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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飞花逐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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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菜拿好了啊,不要掉了,这支冰糖葫芦了,原本是留给我家孙子的,但是现在他不在,小鬼头,就给你啦,接着。”
“谢谢奶奶。”金义甜甜一笑,接过那支糖葫芦,撕了开来,美美的吮了一口,欢跳着往家走去。
“唉,可怜的孩子,爹死的早,一个女人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啊。”
金义步子小,那话听得明白,并不在意。五岁那年,爹就得病死了,娘和哥哥默默的哭着,妹妹什么都不懂,而自己似懂非懂。
“哥,死是什么?”
“死就是你再也见不着爹爹了。”
“那我想他怎么办?”
“……..”
“你若想他了,就拿着这个吧,这是你爹亲手给你做的。”娘递过来一只木剑,爹爹是个剑师,常常在家舞剑,他也嚷着要,于要就给他削了把木剑。
“可他不是爹爹啊!”他没想明白,可是这一问,娘又哭了。
他四周望望,娘和哥哥很伤心,这他看得出来。
“好吧。”他抱紧那支木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应该是没错的,他这么想。
这之后果真再也没见到过爹爹,三年了,身后的那句话,金义早听腻了,渐渐的他不再抱那支木剑,那又有什么用,那不是爹爹,而现在,他眼里只有那只冰糖葫芦。一、二、三、四、五,共五个,妹妹两个,自己两个,哥哥一个。金义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嗯,好吃,转眼两个就吃完了,将那三个包好,没走几步路,总觉得不踏实,又拿起来瞅,瞅了一次又一次,唉,妹妹只吃一个好了,他又吃了一个,把那两个包好,走三步,看一次,不看心里就觉得痒痒,左右这么一思,哥哥那么大了,不会再吃糖葫芦的,又不是小孩子对吧,这个想法叫金义觉得高兴,他心安理得的又要去剥那层皮。
眼前是一条较宽的青石路,每回上学堂买菜,都要经过这里,两边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不知是谁人种下,年数似乎颇久,路面上零星的散落着黄色的叶子,着雨后还是湿的,看起来清新润泽。这条路叫作月牙路,许是因为它有一个较弯的弧吧,此时路上无人,显得格外幽静,偶而一枚叶子,飘飘荡荡,“啪”的一声轻响,跌在地上,仿佛舞者翩翩坠地。金义震住了,心里头忽然涌起一种不属于他这么年纪的情怀来,那是一种散发着忧伤气息的欣喜,好像置身于盛满伤情的摇篮中,轻松、释然、通畅、清朗。这感觉叫他惊奇,他由衷的在心里惊叹,收起冰糖葫芦,一步一步的踏叶走过,叶面上连着雨水,映在青青的石板上,仿若新生,抬头仰望,又有落叶飘下,如果没有地面是否就会永远的在风中起舞?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然而那梧桐叶跌宕着,旋转着,他怎么追也接不上。
“金义,还不回来你?等着做饭了,一天到晚只顾着玩。”路那头忽然传来哥哥的叫喊声,显得如此突兀,宁静被打破,金义好像是从梦中惊醒,瘪瘪嘴,小跑着往哥哥那赶去。
“哥,这是给你的。”他将糖葫芦递了过去,“卖菜的李奶奶给的。”
金诚瞅了瞅,“给妹妹拿去吧,下回没事别老要人家东西,也不觉得难为情,都这么大了。”
“是她给的,不是我要的。”
“无缘无故的人家怎会老给你东西吃。”
“谁知道,我招人喜欢呗。” 金义耸了耸肩,瘪了瘪嘴,做了个无辜的表情。金诚笑了,不再说他。
金义觉得自己好像是偶然间推开了一扇神秘的门,窥得了一丝光线,那种新奇的感觉无法对人描绘,此后对身边的那些事物就多了些莫名的情感。早晨起来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的,他走过去时,就觉得不过意,非得把那几棵树逐个踢上一遍,使劲晃晃,看得黄了的叶子轻悠悠的飘下来,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的,方心满意足的背着书包出门。
“这孩子,真是的,没见过这么皮的………”
学堂的教书老师,是一个老先生,读文的时候总爱半眯着眼,一副很陶醉的模样,从这头踱到那头,又从那头踱到这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晃脑的,金义看着看着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先生于是拿起手中的戒尺在桌上重重的敲了几下,金义忙跟着大家念:“子在川上曰:……….”,忽然就想起了村子后面的永安河,那河不宽,很长,河势较低,旁边伸过来一条支河,稍窄却较高,河水通过堤口落到永安河里,就像一个小瀑布般,约1米多高,走到附近便能听见水流冲击的声音,夏天水位较低时,人都可以从下面走过去。金义前面的同学叫作高英寒,正好穿了件白色的衣服,金义想着想着就提起笔,在那一片白上画了起来,先是一帘水幕,接着还有四溅的水花。
“金义,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把正专心画画的金义吓得一哆嗦,撒了笔。众人凑上前去,却没看明白,那衣服上一小块黑色,似长方形,旁边还分布着一些或大或小的黑点。
“你画的些什么?”老先生黑着脸,
“嗯,这个是河水,这个,”金义低着头站了起来,抓了抓头发,心里直打鼓,“那个,它不舍昼夜,先生。”
“胡说,胡闹,就知道胡闹,把手伸出来。”老先生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金义看了又想笑,却不敢,怯怯伸去手去,老先生狠狠的打了三下,全落在手心上,金义吸了口气,撅了嘴,后面任先生再说什么,再也不吱声。
金义收拾好书包往菜场走去,刚走出学堂没多远,就有人喊道:“金义,你给我站住,你陪我衣服。”回头一看,是高英寒,金义一扭头,没理他。
高英寒从背后上来,一把抓住他往地上一推,金义摔倒在地,磕的生疼,心里火了,爬起来就冲了上去,他身材偏小一些,有些吃力,一拉扯之间,买菜的散钱就掉了出来,高英寒喜道:“正好,陪了我去买果子吃。”放下金义,就去捡钱。金义大急,家里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一分钱都少不得,一把揪住高英寒,拳脚并上,横了心拼了命的往死里打,高英寒却没得这般狠劲,就输了下来,心中大是不服,狠狠说道:“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金义没理他,自小他也打了不少回架,很少输过,输了就搬出哥哥来,哥哥虽然会批他一顿,却总是会替他出气的,心中想那高英寒定是搬救兵去了,自己也得找个什么理由好让哥哥出面。打了这一架,心里的憋气似乎也就全消了,又跳跃着往菜场走去。
第二天放学,刚走到月牙路,就见树后窜了二人来,一个是高英寒,另一个却不认识,看起来很亲和,但身材都超自己一截来。金义咽了口气,知道今天自己讨不了好。
“冯侠,就是他,他叫金义。”
金义瞅了瞅那个叫冯侠的,眼珠转了转,说道:“你们俩个打一个,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找一个来,我们对打。”
“哼,就两个打一个,先打了再说。”
金义不理会高英寒,一扬脸,又对冯侠说道:“打赢了也算不得本事,我还有哥哥,你一定打不过他。”
冯侠盯着眼前的小瘦子,没想到竟是他把高英寒打输了,也觉得俩个打一个,的确不大光彩,想了想说道:
“我跟你打,我输我认,你输了你认,敢不敢?”
“对,你敢不敢?不敢就求饶。” 高英寒越发洋洋得意。
金义看了看他,心里没什么底,可是见那俩人一脸得意,心一横,“打就打,我可不怕你。”说完就冲了上去。
二人一转眼就扭在一起,冯侠大出金义一圈,拼力气差出冯侠不少,一转眼就被冯侠压在身下,冯侠得意的叫道:“你服不服?”高英寒更是激动不已,围在旁边又跳又叫,“冯侠,打他,打他,狠狠打。”
金义躺在地上极力想翻身,却被压得死死的,听见高英寒的叫声,又看见冯侠得意的脸,心里憋了一口气,忽然一张口,狠狠的朝冯侠的手腕上咬了下去。冯侠大叫一声,忙爬了起来,金义瞅着空子,撒脚就跑,边跑边叫:“冯侠,你等着,有种你就别跑。”
“呀,他咬人?他竟然咬人?”高英寒大惊,忙去看冯侠的手腕,手腕一圈牙印,痕迹较深,想是金义出了很大的劲,冯侠疼得龇牙咧嘴的,一把推开高英寒,气道:“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叫冯侠。”拔腿就跟了金义后面跑。
金义喊了那句话,原本也是喊着好听的,咬人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跑了去也就慢了下来,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金义,你给我站住。”回头一看,冯侠追了上来,大惊,往家跑去,未及到家门口,就被冯侠撵上,一把抓住了,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忽听见“啊”的一声大叫,冯侠吓了一跳,左右看看也没什么,怒道:
“你叫什么?”
金义咧嘴笑了,一副嬉皮笑脸样:“不要打我了吧。”
冯侠一愣,倒没见过这样的:“你羞不羞,咬人,你是女孩子啊?”
金义一撅嘴,不屑道:“哼,我对你才这样的,”转眼又换了脸,伸了手来,摸了摸冯侠被咬的手腕,郑重其事的对着吹了口气,柔声说道:“不疼了啊,没事了,乖,听话。”
冯侠一把抽回手,又好气又好笑,狠狠的瞪过去,金义正瞅着他,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似正在用心揣摩自己心意,模样儿煞是可爱,顿时气就全消了,皱皱眉说:“你太赖皮了,想不通高英寒竟然打不过你。”
金义一听明白没事了,立刻神采飞扬起来,眩耀道:“我打架就没输过,”又嘻嘻一笑,“除了你。”
“净吹牛,你这么瘦儿,高英寒说你乱画他衣服?”
“是我画的,啊,想起来了,我有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一起去。”金义一把拉起冯侠的手,他想起了那个小瀑布,站在跟前听那水声轰轰不断,有水气扑到脸上来,他觉得冯侠一定能喜欢。
“什么地方?”
“来了就知道了,”金义拉着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哎呀,现在不行,我回去有事。明天吧,说好明天吧。”
高英寒从后面追了上来时,正看见俩人手牵手亲昵的模样,瞅了一会,挠了挠头,脑袋里的问号像水泡一个个的冒了上来,心道:“这是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