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巨佬总想扣我工资》食也思君

5、005

　　005
　　入夜。
　　大学的夜晚是灯火通明的，和古楼残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外面看不出古楼是什么年代传承下来的了，岁月的痕迹将一切可以辨别的特点模糊，只剩下了一片灰不灰黑不黑的颜色。

　　谢运之前就知道这片。原先他的大学收购了这一片地想改成宿舍楼，但是在施工前期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事故，于是工程就被搁置了。

　　后来听说学校准备将这块地抛售，但是总也找不到买家。

　　在谢运世界观还没有完全崩溃之前，他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里的鬼故事。不过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鬼故事居然是真的！

　　白天的时候被紧急召回到学校处理事情，晚上的时候谢运是自己从学校跑过来的。他没能按时找到自己落脚的地方，只能向学校申请延期离校。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林成他们还没到，谢运就在围墙下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没刷多久，谢运就听见自己头上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
　　他放下手机，抬头望去，发现撒旦和翻译正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两人身后都展开了硕大的黑色羽翼。羽翼有规律地煽动着，一缕暗红色的雾气在羽翼周围。

　　“二位，来了，就不要在天上飘着了，让人看到了，后续处理会很麻烦。”林成一开始还在道路的对面站着，一句话的功夫，就闪到了谢运的面前，带出一股凉气。

　　谢运一惊，手中的手机差点儿没拿住。

　　撒旦从空中落到了地面上，在脚碰到地面的瞬间，将自己身后的羽翼收进了后背。

　　“林先生，请吧。”撒旦嘴上说着蹩脚的中文，手上做了个绅士的动作，示意林成带路。

　　林成将谢运拉到自己的身后，小声道：“跟紧我。”

　　谢运小鸡啄米连连点头，他也不敢离开林成太远。但凡他要是离开林成的气场范围，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凉透了。

　　古楼的大门紧锁着，林成一抬手，锁头应声脱落。
　　一行人进到内部没花了太大的力气。进去以后，撒旦一个响指就点燃了楼内所有的烛台，屋内变得明亮起来。

　　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是断裂的，碎裂的木头悬挂在半空，上面留着一块块黑褐色的斑点。

　　撒旦二人一展开羽翼，就飞上了二楼。林成轻功似乎不错，也能自己上二楼，谢运有点儿尴尬，道：“要么，你先上去？我自己想想办法？”

　　林成摇头，右手自然地搂过谢运的腰。谢运被他的手弄得一僵，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做这个动作做得还挺驾轻就熟了？

　　“别动，”林成趴在谢运的耳边轻声地说，“我这手要是在途中松开了，按照这里的层高计算，你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了。”

　　谢运动也不动，任由林成搂着他翻上了二楼。林成刚把搂着谢运的手收回，就迎上了撒旦的眼光。
　　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谢运却被瞧得浑身不自在。

　　“撒旦，你要不瞧瞧别的地方？”林成往前走了一步，替谢运挡住灼人的视线，转移话题，“我就是在二楼抓到的那个鬼，也是在二楼，我阴兵的魂被打散了。”

　　“I'd rather know who he is.”撒旦道。

　　林成面无表情地回答他：“He's the one I want to protect.”

　　说这话的时候林成没有使用中文，而是直接用英文回答。他的英文口音正宗又标准。

　　“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会英文。”谢运学了这么多年的英文，仅仅限于纸上谈兵。放到现实中根本是一句话都听不明白。

　　林成对谢运的小看有些不满，挑了一下眉，道：“你当我那么多年白活了？”

　　“没，没白活，您活得又长质量又高，无人能及。”谢运竖起两个大拇指，往后倒退了两步。

　　没想到他最后一脚刚刚站稳，面前的林成的神色突然绷紧了起来。

　　“谢运！小心！”

　　谢运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背就被拍了一掌。这一掌远非常人的力道，将谢运生生拍出几口鲜血。林成想要出手，却发现那东西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受控制得向前倒去，被林成稳稳接住。

　　“你怎么样？！”林成轻拍谢运的脸。

　　谢运感觉自己的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转悠，以至于他看不太清林成的脸。他张口想要说出两句自己没事的话，却没想到被口中的鲜血呛了一下。

　　“我都说了，”谢运清了清嗓子，声音委屈得能掐出水来，“我不来，你非要我来。我来顶什么用？这不是来遭罪的吗？这一掌拍你身上你不疼？”

　　“不疼，人间的鬼大多都太弱小，被他们打一下，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
　　是他错付了对不起。

　　谢运白了林成几眼，深吸几口气，从林成的怀中站起来。他的后背还是火辣辣地疼，内脏好像整个移位了一样。

　　“我让你带的玉佩呢？”林成问道。
　　谢运把它从口袋中拿了出来：“在这儿。”

　　“给我。”
　　林成把玉佩拿过来，贴在了谢运的后背上。那玉佩在接触到谢运的血气以后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紧接着一股冰凉舒爽之气钻进了谢运的后背。

　　“玉佩在吸收过你的血气以后就融入到你的身体里了，能够抵御大部分厉鬼的攻击。”

　　不远处的撒旦已经将自己的羽翼召唤出来，他的神情也不似刚进来的时候那般轻松，此刻已有如临大敌的阵势。

　　“林先生，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鬼。”翻译说，“就在刚在出现的一瞬间，他的手臂上有一圈奇特的纹路，这种纹路是一种失传的秘法，就连我们也仅仅只是有耳闻。”

　　“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你听说过豢养？这鬼应该是被人为养起来的，他听命于使用此秘法的人。”

　　“有办法解决吗？”林成皱眉。

　　能够豢养鬼魂的秘法在地府属于上层的机密，谢必安和范无赦都接触不到，更不要说他了。

　　“地府一直严格管辖人间的鬼怪，如果让上头知道有人把鬼抓起来非法豢养，甚至不止一只……”

　　“只有一个办法，”翻译伸出食指，“把三魂七魄打散，让其永无重新聚集的可能。”
　　“但是……”

　　“Yes, we wouldn't do that. Only you can do it.”撒旦身后的羽翼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他身后无法顾及到的位置遮得严严实实。

　　林成望着谢运，一时间有些难以定夺。

　　他没什么怕的，付出代价可以，但是谢运不行。是他非要将谢运带来的，因为鬼判说，这里有他想要找的，谢运丢失的魂魄。

　　魂魄离人不稳，若想重归于身体，须得魂主在场。

　　算上他的自私，他也明知道是自己自私，因为这一世的谢运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仍然固执地扯他进来。

　　于是他在赌千年以后的自己是否有了能够保护他的能力。

　　“我怀疑你们是故意的，因为你们不可能不知道震碎魂魄是有先后顺序的这件事情。”林成给谢运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往后一点。

　　“生魂脆弱，会最先散在弥天阵法之中。”
　　“你们这是要他死！”

　　林成目眦欲裂，面前凭空出现一把长剑。他紧握剑柄，将长剑从剑鞘中抽出。

　　谢运眼尖，一眼就瞧出是那把成云剑。剑是有灵之物，林成手中那把亦非凡品，它似乎感受到林成的怒气，出鞘之时几分剑气呼啸而出。

　　“以吾之名，以吾之血，”林成用剑指着撒旦的鼻尖，“这个秘法应该很有名吧，用我说完吗？”

　　祭吾功德，死而不生。

　　“我一千年什么都没做，光做保护人间的好事儿了。这功德厚的跟珠穆朗玛峰一样，正愁无处可用。路西十三，”林成把剑指向了撒旦身后的翻译，“敢把你的左手手臂露出来吗？夏天穿这么多，你不热吗？”

　　翻译瞠目结舌，右手无意识地摁住了左手的手臂。

　　“我就奇怪了，连我都没看清那鬼身上有什么，你又是站在我的后面，眼神怎么就这么好使？”林成将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拔下来，放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簪子拔下来的瞬间，他的头发如瀑布般散了下来。其中有几缕略微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的眼中的寒光仍然清晰可见。

　　“我说没说过……”
　　“最好不要给我搞一些小动作。”

　　林成抬起左手，肌肉忽地绷紧，将手中的白玉簪子射了出去，擦着谢运的侧脸，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谢运愣了一下，僵硬地转身，发现簪子稳稳地插在他身后古楼的墙壁上。
　　上面还钉着一个正在挣扎地男鬼。

　　鬼的手臂上，地狱之火的纹路若隐若现，蜿蜒曲折地攀在青黑色的皮肤上。
　　谢运感叹林成的手劲之大，簪子的质量之好，这么大的一个鬼，就真的一点儿也不能动弹。

　　“你确实挺了解我，知道我很多信息。早些年我的视力确实不太如意，并不代表我瞎。”林成电光火石间救下谢运，转身将路西十三的左手的手臂砍了下来。
　　“在我的眼皮子下动我的人，你至少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砍你一只手，不冤枉吧？”

　　手臂落在地上的时候，包裹在上面的衣服忽地找起火来，烧干净后露出里面的皮肤。
　　也是一个地狱之火，不过是反过来画的，不论是形状还是笔画都是反过来的。

　　路西十三本早就没了痛觉，可是他只有通过左手，才能控制被自己养起来的鬼魂。

　　“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布局。可是你太笨，马脚太多。”林成一步步走向路西十三，剑也越来越近，“我查过你。你虽然是外国人，但是生于中国，死于中国。按理来说，必安和无赦应该见过你。可是我问过他们，没有。连地府的册子上也没有你呢。”

　　“那又怎样，不是没有回归祖籍的先例。”路西十三仍在嘴硬。

　　林成勾起嘴角：“是，确实有这种先例。但是你生前作恶太多，理应就地解决，不符合回归到祖籍的条件，这是我早就和撒旦定下的规矩。除非你搭上上家，有人在暗中对你施以援手。五方鬼帝中，总是有几个想非法赚点外快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对了，这撒旦也是假的吧。”林成指着在一旁由于听不懂对话显得略有蒙圈的撒旦，“我与撒旦交情不错，我的英文是他教的，他的中文是我教的。他的中文可不是这么烂。”

　　“是，就是五方鬼帝帮我的，我想找我的父亲和母亲，凭什么我连死了都不能与他们团圆！”

　　“放你的狗屁，”林成把剑刺进了路西十三的肩膀。他的剑神鬼可杀，能攻击一切非实体的东西。
　　“你爸你妈特么上的是天堂，你找撒旦，闹呢？我去找过五方鬼帝，你的上家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那么，有这个能力的，到底是谁？他究竟派你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要震碎谢运的魂魄？”

　　“哈哈哈哈哈哈哈……”路西十三发疯了似的狂笑，“林成，你不是千年来地府最有手段的人吗？有本事，你去查啊？”

　　“查吗？你真当我查不出来？”林成回道，“你说的那个秘法，恐怕还有更高级的吧？比如豢养更高级的，保有灵智的鬼魂？”

　　说着，林成收起剑落，划开了路西十三的衣服。在这些衣服的后面，还有一个纹路。

　　“说吧，你的主人又是谁呢？”
　　“促使我带着谢运来到这里的，和你背后的人有关系吗？”

　　路西十三不甘示弱：“林成，我劝你最好不要刨根问底。别到时候你身后的乖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你这一千年，又是白费。”

　　谢运突然被点到名字，有些莫名其妙。
　　他到底应该知道些什么？不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太讨厌这种感觉了。从进入到这家公司以来，谢运发觉自己身边的人好像都知道些跟他有关的事情，但就他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

　　路西十三喧宾夺主，林成不喜欢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的感觉。他明白从路西十三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了，于是选择了速战速决。他将剑往地上一插，双手用极快的速度结着手印。

　　林成飞速地念着口诀，手印一层一层地往上叠。插在地上的剑，落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画好了的阵法里。

　　“那你就死吧。”

　　轻描淡写，林成甚至在阵法落成以后，都没有瞧向路西十三一眼。

　　路西十三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是否还能保住魂魄，只是歇斯底里地大喊：“林成，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

　　“林成。”谢运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成听见了，眼睛中金色和红色交相辉映的火苗瞬间熄灭，理智回笼。

　　假撒旦和路西十三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身后簪子上的鬼也化成了一缕青烟。林成转过身来，伸手将簪子收回手中，把头发挽了起来。

　　“小运，”林成走到谢运的面前，深色的眸子一如往常平静，毫无波澜，“你叫我。”

　　谢运回答：“你刚才，怪吓人的。”

　　林成点头，同意谢运的说法。

　　“阵法使用的后遗症，容易被地府的煞气影响到心智。”

　　谢运指着林成已经恢复成黑色的双眸，好奇道：“你的眼睛会变成金色？”

　　“嗯。”

　　二人面对面站着，谢运找不到话聊，陷入了一个尴尬的沉默当中。

　　最终林成向谢运伸出了手，打破了这场尴尬。

　　“走吗？事情已经结束了，请你吃点儿好的。”

　　谢运笑了一下，一双眼弯起来，像今夜的月亮。

　　“好呀，我想吃火锅。”

　　林成看着谢运笑，意识恍惚了一下。

　　记忆中，他的青云也会这么笑，只对他一个人的那种。
　　很好看，很好看。

　　好像就和今夜的月一样动人。

　　如今谢运的模样其实已经找不出来和方青云几分相似了。随着轮回的次数越多，身上属于方青云的特点就会越少。
　　孟婆说，可能和魂魄不全有关系。

　　不过也没关系。至少笑起来没变，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