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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煮酒呼友 ...

  •   到了正堂,只见水镜先生和庞德公已经坐在了主位之上,我对着两位先生恭敬行礼,也对白楚行礼,而后便站在了白楚身边。诸葛亮在身边随我一同行礼,只是礼仪的姿态十分规整、严肃和正式,但我看着他行礼,却一点儿不觉得他做作,反而觉得他的这些礼节都是出自本心的尊敬。

      “小子诸葛亮,久闻白楚先生才名,又幸得庞先生举荐得以拜水镜先生为师,此番庄中相逢,真是快哉!”诸葛亮对白楚行礼,倒是比我恭敬多了,白楚笑吟吟地夸奖道:“德操兄的高徒当真是让人看了心下开怀!”庞德公和司马徽倒好似已经习惯了,笑着让我和诸葛亮不必站着了,水镜先生笑说我俩既然认识了,不如彼此介绍着去认识一下屋中的同辈们。

      “劳烦阿皎姑娘介绍荆州的这些朋友了。”诸葛亮对我行了个平辈礼,我也还礼道:“诸葛公子也要同我说说这些水镜高徒的趣事才好!”

      于是我先引着他到刘琦、刘琮二人面前,这两兄弟平日里因着州牧位置的关系其实交情并不怎么好,刘琦惯来不受宠,刘琮呢,则是因为小姨常常叮嘱他不要和刘琦走得太近以免被他找到错处,所以也很看不起这个兄长。此刻,因着座位的安排两个人坐在一起,刘琦倒是有兄长的宽厚,可刘琮却不大理会。只怕日后荆州牧之位的传承不会善了,我心下暗道。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向诸葛亮一一介绍道:“这是阿皎表兄,荆州牧刘大人的长子刘琦。”

      诸葛亮笑着行礼,我也依着他行礼。刘琦温和还礼,这性子倒是和姨丈颇为相似。

      “这是表弟,刘大人的次子刘琮。”我依次介绍。照例行礼,刘琮虽说顽劣,但是在这些先生贤才面前到底听过小姨的嘱咐,所以也礼数周全。

      “这是蒯家哥哥,蒯祺。”我介绍道,诸葛亮却和蒯家很是相熟,行礼道:“姐夫,许久不见。”我有几分诧异:“原来蒯哥哥的夫人是你姐姐啊!”
      诸葛亮笑:“蒯哥哥是大姐良人,只是大姐去年有孕,所以久未出门了。”我连忙回道:“蒯哥哥向来温和,想必这位夫人也是极温柔的。蒯哥哥当年成婚时,因家中姑祖母亡故不曾拜访,若是日后有幸去府上,自然应当一见。”

      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蒯家姑娘扭捏小气的做派,但蒯家长辈和哥哥从小待我是极好的,只是对自己的幺女,难免就多了骄纵,加上这姑娘小时候据说因为家中一些变故是跟着外祖的,隔代教养,自然更是宠爱。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是当着这些先生,我总不能不给蒯家面子,于是我继续介绍行礼:“这是蒯家妹妹,蒯静姝。”

      蒯静姝潦草地向我行了礼,而后又和诸葛亮寒暄了几句,我看着她看我的不甘模样,似乎有些愤恨我识出水镜先生给她的难堪,却又因为先生们都在不好发作。我假作没有看见她的眼神,跟着诸葛亮到了水镜高徒那边。

      “这几位便由亮来为阿皎姑娘引荐了。”诸葛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笑着看他,点点头。

      “这位是亮的益友,崔州平。”我向他行礼,而后看着这个青衫的士子笑吟吟还礼,他看起来比诸葛亮年岁稍长些,风骨清俊,依稀记得前几年听说过他的故事——他本名崔均,后来因为父亲买官司徒,和父亲决裂,后来便一直以字行世。见其人,才觉出他风骨奇高,倒像白楚一般,不在乎世俗功名的。

      “这位是孟建。”接下来我看见一个年岁略小的少年,他性子跳脱,说话间还有些汝南方言的味道,我猜大约是来荆州避难的,果然,他大咧咧地让我不必多礼,接着说到他字公威,是自汝南而来,得成水镜学生不胜荣幸。

      “我早些年曾游学颍川、汝南,可叹其本是富庶中原,却惨遭兵祸。都城雒阳尚不可免,何况他郡。”孟建听我这么讲,眼神中流露几分思念,诸葛亮上前拍拍他的肩,继续介绍。

      “这位是石韬石广元,颍川人士,同他身边那位徐庶是阳翟老乡。”我行礼罢,看见面前一张熟悉的脸庞不禁愣住了,那位名叫“徐庶”的人看着我也微微呆住。

      “怎么?元直与阿皎姑娘认识?”诸葛亮看到我俩发愣,问道。

      徐庶先开口道:“只是面善,也许见过。”我也冥思苦想何处见过他,只听诸葛亮的声音掠过耳边,“雒阳兵乱,想来也许是元直在逃难时恰巧遇见,也未可知。”

      “雒阳!”我忽然反应,“元直兄可还记得雒阳城外骑马之人?”

      “原来你是那个丫头!”徐庶也想起来了。

      “大约我变化太大,元直兄忽然想不起也是正常。倒是元直兄,前次救我,匆匆一别,还未来得及请你吃顿饭便离开了。”我笑了,徐庶不在意地摆摆手,“本也是庶有急事,见阿皎姑娘的朋友来了也便先行离开了。”

      “说起来,我那位朋友倒也是阳翟人,若是有缘,日后或可一见的。不过此次既然相识,那便要和元直兄改日相约酒楼了!”见了故人,我有几分开心,徐庶也不是拿架子的,从善如流便应了,“那到时候庶要带着几位好友一同去热闹了!到时候吃穷了阿皎,你可别耍赖!”我颇喜欢这样潇洒的人物,自然不介意,再说,我在家中研究各种木工,也是攒了一些银子的,于是豪爽答应,“那自然不会,我虽是姑娘,也有几分本事的!元直兄可不要小看我!”

      诸葛亮在一边笑着摇头接话,“元直遇见阿皎,倒真是愁了我等。你二人酒量不小,又颇爱饮酒,此番还是故人,相聊甚欢,怕你们上了酒楼,就得我等背着下来了!”一边后退半步,“这等差事,亮可不去!”

      “由不得你,到时候落在庶手里,押也把你押去!”徐庶笑说,于是大家都笑开了。

      水镜先生的学生个个性格不同,有似徐庶一般任侠、似孟建一般豪爽、似石韬一般从容、似崔州平一般清雅、似诸葛亮一般,列松如翠,君子端方。我很快便也和他们结为好友,一起谈论着一些问题和时事。水镜先生果然不愧其号,识人有术,这些学生虽然是男子,但是对我却没有看小女儿的偏见,能得到这些人做朋友,确乎如饮醇酿。

      饭罢,三位先生们自有讨论,而我则随着诸葛亮并徐庶几位,去了樱花林中边走边聊了起来。

      “说起来,元直和阿皎都途经雒阳,我们也自家乡逃难而来,这天下,果然是将要大乱了!”孟建叹息道。

      “是啊,家父买官一事,我虽然不愿意提起,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员,如何能治理好这偌大的国家。州平无意宦海,也不愿同流合污,只能纵情山野,倒也是一桩快事!”崔州平并不介怀提起父亲的旧事,这样的态度,却和游学时我和白楚在禹穴讨论时白楚的志向一致,那时候的我觉得不理解大禹的一生,可是见到雒阳惨状之后,见到徐州乱民之后,我忽然有些理解了大禹的选择。他当时一定目睹了洪水之中百姓的苦难,以他的善良仁德,自己一个家庭的幸福,又怎么比得上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的那种满足呢?也许这对于他的家确实残忍,但是洪水恰如乱世,每一个家庭,都要被这滚滚洪流裹挟,如果全天下的士人都选择了沉默避世,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人间如地狱,恰如那年的雒阳城。

      “阿皎?阿皎?”旁边有人喊我,我抬头,看见诸葛亮笑着看我,温声道,“方才我们说到各自对于时代变革的看法和自己的志向,却不知道阿皎随着白先生一路游学,对这时代有何见解?”

      我看见他们都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吸了一口气,道,“我的见解大约不及诸位,只是认你们做朋友,也不妨一叙。”

      “我幼时,不喜文墨读书之事,至于儒家经典,除《论语》、《礼记》之外便不曾细读过其他,但却偏爱太史公的《史记》一书。初读是为其故事人物意趣横生,可后来却慢慢品出味道来。黄巾之乱,不正如陈胜、吴广起义,百姓若非被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又怎么会揭竿而起想要推翻现在的朝廷?我在游学颍川的时候,曾得遇一友人知音,我们在雒阳城头遥望,城外良田皆已荒芜,城中借住人家也在董卓逼着天子迁都长安时几乎满门被灭,那时他说,早在各地的诸侯把百姓田庄纳入自己的名下时,就已经注定了乱世到来结果。朝廷不断征税,田庄再次剥削,这样的生活和苦难,这些一辈子在土地里谋生的百姓只能默默忍受,可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若是最后连生命也保不住了,那么造反就成了最后的生路。”

      诸葛亮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的眼中的悲伤和痛心,都让他心头一窒。身边的徐庶等人也听着姑娘的话陷入沉思,他们从来不曾想过,一位姑娘的见识能够这样广阔;他们也从来不曾预料到,一个世家贵女也会理解百姓的不易和痛苦。

      “可黄巾起义并没有成功,不然我们的陛下也不会还名存实亡的存在了。只是这样的造反就彻底撕破了各地势力的真正面目,那些诸侯,表面上打着诛灭董卓逆贼扶正汉室江山的旗号,但实际上呢?孙坚被害,袁绍袁术兄弟反目,曹操被疑,吕布自立门户,种种行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凭空捏造的传国玉玺,就能让这些诸侯之间轻易反目,便不要妄说什么匡扶汉室了。”

      “家师白楚曾带我拜祭禹穴,那时我尚不能理解大禹的选择,家师也如崔兄一般希望畅游山水,不问世事。”我抬头看向崔州平,他静静地等我说下去,“自然,这样的选择出于个人,我理解也尊重家师和州平兄的选择,但是我游学之后,却忽然开始理解大禹的选择。”

      我回忆起颍川和徐州的一幕幕,沉声说道,“我在颍川和家师因为黄巾余党的兵祸走散,后来随着好友一路北上寻师。途中见到空城雒阳,宫室尽毁,不难想到当年迁都的时候,百姓是如何被当作猪狗一般驱逐的。在颍川,很多青壮年男子为了逃避兵役不惜自断手脚,但即使如此,也逃不过被征收重税的命运。后来曾经历过徐州屠城时百姓的逃难,见到无数老人婴孩被弃之荒野,面对着必死的命运无能为力。”

      诸葛亮听到此徐州,眼神也暗淡了一瞬,而孟建更是已经捏紧了拳头。

      我想起那些惨烈的画面,想起老赵的讲述,眼角不禁有泪流下,我抬头状若无意地隐去泪花,继续说,“如我这样的女子,在乱世中,多是如同浮萍的命运。很多女子一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我因生在世家,才能这样清闲地享受。我曾听闻过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落入兵卒之手,被侮而后杀,等他爷爷看到的时候,女孩儿浑身赤裸,下半身已经烧没了。她才五岁啊!那些兵士若有女儿,大抵也应该是这般大小。”我有些说不下去了,手边一方帕子递上来,我接过,对着递帕子的诸葛亮挤出了一个笑。

      诸葛亮看着眼前的姑娘流折泪笑着,心下不忍她再讲下去,却又觉得她一定会继续讲完的,于是沉默着没有言语。徐庶和石韬出声劝道:“阿皎,若是太难过,便不必继续了。”

      我擦净眼泪,努力让自己回忆江南山水、雒阳城头的誓言,摇着头继续说,“我此前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好,浪迹一生,不亦快哉!更不能理解有人舍家为民,以为史书皆是虚言。可去看了看天下,我便明白这样的选择是为了什么,也由衷地敬佩如大禹一般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们。我虽然身为女子,但是胸中志向,不在闺阁一方,不在黄家湾一地,甚至,不在荆州一州。我即使只能靠着研究农具水车带给百姓一些便利,也会尽力去做。诸位是有才之士,能做的选择自然比我更多,若是有意选明主而平定天下,阿皎敬之!”

      “好!”一直有些沉默的诸葛亮居然开口激赞,我有些惊讶,忍不住抬眼看他。徐庶和孟建也被这声吓到了,而后纷纷附和。

      “阿皎虽为女子,竟有此等志向,我等也自愧不如了!”崔州平和石韬、孟建竟向我躬身行礼,我一时无措,手忙脚乱地还礼。

      徐庶和诸葛亮倒是并未行礼,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拉起这个扶着那个,不多时,我们走到了埋酒的樱花树下,徐庶要挖出一坛酒来,被诸葛亮制止了。

      “元直不知,今天这阿皎和士元已经把我们埋的酒快喝完了!”诸葛亮无奈,我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地。

      孟建和徐庶交头接耳了一番,接着互相交换了眼神,说找酒的事包在他们身上,便让我们先等着。

      不多时,徐、孟二人没到,水镜先生的小童倒是来唤了石韬一起赏画,于是石韬也告辞而去,走前再三叮嘱我们要留酒给他,我们笑着答应了。崔州平说樱花林风景甚美,便也要登上巨石一观,于是一时间,树下只剩了我和诸葛亮两个人。

      香风吹来,和诸葛亮一起立着,一时无话,却又觉得很是宁静。

      我想起手中还有他的帕子,连忙转头想要给他,恰好,他伸手轻轻落在我的头顶,我心跳忽然快了几分,一时间呆住了,他也有些呆滞,但是一瞬之后便收了手,尴尬地咳了一声,而后把手里的一片花瓣托起来给我看,“那个,阿皎头上有一片花瓣,亮帮你拂下。”若不是他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红色,我就信了他。可我比他又好到哪里呢?我也咳嗽了一声,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道了句谢谢。

      诸葛亮看着眼前的姑娘,忽然觉得心里有几分从不曾出现过的情绪涌出来,那种情绪,是他很小的时候看到父母相处的时候才有的,大约有个名字,叫做喜欢。他一向控制自己不要为情所困,也很少对哪个姑娘动心,因为他一开始就确定自己的道路必然会舍弃些什么的,可今天,看着这个姑娘,听着她的话,他却想和她走下去,哪怕就如此静静站着站到白头,他也是欣悦的。这种情绪包围着他,他低头忽然哑声笑了。

      “你笑什么?”我抬头看他,极力回到朋友的相处模式,“难道告我和统哥哥喝酒的状就这么开心?没想到啊没想到,诸葛亮你原来这么工于城府!你自己也喝了酒怎么不说?”

      诸葛亮直白,“亮只喝了半两而已,剩下的都被你们喝了,这哪里算是告状了?大家都是朋友,又不是先生。”

      我一时无话可说,本来打算继续聊一下投石机的话题,结果就听诸葛亮接着道,“亮笑也并非因为此事,不过是,在阿皎身边不知为何便欣悦起来罢了。”

      我于是继续无话可说,心又开始跳起来。

      “阿亮阿皎,他们带酒回来了!”崔州平从巨石上下来,向我们报告着情况。

      我连忙问崔州平景色美不美,转移了话题。诸葛亮继续看了我一会儿,又笑着加入了我和崔州平的对话。

      “瞧瞧!这可是师父陈年得的西凤酒,秦地特色!”孟建眉飞色舞。

      我们几人依着年岁依次席地而坐,诸葛亮又坐在了我的身边,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同他相处,便小心翼翼地往孟建那边挪了挪。

      “阿皎怎么向公威那里坐,倒像是不满于亮。”诸葛亮含笑出声。
      “咳咳,岂敢岂敢,不过是公威那边树荫更大一些。”我咬牙笑着看他,他面上笑容不变,于是我只好欲盖弥彰地往他身边又挪了挪,若是我回头看,定能看到他脸上加深的笑意。

      “来!今日相谈甚欢,当为此饮酒。”徐庶一边支起炉子开始煮酒,一边倒了些冷酒先举起杯子,我们也一同举杯庆贺。不多时,几位先生和石韬、庞统也来了,便坐下同我们一起聊天,甚是开心。

      时近傍晚,我和白楚将要告辞了,拜别了水镜先生和庞德公,我便要上马车回家。
      “阿皎姑娘且留步。”我僵着身子,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春色正好,下月初我同元直要去江东访友,不知姑娘可愿意随我们一同去游历一番?”

      我转身抬头,他笑着看我,我有些退缩。
      身后的白楚倒是兴致勃勃,“好啊!我四月间也要去江东一趟,到时候我们同行。”
      于是我丧失决定权,又想起孙策曾经说起的舒城桃花,便也答应了。

      “白先生、阿皎姑娘一路平安!”诸葛亮在身后行礼,送我们坐上了马车。

      一月之后,春色已满城,我再次和白楚踏上了去往江东的路,到了荆州城门口,便和徐庶诸葛亮相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煮酒呼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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