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者》萨拉汗丁

77、归乡

　　大元四十七年春，正是初春来临时，整个邹泉群城中，皆是一片喜洋洋色彩。
　　虽然西边不甚太平，流沙国的战事从着前面开始的零星内乱，而后经历过大皇子反叛，肯皇子起兵清君侧的剧烈战事，甚至西北边的鞑靼国和大夏国的影子也在其后影影绰绰，整个西南防线全面拉紧。
　　然而这并不妨碍郡城中的普通百姓过个好年，毕竟如此遥远地方的战火实在是影响不到他们，除了在饭桌上多了些谈资，这小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春节的喜庆红色还未褪去，大红色对联的城门前，于这大清早，就集结了群人。
　　“诶，老李，你说这林家府上这是倾巢出动了啊？这么大阵仗是要作甚？”路人大叔朝一边的伙伴问。
　　“你可不晓得了，这林家大公子可是要回来啦！”客商伙伴先是卖了下关子，见周遭商人皆是一脸好奇，急的受不了的时候，方得意洋洋地道来，“这林宇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听说啊，交上了权贵幻像！这可不一飞冲天了！”
　　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可是安静些，不要乱传。
　　“怪不得……”又是个矮小商人吸引了众人注意，他停了会，小心地指了指林家领头人的腰间，“前几日我掌柜珍藏许久的上好龙泉玉佩，现在就在他身上呢！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大手比了个“五”，很满意地听到众人发出惊叹声。
　　“后面几个？还进不进城了？”那检查的士兵见着这几个客商鬼鬼祟祟地挡在队伍前面，不耐烦地骂道。
　　这边连忙做鸟兽散了，急急忙忙地令着侍从将货物提上，准备入城。
　　一阵春天的寒风吹来，让人不由紧了紧衣裳。
　　“夫人，何不回府上侯着？这春寒可甚是无孔不入，可别着了……”林山小心翼翼地将林夫人搂着，将她身上的上好羔羊绒袄子给系好，又给她整理好头上稍微歪掉的棉绒帽，眼神里满是爱意。
　　林夫人手中捂着个雕刻着花鸟纹路的小暖炉，闻言不由得笑道：“夫君不必担心，我这身子可是好的很。何况宇儿要回来了，我又怎么能在府中守得安稳呢？”
　　“也罢，相必宇儿知道他快有个亲弟亲妹，也会高兴得跳起来吧！”林山不由得豪情万丈地大笑几声，人生得意之事，皆被他这个普通的汉子给占了，怎么能不欢喜？
　　这邹泉城中，谁也没能想到，李家公子灰溜溜地回来了，这林家公子却不知为何，没有一同抵达。
　　直到后来，不知道哪来的小道消息，只道这林家公子是攀上了流沙国的王公贵族，这建立起来的商路，可是富得流油。
　　本来被看做纨绔废物的林宇，这下便是一飞冲天，成为虎父无犬子的代表人物，被各家家主拿来教训自家不长进的子弟，这李家上下更是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不由得让人看了笑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山本来想着，这人生也就这样了，正想拉下面子，联系之前的至交好友，让犬子先去磨炼几年再回来好好经营自家生意。
　　没曾想，这小屁孩给了他接连不断的惊喜。
　　一封又一封的喜信传来，预示着一个信号——他林家，要发了！
　　紧接着，便是各种银票和奇珍异宝地到来，就连邹泉群守，也仿佛接到了什么消息一般，竟然让长子亲自邀请林山上门做客，往日好友更是逐渐以他为首，甚至图露出探亲的意向。
　　林山的社会地位，更加水涨船高起来。
　　好事多磨，林家老二，也在这欢天喜地的背景下，正窝在老娘的怀抱里，已是五月有余。
　　日上三杆时，林山已让夫人在一旁打起来的亭子里歇着了，心中只感焦急：为何还没到。
　　忽然，他瞳孔一缩。
　　只见远方地平线上，数个黑点出现。
　　越来越近了，只见林宇一身象牙白袍，身披一件御寒外衣，乘着棕马，远远地见着成列的人群，待得看清林山的高大身躯，当下便激动起来。
　　手中缰绳一甩，座下良驹会意地大跨步起来，便是弃了身后的大批队伍，单骑向城门前赶来。
　　“少爷！且慢些！”小叶也乘了匹马，在之后紧赶慢撵。
　　这边林夫人已经是激动的猛地站起身，由丈夫扶着，眼见亲儿越来越近，思念已久，只能靠家书聊以慰藉的面孔，神采飞扬地过来了。
　　“娘！”林宇却是像古代凯旋的将军般，猛地一拉缰绳，良驹前蹄离地人立起来。
　　还不待停稳，林宇矫健地从马背一个翻身落地，身上外衣随风飘起，径直冲向林夫人，直将她的双手握在手中，眼眶已是红了。
　　“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夫人美目含泪，眼角已经有些细纹。
　　林前便只在一边看着，只觉这朝夕相处的长子，仿佛陌生了些，身上多了磨砺出来的气质。
　　“快，快回府歇息着吧。你看看，都瘦了……”林夫人爱怜的抚摸着林宇的头，只觉他又黑又瘦，不知一路上要受多少苦，心疼不已。
　　各种情绪一同涌上，在场众人皆是又哭又笑，追上来的小叶走上前递了个帕子给林宇，后者接过，想为林夫人擦泪。
　　林夫人摆手，从袖里捏出香帕子点了泪，又整理下情绪，方镇定下来。
　　“嗯？宇儿，星儿为何没和你一同回来？”林夫人却是发现了端倪，这如同亲生兄弟的两人本应一同归家，“莫不是在后方大队里？”
　　原本神采奕奕，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的林宇，仿佛被浇水的斗鸡一般，整个神态都垮了下来。
　　林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星儿。”林宇停顿了一下，他低下眼睛，嘴唇怯懦地不断颤抖，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
　　“星儿怎么了！？”林山强压住慌乱问道，以往的家书便是一片祥和，林家夫妇二人，在收到李星特意准备的礼物后，更是感动不已，只觉这孤苦孩子实在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心下不由得，已经将他当做亲生子女。
　　“他失踪了！”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这被强压着的，蕴含着痛苦、愤恨的复杂情感，终于在至亲面前得以解脱。
　　林宇仿佛独自一人，抗住所有可怕外界冲击而穿越沙漠的旅人，在来到绿洲后，雄壮身躯一下萎靡下来。
　　见他仿佛沉入了自己的世界，林山当机立断，右手不停在安抚受到惊吓的夫人，当下吩咐下去——回府！
　　这边小叶得令，脸色沉重地回到大队中，将其引到城中客商歇脚地方去。
　　待得林府大张旗鼓地回了府，林家少爷回乡的讯息已然是传遍了各个城中望族。
　　各家的主事人心思不免活络起来：这年少成事，尚不及弱冠之龄；况且家中仅有一子，林家夫妇更是城中神仙眷侣的典范，自己的爱女嫁过去了，岂不是就此一步登天，一生无忧？
　　更是有了自家夫人的枕边风，还不待林山喝口茶歇歇气，便有着好几封拜见帖子已经上门。
　　林山此时正一心烦躁，哪里有空应付这些老狐狸？当下吩咐下去：长子归家，且有要事处理，暂不待客。
　　而后又亲亲热热地将夫人安置着睡了，让侍女好生照看着，方向着林宇的房间走去。
　　这边林宇正一脸茫然地捧着盆盆栽。
　　时间竟是如此之快，一晃眼，那些青葱时光就这么过了。
　　时光镌刻在他手中的盆栽上。经过一年多的生长和修剪，盆栽的枝叶长长了许多。
　　他将手中之物放好，凝视一边的座位上。仿佛，李星还坐在那里，微笑而自信地引出一股绿色能量，将它灌注到这将衰的植物内。
　　“星儿……”林宇仿佛噫住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碰下李星，却只见他挑了挑眉，然后忽然间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任由他扑了个空，直撞在椅背上。
　　林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就这么维持着这扭曲的姿势，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口中喃喃不清地念着什么。
　　门口，稍微探出身子的林山静静地看着自己视为骄傲的儿子竟是如同失了魂一般，心下，大概猜到了些许。
　　他不由得惋惜起来，只觉人生之事实在无常。当初自己的至交好友，在一场走镖中被厉匪害了，即使后来亲手将那贼人剁了，之后自己不也是这样？也便是他金盆洗手的重要原因……
　　林山收回思绪，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向大厅去了。
　　临走前唤来小叶，让他好生照看好林宇，勉强提了提精神，去安排下其他重要事宜。
　　整个林府，便是从喜洋洋的高涨气氛中跌落下来，连仆人都知晓了，主人遭受了不幸之事，行事动作皆小心翼翼，更是不敢有那个不要命的，胆敢去讨论李星少爷之事。
　　夜晚，林宇点着灯，坐在李星以前睡的那张床前。
　　即使长久没回来，这里显然也做了仔细的打扫和维护，整个地方基本没有变化，甚至连床头柜子里，李星遗留下来的一本小书，也不曾移动，
　　林宇翻开书，只见第一页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林”字，两个木一大一小，后面跟上的“宇”字更是惨不忍睹，底下的于像是要撑破帽子一般直上云霄。
　　显然李星写着的时候怒了，之后便是几笔乱划，然后生动形象地在上面画了个猪头。
　　林宇不由得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