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外乡人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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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和阳光房的情况其实还好，最惨烈的是工作室。画架倒在地上，一条腿断了；画笔工具散落一地，画板歪七扭八地东一个西一个，最糟糕的是有几只颜料桶洒了，不仅毁掉了好几幅画，还弄得到处都是。
沈铎看傻眼了，怔忡间几块记忆的碎片在脑子里拼凑起来。他依稀看到自己犀牛闯进瓷器店一样冲进工作室，横冲直撞地留下一片狼藉。
他目瞪狗呆地愣了一会，突然冲陆扬九十度角鞠躬：“对不起！”
陆扬正在卷画纸，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动作一顿：“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可是，”沈铎红着脸说，“这些画一定很珍贵吧，还有工具，我……”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陆扬轻描淡写道，“我又不是画家，这些只是爱好而已。”
不等沈铎再说什么，陆扬走去了阳光房。沈铎也跟了过去，心里在想，不是画家？可看上去很有那种感觉，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跟他这个小镇少年，跟这个镇子迥然不同。
他和陆扬先从阳光房开始收拾，在看到那张摆放着园艺工具的长条桌时，还有些心惊肉跳。虽然他在幻觉里看到的只是一朵发育过剩的花，但潜意识里却认为那是李因。
而陆扬，得体地站在桌子后面，拿着手术刀解剖鸢尾花，像个优雅迷人的变态。
陆扬留意到他小心翼翼的眼神，随口问道：“那天晚上，你在幻觉中都看到什么了？”
往事不堪回首，沈铎搪塞道：“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你的幻觉里，也有我吗？”陆扬漫不经心道。
小傻子，我骗你的——刹那间，沈铎耳畔又响起那个蛊惑的声音。他想起自己被陆扬压在茶桌上，想起贴着自己的脸颊说话的嘴唇，想起划过狗尾巴草的指尖，突然浑身上下都发起烧来。
“没……没什么。”沈铎低头嘟囔道。
陆扬瞄了一眼少年通红的耳朵，大发慈悲地没有继续问下去，换了个话题说：“那个叫李因的，还没有消息吗？”
沈铎点头：“派出所和镇上的人都在找他。”
“其实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你身后不远。”陆扬意味深长道，“镇上有些人似乎认为，李因的失踪要怪在你头上。”
沈铎笑了一声，拿起园艺剪咔擦咔擦地剪了几下空气：“李因是财神爷家的大少爷，我是瘟神家的小狗蛋，他抽烟喝酒烫头都是我带坏的，出了事肯定也是被我带衰的。”
以前鸦青镇的生活没有现在这么好，穷得掉渣，大街上破破烂烂，说是个村子都不夸张。直到十几年前，李因他爹李东勉创建了加工厂，镇上的经济状况才好了起来。
很多人都在厂里工作，李东勉对他们来说不仅是老板，也是财神爷，他的威望甚至高过镇长。李因失踪，镇上的人全都紧张起来，不少人都觉得是沈铎带坏了李因，不知道给人家乖乖少爷下了什么药，于是在他面前背后阴阳怪气。
自从沈逸蓝死后，沈铎就没有感受过什么善意。换个人或许早就抑郁自闭，自暴自弃，甚至报复社会。但沈铎不仅身体皮实，精神也很皮实，杂草一样顽强。
虽然早些年他经常和人打架，但随着年龄增长，他学聪明了，不再理会那些人的眼神，也不听他们乱嚼舌根。他现在还只是个学生，没什么能力，瞎蹦跶只会引来更多是非。等以后考上大学，他就带着外公离开这里，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他一边收拾，一边和陆扬聊天，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一不留神说了很多。陆扬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提问没有打断，直到沈铎说完，才问道：“你小名叫狗蛋？”
沈铎还以为陆扬会问很多关于沈逸蓝、关于过去的事，本来还有些忐忑，结果没想到他就问了个这，顿时憋不住乐了，用脚尖指了指摇尾巴的黑豆说：“才不是！它叫狗蛋还差不多。”
黑豆不悦地抛弃了主人，跑去陆扬脚边讨好地蹭了蹭。沈铎有点不安，叫那狗子说：“黑豆过来，别把陆先生的裤子蹭脏了。”
陆扬看上去好像有点洁癖，沈铎担心他不高兴。但陆扬却弯腰摸了摸黑豆的脑袋，说：“我一直很想养动物，不过又怕照顾不好。这狗挺可爱的。”
沈铎嘿嘿地笑了：“傻狗一只，有什么可爱的。”
黑豆：“嗷嗷嗷？”
虽然里里外外要整理的东西很多，但房间都开着空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沈铎非但不觉得累，还感到很惬意。
他觉得和陆扬说话很舒服，甚至是一种享受。在收拾自己弄出来的那片狼藉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偷瞄陆扬，越看越感觉这个男人特别耐看，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从容淡然的魅力，有点冷淡的距离感，偏偏就是这点距离感反而更加吸引人。
宛如一株挺拔苍翠的植物，不悲不喜，荣辱不惊。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物种。
沈铎忽然就有点不自在了，对于自己那天晚上的行为更加羞愧。他加倍努力干活，眼看着太阳西斜，房间都整理得差不多，他不无遗憾地想，以后大概是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
陆扬将茶桌搁置好，看到少年站在回廊上沐浴在残阳金色的余晖中，整个人好像在燃烧般夺目。他眉宇间透着几分惆怅，心不在焉地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下巴上的汗，露出没有一丝赘肉的紧致腰线，周身散发出那个年纪独有的青春气息。
“收拾差不多了，累了吧。”陆扬递给他一杯凉茶，“我简单做点吃的，你要留下来一起吗？”
沈铎双手接过茶，受宠若惊道：“不用麻烦了，我还得回去给外公做饭。”
陆扬点点头：“那你帮我把这些树苗拿到花园里就回去吧。”
“好。”沈铎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带着一丝清凉的惬意扛起树苗去了花园。再次看到那些颜色奇特的花，他忍不住问，“陆先生，您种的这些花叫什么啊？”
“曼陀罗，”陆扬回答，“有些地方，也叫它地狱铃铛。”
“地狱……铃铛。”沈铎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感觉有些不祥。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不远处竟然有一根——
狗尾巴草。
沈铎惊讶不已，但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那天晚上，他大概是因为在进入花园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这根狗尾巴草，才会产生之后幻觉中的一幕。
“我帮您把它拔掉吧。”沈铎说着，把手伸向那株与花园格格不入的狗尾巴草。指尖触到草尖的那一刻，他的手腕忽然被陆扬抓住。
陆扬的手和他幻觉中的一样有力，他感觉手腕像是被某种冰冷的金属器具钳制，根本无法挣脱。
“不用了，”陆扬放开手说，“让它长在这里吧。”
“为什么？”沈铎摸了摸手腕，上面还残留着陆扬带着凉意的体温，“这只是一颗杂草，会破坏整个花园的美观的。”
陆扬用食指在狗尾巴草上轻轻戳了一下，淡淡地说：“但很可爱。”
沈铎缓缓睁大双眼，盯着陆扬注视了一阵，忽然抿起嘴唇把头低了下去，用指尖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
他脸皮特别厚地羞涩起来，好像陆扬夸奖的不是那株狗尾巴草，而是他一样。等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骂自己：“沈铎你能不能要点脸……”
在沈铎心猿意马期间，陆扬进了一趟屋子又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拿给沈铎说：“今天谢谢你来帮忙，这些饺子你拿回去和外公一起吃吧。”
沈铎急忙起身道：“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您家里弄成这样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我收拾是理所应当的。”
“那你就当帮我个忙，”陆扬拉起他的手，把袋子挂在上面，“我包了太多饺子，一个人吃不完。”
沈铎把饺子抱在怀里：“那就……谢谢您了。”
陆扬点了下头：“快回家吧，别让外公着急。”
沈铎一头黑线地招呼在一旁“施肥”的黑豆。到了门口，他看向陆扬道：“那，我走了。”
“以后不要再偷偷溜进别人家里了。”陆扬淡淡地说。
“嗯，我不会了。”沈铎认真地保证，冲陆扬挥挥手，“那……陆先生再见。”
沈铎从陆扬家出来，走了没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也不知在看到门口没人的时候自己又为什么有点失落。
等他收回视线看向夕阳的时候，忽然想起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家里终于清静了，陆扬来到花园那株狗尾巴草跟前，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缓慢地向上捋去，一抹笑意逐渐在他嘴角蔓延开来。
的确很可爱不是吗？无论是躲在树丛里被抓包时的惊愕，还是飞身一跃扑到他怀里时的呆滞，还有挥拳朝他打去时的凶狠、被他制服后趴在茶桌上欲哭无泪的委屈、被他唬住之后努力竖起的耳朵……
“小傻子，”陆扬感受着狗尾巴草的纤毛在指尖颤抖，回味地舔了舔嘴唇，“你又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外乡人05
，还差 