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玫瑰》叶七三

9、失去

　　“蓝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压抑在礼帽之下透着阴影的男人嘴角牵出一个微笑，宛如恶魔似的轻轻吐出几个字，“妈妈要来了。”

　　“真的？”

　　纯白如纸的房间里来回反射着令人眩晕的光，无论是手头忙着整理文件的还是角落里看着资料的，都一齐停下了动作，笔头擦过薄纸的丝丝声犹如手指停留在最后的钢琴键般休止了。狱寺隼人惯例地从掏出香烟，听到这句话后落寞地放下了手。

　　“那今天还是一样继续在餐厅里吃晚饭了。”山本武笑着说。

　　“嗯，妈妈说要自己做饭给我们吃，等着就好。”

　　reborn抬手，屏幕顿时转化成彭格列各处的摄像头，交错复杂的电磁波跃动着灰黑色的毫无规律的纹痕，片刻后停留在一位秀丽温柔的女性面庞上。犹如恶鬼最后离开了内心的灵魂，紧张沉闷的氛围放松下来，几乎所有硬邦邦而不近人情的脸忽地趋于柔软，像是雨后青草，散发着淡淡的人情香味。

　　那只半阖着的眼眸缓缓睁开，蓝波怀念地望向屏幕上笑意明亮的女人，另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染上了火红的鲜血，大理石般冰冷的触感盘踞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摇摇头，懒洋洋地从位子上站起，“我先去陪妈妈了，晚上见。”

　　“一个小时后，地点依然是彭格列餐厅。”reborn像是在下命令，又像是好心的劝告，“六道骸，这次也要麻烦你，同从前一样。”

　　深海般汹涌着无名情愫的眼眸里红蓝转换，谁也猜不透这位雾守在想些什么。他微微颔首，算作回应，隐藏在层层幻术之下笼罩着一层迷雾，一切事物在他看来都犹如黑暗中畸形生长的枯萎的花，始终未曾有阳光射进阴暗闷热的洞穴。

　　谈话以此为休止符结束。

　　“阿纲，多吃点哦，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秀美清丽的女人温和地笑着，给主桌上的棕发青年衔下鲜嫩可口的虾仁，红润多汁的虾肉送到嘴里，是舌尖的咸甜扩散到整个口腔，润润的，滑滑的。

　　“我没有瘦啦，妈妈也多吃点。”有着两颗小小酒窝的棕发青年回笑，银色的筷尖戳了戳碗中金黄酥软的蛋包，“好久没吃蛋包，还是那样好吃。”

　　“哎呀，阿纲真是的，喜欢吃以后就常回家，天天忙工作对健康也不好。还有蓝波、一平，你们两个也要注意哦，虽然你们都在一起工作我是很开心，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似是抱怨，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明亮多彩的笑意就同他优秀出众的儿子一样，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她讲着话，一室轻快放松，与在会议室的气氛大相径庭。

　　“对了，阿纲，你是说今天Xanxus他们会来是吗？”奈奈放下筷子，“菜好像不太够，我去做过些吧。”

　　棕发青年略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单薄瘦弱的身形一瞬间像是要被风吹散，似雾消匿在空气里。模糊的形态只维持了一秒，末桌俊美妖冶的男人露出一个锋利的银尖，轻轻地在地板上点了点，棕发青年立刻恢复了原样——奈奈毫无察觉，其他人却动作奇异地同步，都低下头默默地吃着料理。

　　“伯母大人，怎么能麻烦您，这太辛苦了！”银发男人顿时起身，翠绿如春的眼眸里飘过一抹愧疚的情绪，“让厨师做就好，不必如此隆重！”

　　椅子还未拉出刺耳的摩擦声，奈奈便把他按下，“阿拉，不用这么客气的，狱寺君。一直以来你和山本他们都很照顾我们家阿纲，我要感谢你们才是呢。天天吃西餐，偶尔也得换换口味呢！”

　　“嘛嘛，狱寺，你就收下伯母的心意好了。毕竟，次数也不多。”

　　山本一如既往地出来打圆场，如松珀般清澈的眼睛里泛着柔和的笑意。几个人你来我往，蓝波像从前一样顽皮地抢过沢田纲吉碗里的饭菜，狱寺隼人怒火中烧，沉稳冷静的岚守冲动地掏出武器，幸而一旁的笹川了平拉住了他，可响彻云霄的“极限”让餐桌顿时混乱一片。

　　六道骸诡异地笑了几声，三叉戟一把掀翻对面桌子的刀叉，温热的羹汤洒了一地。云雀恭弥黑着脸甩出拐子，冰凉如水的目光锁定住群聚的每一个人，肩膀上的云豆叽叽喳喳地唱着校歌，余音绕梁而不绝。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一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大家还是这么热闹，真好呢~”
　　奈奈捧着脸，笑着走进餐厅厨房。

　　而几乎是在女人消失在视线之内的下一秒，餐桌上的一切不和谐音与热闹的气氛如最后燃烬的烟花般消失，主座上的棕发青年像阵来不及触摸的温润的风，丝丝缕缕地散掉了。

　　——不过是六道骸的幻术而已。

　　年纪还小的蓝波怔怔地伸出手，掌心环绕处的雾气像个调皮的孩童，无论如何捕捉不到。他面前的餐桌狼藉一片，有没吃完的蔬菜掉落，也有滚烫的汤汁浸湿了桌布。

　　“自己收拾。”现任门外顾问冷冷地说，自多年前解除诅咒之后，愈发成熟的男人性格更为冷酷无情，“现在没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没有反驳、没有回应，蓝波将从主座抢到的蛋包重新放回，第二次却又夹了一些可口的珍肴到冷透的碗里。波浪卷的少年认真的用餐巾纸擦着被弄脏的餐桌，将纸□□数放到垃圾桶里。

　　短短的几年里，幼稚的少年顿时蜕变为成熟又稳重的大人——谁也没有意料于此，但又好似是清理之中。

　　狱寺隼人啧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跟着用纸简单地清扫了一下，餐桌重新恢复到原有的模样，可是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在这个地方，沉默成为了一种代言词，更成为了一种保护伞，所有人小心地呵护、保护着那人所留下来的模样，努力营造出原先动人而有生机的景象。

　　情绪只是会沉淀在心房，然后随着时间慢慢积累，最后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沢田纲吉死后，大家出奇一致地没有告诉他的母亲他已经死去的事实。或许是不想再增添悲伤，或许是不想让女人脸上浮现出难过的神情，沢田家光在犹豫思考许久后，选择用蹩脚又错漏百出的理由骗过奈奈。

　　沢田纲吉是某家石油公司的员工，其他人则是他的手下，暗杀部队被解释为这家公司的股东，每年的几个月，沢田家光便会带着自己的爱人来到彭格列，同他的儿子和他的同伴见上几面。因此也与Xanxus等人熟悉起来。六道骸用自以为傲的幻术幻化出一个完全相同、找不出任何破绽的沢田纲吉，所有人就跟从前一样，演技超群地欺骗着奈奈。

　　——大概也不是欺骗，毕竟并不是一个人入戏太深。

　　主座的位子空荡无尘。蓝波味同嚼蜡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在很多很多的瞬间，他想大声哭叫“要忍耐”，然后扑倒在一个人温暖的怀里，坏心眼地把鼻涕眼泪抹在那人身上，等到对方无可奈何地帮他收拾残局时，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捣乱。

　　可不过是幻想。即使幻术再真，也永远换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