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A347》罗德塞塔西亚

3、第 3 章

　　秦辞略感诧异地皱了皱眉，似乎想问卡尔逊上将何来“抱歉”一说。
　　“那起爆/炸案发生的时候……”卡尔逊上将顿了顿，看了秦辞一眼。
　　他长了双鹰眼，锐利非常，左眼下侧有道半指长的旧疤，像叶脉一样嵌在皮肤里，平白添了些沧桑。
　　他在秦辞背上拍了一下，背过身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片刻，终于说:“算了，这些跟你没关系。”说完又是一顿，继而终于抬脚走了。

　　里克先生和莱恩会长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对看一眼后什么都没说，反而径自跟了上去。
　　秦辞跟在最后面，捻了一路的手指。

　　走在最前面的卡尔逊上将在一面书架前停下，他抽出正对着的那本书，朝着露出来的那个方形空隙抬了抬眼皮。
　　锐利得几乎不留情面的那双眼直直对上空隙里的那个瞳孔鉴别器。
　　很快，墙壁的一个小型电子设备发出“嘀”的一声。挡在卡尔逊身前的书架突然一分为二，随即轰然朝两侧移开，直到那面墙上的暗门彻底暴露在四人面前。

　　卡尔逊上将伸出手腕，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迅速调出他的个人“身份码”，在暗门上的显示屏上一扫。暗门“咯噔”一声，开了。

　　几人先后进去，先左拐，然后沿路直走十来步，就见一个小型会客室在右手边出现了。
　　里克先生上前，用某种类似于之前茱莉娅启动电梯的方式打开门，然后恭敬地向卡尔逊上将，莱恩会长以及正站在后面整理袖扣的秦辞说了声“请。”
　　卡尔逊上将似乎不着急进去，他又点起根烟，靠在旁边慢慢抽着。莱恩会长斜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奇怪，既带着点蔑视，又沾着些忌讳。

　　秦辞不知道他们忌讳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那件。
　　但暂时不需要想这些了。
　　他扶了扶眼镜，很矜持地冲卡尔逊上将点了点头，然后略欠着身，走进了那间关着他的病人的房间。

　　病人叫迪赫斯，四十三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联盟科委会工作，后来联盟着手研发“宙斯系统”，他是其中的科研成员之一。
　　“迪赫斯先生，你好，”秦辞向他伸出手，笑着说，“我是秦辞。”
　　迪赫斯却没立刻伸出手回应秦辞。

　　他脸色灰败，眼睛像泄了气的气球，完全干瘪了下去。他像是没听见秦辞在说话，更甚者，他或许根本没意识到他面前站着个人。
　　好半天，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动了动眼皮，神情迟钝往秦辞身上看了一眼。
　　秦辞温和地挑了挑眉，声音放缓，温声道:“你好，我是秦辞。”
　　这次迪赫斯听明白了，他伸出手和秦辞草草一握，然后就又把手收回去放在了膝上，顿了顿，又碍着礼仪补了句:“你好……”
　　秦辞这才发现对方一说话嘴就开始哆嗦。

　　他收回手，在迪赫斯对面坐下，尽量和他保持平视：“要喝点咖啡吗？”
　　迪赫斯迟疑了两秒，犹豫着点了头：“麻烦了。”
　　秦辞起身，走到旁边的自动咖啡机旁，接了两杯，然后从咖啡机旁的小盘子里拎起两枚袋装的方糖，冲迪赫斯扬手示意：“需要加糖吗？”
　　“……不用了，谢谢。”迪赫斯说完，有些拘谨地朝秦辞看了一眼。

　　秦辞边拆开方糖包装边随口说：“不知道这里的咖啡有没有里克先生办公室里的好喝。”说着扔掉包装袋，端着两杯咖啡往座位上走，“不过既然是管委会的，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喏，你的。”
　　迪赫斯接过秦辞递来的咖啡，双手捧着，十指在杯壁上交叉，似乎是想从中汲取点温度来。

　　秦辞慢悠悠地问：“迪赫斯先生之前一直在科委会供职？”
　　迪赫斯一顿，眼神倏地警惕起来，片刻，他才极其谨慎地一点下巴，算是默认了。
　　秦辞心下了然，于是话音一转，又转到旁的事情上去了：“不知道科委会的咖啡怎么样？长这么大了，我还没尝过呢。”他说着笑了笑。
　　迪赫斯警惕不减，半晌，才皱着眉，惜字如金地回了句：“不如正经咖啡店里的。”
　　秦辞便笑：“你这么说，我倒更想尝尝了。”
　　迪赫斯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不知什么缘故，又闭上了。
　　秦辞察言观色，猜测迪赫斯没说的那句话多半是“你是不是有病”之类的不太好的话，所以没说也是对的，不然平白让人添堵。
　　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喝起了咖啡，期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些四六不着的话，似乎根本无心跟迪赫斯谈及“那件事”。但一分钟后，他放下手里的纸杯，竟向迪赫斯开门见山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
　　迪赫斯点头，顿了顿，忽地认真问道：“你是着急了吗？”
　　秦辞耸了耸肩：“这种情况我常遇到，没必要着急。倒是迪赫斯先生你……你着急吗？”
　　迪赫斯干笑一声，整个人因为心虚终于露出了些别的情绪，他脸微微涨红，眼皮却不好意思地垂了下去，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那个纸杯。
　　“我说什么都没用的，他们已经给我定罪了，说我是联盟的叛徒，对不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倒是没打哆嗦。
　　秦辞没否认，应了声“对”。

　　迪赫斯抬起眼：“我以为你会说些别的。”
　　“骗你吗？”秦辞挑眉，“虽然我本人没办法保证足够的坦诚，但我会尽量。”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名医生，我的职业教导我真诚，善良和尊重。”
　　“但你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对吗？”迪赫斯问，“联盟要你来，不过是为了要那一纸证明，然后自欺欺人下去。”
　　秦辞轻轻敲了敲袖口，默了两秒，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他上半身略向前倾，金框眼镜折着不太亮的灯光，镜片后的眼睫毛又细又长。他眯了眯眼，问：“你为什么觉得一定是联盟的错？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
　　“我看到了。”迪赫斯哆哆嗦嗦地打断秦辞，话音发着颤，隔了片刻，他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看到了……那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

　　秦辞沉吟片刻，正色说：“我虽然对宙斯系统没有多少研究，但我知道宙斯说白了就是一个虚拟交互平台，它可以模拟很多现实生活中的场景，并且通过模拟影响到用户的脑电波，刺激他们的神经，以达到虚拟的目的。但你要告诉我宙斯系统里出现了碳基生物，恕我直言，这太匪夷所思了。”

　　迪赫斯掐了掐眉心，面露疲态道：“我知道说出来根本没人信，但我确实……确实检测到了里面的生命活动，我确定那里面存在碳基生物，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确定！我的仪器，我的检测方式，还有我从业多年的直觉，这些都不可能出错。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也知道说这个没用，但是，但是我不能不说。我是一个科学家，我不能不对科学诚实。我……”
　　“迪赫斯先生，”里克先生走进来，按住了因为情绪激动而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的迪赫斯，不咸不淡道，“我想你现在情绪太过激动了，休息一下好吗？”
　　迪赫斯全身发起抖来，他颤着声说：“我是一个科学家，我是联盟的科学家，我不是叛徒，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在宙斯系统里检测到了生命活动……”
　　“呲”一声，迪赫斯忽地全身一软，服服帖帖地滑回了座椅。

　　里克先生把小型电击器兜里，转向秦辞，面带歉意：“我们之前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本以为药效能撑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的情绪还是不稳定。给秦医生带来麻烦了，抱歉。”
　　秦辞站起来，耸耸肩，眼角微微挑了挑：“没关系，这种情况我遇见过很多次。”
　　里克先生看了眼瘫倒在座椅上的迪赫斯，不知怎么，忽地叹口气，说：“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会出这种事。”顿了顿，也不给秦辞多做反应的时间，转而摆了摆手，边往外走往问秦辞，“秦医生应该可以确诊了吧？”

　　话是询问的话，语气和姿态却全不是。
　　秦辞了然，也不多说，只点了头回说：“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迪赫斯先生应该是臆想症，如果迪赫斯先生愿意，治疗中心无偿愿意提供后续的心理治疗。”
　　里克先生停顿了几秒，还没开口，却听候在门外的莱恩会长说：“既然人你们管委会和军委会都看过了，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带迪赫斯回科委会了？”

　　“抱歉，”里克先生抬起头，说，“现在迪赫斯恐怕还不能回科委会。”
　　莱恩会长愣了愣。
　　只听里克先生又补道：“在联盟商议结果出来之前，迪赫斯都必须留在管委会……”顿了顿，见莱恩会长还要说些什么，他忽地压重话音，说，“这是联盟的决定。”
　　莱恩会长眼皮猛地一跳，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