那是现在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温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忆寒却从那安谧的笑容里，感到了一丝绝望的气息。
　　“不过，这样也好，不是因为这一刀，我恐怕……”
　　“你和苏沫和好了吗？”
　　“算是吧。”苏忆寒微微一笑，重生之后的蓝眸中，再不曾闪过令人恐惧的暗色，却多了一分淡薄，“以前是我太自私了，哥哥，还有莫家的两兄弟，其实，我不是恨他们，是嫉妒，嫉妒他们之间的那种感情，我也想要被那样深爱着，可是……一直都是我自己在拒绝，我以为哥哥只要爱我一个人就好了，其实，哥哥，哥哥一直都……呵，是我太傻了看不到……”
　　苏忆寒轻轻抚摸着路小蛮的头发，新近剪过，还不太伏贴。他慢慢诉说着，带着一点儿幸福的语调，一如当初的纯粹。
　　“小蛮，我已经想清楚了，以前我做了很多伤害别人的事情，尤其是莫天远和莫天遥，可是除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小蛮，我只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我……我真的爱你！现在，我会真的消失，绝对不会再出现打扰你……莫天遥和莫天远，不管你选谁，我祝……”
　　“忆寒，带我去希腊好不好？”
　　路小蛮突然说道，凝望着苏忆寒，星眸里已蕴了泪珠。她努力想笑，可是痛得太厉害，已让她笑不起来，“愿意吗？带我去希腊？”
　　苏忆寒哑然，她竟说她要跟自己回希腊！良久，他声音沙哑，“为什么？”
　　路小蛮缓缓起身，还是无法阻止眼泪的坠落，风徐徐吹动她的发丝，迷惘中是被撕裂的感情，“我，我想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爱琴海，可以的话……”
　　蓦然，苏忆寒握住了她的手，用轻如薄纱的吻，阻止了她的话语。让那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唇下，淡蓝的瞳孔里却是一片黯淡。
　　小蛮，你最终的选择，还是逃避吗？
　　“忆寒……”喃喃着，路小蛮垂目，泪影轻摇中，那绝美的少年正艰难地梳理自己的感情。本是已经决定放手了，而现在，却又意外地得到，“我会，我会好好照顾你，以前的事都不要记得，你想要的，我也可以……”
　　“小蛮！”苏忆寒打断她，抬起头，惨笑，“因为你已经无法选择了？”
　　他看穿了一切！路小蛮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任何隐瞒都是徒劳的。“我爱天遥，可是我也不想看到天远那么痛苦。也许我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对大家都好。苏忆寒，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利用你，我……”
　　泪水不停地涌出来，路小蛮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堕落！伤害一个又一个人，无论是天遥，天远，还有苏忆寒，都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可是自己，其实从来都是希望他们幸福的啊！
　　“我陪你去希腊！”
　　苏忆寒伸手将路小蛮揽入怀中，为她拭去泪，一颗颗留在掌心的泪珠，褫夺了一切理由，无论如何，都深爱这个女孩的，想要她幸福的心，比什么都强烈！
　　“我很开心，当你无从选择的时候，还能来找我……小蛮，我会带你去希腊，但是，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他静静地拥着怀里的女孩，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沉淀下来，终于找到了出口。过去的一切也要找一个救赎的理由，好好守护这个女孩，也是自己最大的救赎！
　　远处，树影下的男子悄然转身，长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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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是一出盛大而华丽的演出，也许命运就是那样神奇的东西，在无常的变幻中，始终按着自己的轨道，向着终点宿命地舞蹈。
　　十指相扣的青涩年华，在疼痛中剥裂了青春的外衣，破茧成蝶，却也失掉了快乐。成长永远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瞬间，就相隔了云泥。
　　路小蛮又一次去了医院。
　　也许是这一生最后一次相见，再去看一眼那个少年，对他说一声抱歉，伤害你的罪一生一世也还不清。然而，若有来生，我仍希望遇见你莫天远，而不是，你那孪生的哥哥，将路小蛮拖入万劫不复的莫天遥！
　　穿过空荡荡的走廊，玻璃墙外，只是苏沫在，失神地关注着病房里的情况，双眉紧紧锁住。
　　“苏沫？”路小蛮低唤，左右张望，没有看见那个冷漠忧伤的身影。
　　“天遥不在。”苏沫淡淡地解释，侧过脸，温和英俊的面容透出了担忧，“来向天远告别？”
　　路小蛮黯然，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走到玻璃墙前，久久凝眸，泪光闪烁着绝望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瞳仁。
　　令人窒息的惨白，铺满了整个病房，躺在病床上的莫天远那么单薄孱弱，如果不是心电图上跳动的痕迹，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昏迷。天远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
　　苏沫在耳边轻轻地说，路小蛮的心就被狠狠地撕裂了，她想要哭，可是泪却干在了眼里，连哭泣也变成了奢侈！“他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找不到适配的心脏，最多半个月……”被宣判了，死刑！
　　路小蛮惊慌失措，抬起头，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心痛得已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她生怕自己会昏过去，趴在玻璃墙上，很久很久，才有力气开口，“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苏沫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莫天远，沉沉点了点头。
　　病房里依然静得可怕，空气也如同窒息了，找不到一丝缝隙。压抑的悲伤毁灭了世界，却连一个躲藏的角落也不曾留下。
　　路小蛮握住了莫天远毫无力道的手，他的手那么漂亮，修长敏感，指甲晶莹圆润，可惜苍白得骇人。
　　“天远……”附在他耳边低唤着，路小蛮凝视着那张英俊的面孔，柔和的光辉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何似在人间。
　　昏迷的少年，早已听不见心爱女孩的低唤，可即使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沉睡，他的俊眉依旧锁着，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为何还心有挂碍？
　　路小蛮纤细的手指，停留在了莫天远忧伤的眉间，想为他抚平那些伤痛，才发现原来他的心早已阖闭，扣不开了。
　　路小蛮唯有苦笑了，重新为莫天远戴上那枚蓝宝石耳钉，幽蓝的光辉婉转，起承转合般，天使张开了洁白的羽翼，许下了星星的愿望。
　　“对不起，天远。”
　　最后一滴泪，默默地淌过脸颊，路小蛮俯身吻住莫天远的唇，冰冷的唇瓣点染上一丝温暖，是最初也是最后的誓言。
　　狠心地抛弃一切，无论是他还是他，都不再见！你们的生命里没有我，也许会更好。
　　路小蛮决绝地转身，离开病房，不愿再回头。哪怕再多看一眼，心也会痛得天翻地覆！
　　“不去向天遥告别了吗？”
　　“不了，拜托你告诉他好了，苏沫。”
　　路小蛮和苏沫都没有看见，那个时候，昏迷的莫天远……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