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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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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生最苦痛的事不过追逐的女明星宣告恋情。
何其幸运!
“之前种种都可忽略不计,想来,我人生第一次大冲击便是遇到周先生时。”
佳明惊异抬头。
“不要误会,周先生是我人生的贵人,他帮过我极大的忙,是我家恩人。”
“愿闻其详。”
“辛苦工作一年,工作和收入都有起色,在圈内也结交了一些有影响力的朋友。就在我以为自己渐渐步上康庄大道时,灾难来临。”
“可是得罪什么人?”
“并不,或许是自小生活环境所致,我行事向来小心,也懂察言观色,虽然不满二十岁,处事却已老到。而且传媒这一行,本来就吃人脉这口饭,说起来,直到现在我还与圈内同行保持良好关系。”
“受教。”
“那年股市行情很好,人人心动,连菜场的大妈也在聊,哪只股飘红,哪只飘绿。但我家并无余钱,只能白白眼红心热。不过第二年年初,股市就受金融危机影响,狂跌到停盘。”
佳明点头,他父亲是老派教书人,对投机发财的事并无多大兴趣,家里的储蓄从来放在银行,也不理CPI数值几何。
年纪虽小,却还记得有亲戚家受那场股灾波及,一夜间失掉居住房屋,只得哀哀向亲朋告借。
佳明记得那亲戚的脸,浮肿青黄,一双眼珠失去所有神采。仿佛身患绝症。
“有一天,母亲哭着对我们说,继父拿了公司的钱投入股市,本想赚一点养老钱后立即脱手……”
我听到这里已觉手脚冰凉,额头直冒虚汗。因股灾破产自戕的人何其多,蓦地脑中冒出继父惨死的影像,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
“许小姐是善心人。”
“我并无那么良善,像我一样处境的人,恐怕多半没有心情和能力,施舍善心。那个人与我们并无血缘,但这十年确实是他照顾我们。亲生父亲从不问津,母亲没有工作。一切生活资费皆来自继父。为了拿一点加班费,他常常做到晚上十点钟。”
有时候衣食父母比生身父母重要。
胚胎无知无觉,要等那小东西来到世间,为肠胃空空啼哭,世间的幸与不幸才正式降临。
佳明生出一种奇异感觉,一天之前还完全不认识的两人,现在一起坐在海边的长椅。
距离如此近,呼吸可闻。
她向他倾诉私隐,毫不设防。
他侧耳倾听,在时间和空间偶然交织的某个节点,安静下来,不知疲倦。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有些事一旦共享,彼此的命运,会生发出坚牢的牵绊。
她忽然说:“抱歉,三流小说一般的狗血人生故事,会否让你厌倦?”
“不不,感谢信任,为着有一日可以给许小姐写传记,我希望继续听下去。”
他表示一点幽默。
庭韵笑,少年人真是无忧无虑,天大事情只做笑谈。再者,感同身受,从来知易行难。
她迷迷惘惘,看着翻滚波浪,回到那一天。
陋室里,吊着的电灯轻轻旋转,一只不知名飞蛾绕着晃动灯影飞舞。
她母亲说:“我打听过,如果还不出,他会在牢里耽二十几年,20年……爸爸熬不过,会死在里面。”
四姐妹个个脸如死灰。
最小的妹妹眼泪大颗掉下来,不敢发声。
“一千万,我们做到死也还不起。”大姐说。
母亲突然咬牙说:“就算出去卖,我也要还钱。或者赔他一条命,我欠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啼哭,眼睛定定的,不像虚张声势。
女人常虚张声势,这次她没有。
“他不是我们亲爹地。大不了我们以后不靠他生活。”三妹说。母亲改嫁时她才五岁,难得她记得。
母亲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忘恩负义,白眼狼!若不是他,你们几个早沦落街头,卖笑乞讨,由得你选?”
余人吓得呆住。
许庭韵知道,自己之前小看了母亲。
半边脸立时肿起,三妹捂着脸,恨恨咬嘴唇。
大姐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她那时有一位未婚夫,对方并未期待她带嫁妆过去,换成一千万债务,对方想必会立刻狼奔豚突。
气氛低到冰点。
一切似乎都在分崩离析的开端。
“好,我来想办法。”庭韵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居然并不颤抖。
她母亲的脸振奋起来,带一种狂热。像个邪教膜拜者,也像灯罩下那只飞蛾。
飞蛾为什么要扑火?不,它从不问为什么。
“是是,韵韵是记者,认识的人多,也不乏大人物,你求求他们,帮帮我们!”许太太说。
这时才发现做记者的好。三教九流,混个脸熟。
她打电话拜托有些交情的律师,对方很快带来反馈:
经济形势不好,继父的公司只求全数回款,钱到位,一切好说。
接下来是银行,她申请贷款。
没有资产,只凭个人信用的话,最多只得几万块额度。
银行职员带着职业微笑,语速飞快地告诉她申请结果。
她迟疑几秒,后排人开始不耐烦。
都会有时像屠宰场,一切中央电脑控制,速度精确到秒。活蹦乱跳一头猪进去。前腿、后腿、内脏、猪蹄分门别类,保鲜袋装好盛出。
哪一头猪多长一只后腿,咿,混乱。
这是别人眼里她未来的全部价值。
只得几万块。
买不起阔太太一只手袋。
她曾以为世界尽在掌握。
现在发现,不过是被命运的皮鞭抽打,陀螺一般旋转。
谁掌握谁?
那日,她去采访周先生。
地点在周氏大厦。
那是一栋百层建筑,周先生的办公室在顶楼。
她在楼底看顶楼,吁一口气。
打赌古代皇帝的王座,一定没有这么高。
秘书小姐带她进门,周先生起身,微微一笑,“许小姐,好吗?”
不太像颐指气使、唯吾独尊老皇帝。
他中等身材,不十分胖,也不瘦。国字脸,浓眉。
看上去只四十几岁,保养良好,精神奕奕。
“周先生,你好。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是追潘若琪小姐的绯闻。
“咿?我记得你。”周先生说。
那是半年多前的事。潘小姐忽然宣布息影,有人认为是为嫁入豪门打算,狗仔们齐齐上门,追问周先生。
她那时17岁,瘦且小,为了节约时间,理短发,素面朝天,几乎像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